希利莎玛族世世代代生活在亚马逊雨林之中,每个人都是丛林游猎的好手。任云生循着洪磊指点的方向一路走来,却没发现有任何可疑的痕迹。眼下他元气不足,脊骨又剧痛难忍,不禁怒气横生,寻思是不是那夯货欺瞒了他。
四下看去,见一片灌木丛上似乎有黑影跳动。任云生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会进了什么大蜘蛛、大蚰蜒之类的领地了吧
虽说他连异形都杀过,但对这种毛茸茸的虫子还是免不了本能的厌恶。走近再看,不禁哑然失笑。
一块布条挂在枝杈上,经风吹拂微微飘动。任云生拣起来端详片刻,布料仍新,看来是刚留下不久。
往前走去,每二十步左右又有一块新布条,或压在石头下,或缠在枯枝上。如果只有一块还可能是无意中被刮坏了衣服留下的,但这么多布条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不管留布条的人存了什么心思,沿路找去总归能发现些什么。
打定主意,又走了约莫两分钟功夫,耳边隐隐有流水声作响。加紧脚步赶去,眼前豁然开朗。丛林的尽头是一道湍急的山涧,流水同月光辉映,仿佛一道银色利剑自天空插落,将崖石分作两半。任云生没来由地想起“林尽水源,便得一山”这句话来,见左右都无去路,山崖更是难以攀越,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涉水走近崖石。
这山涧不知流动过多少个年头,石头已经被冲刷得光滑无比,任云生小心翼翼地挨近后,才发现瀑布之后有个一人大小的孔洞。心下生奇,钻过瀑布,摸索着洞壁往深里探寻。这洞外宽而内窄,越往里走空间便越是狭小,走到最后任云生不得不弯下身子,忍着剧痛一步步挪动。
不过好在这种“逼仄”的痛苦没有持续太久,有火光自前方传来,伴随着阵阵喧闹的呼喊。任云生走出山洞,却见自己身在一处高台之上,下面则是一番别样的原始风貌。
木头搭建的简陋房屋星罗棋布,各种各样的热带植被随处可见,仿佛这些房子天生就该“长”在草木中一般,显得分外和谐。衣着古怪、棕褐皮肤的男女老少来来往往,时不时发出几声叫任云生听不懂的怪异音调。
这些人还没掌握织布的技术,都是以兽皮、藤条裹身,他们好像要进行什么重大的活动似的,从四面八方赶来,在中央地带一根巨大的乌木图腾柱旁载歌载舞。图腾柱雕刻着巨蟒盘桓,昂首凝视,栩栩如生。
火焰燃烧着图腾周遭的木柴堆,如无数焦躁的小蛇争先恐后献媚,向它们的君王示以忠诚。原始人们高呼、拍打、兴奋地又跑又跳,沉醉在全族的狂欢中,却没一人发现任云生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以蛇作为图腾的,应该就是希利莎玛族了。任云生确定猜想,打眼扫视一周。见一个藤条编织成的吊笼关押着六道身影。除去四名新人,还有史蒂文和那个矫情的中年男主持人。他下意识去摸背后剑柄,才想起大剑已经落入蛇腹。不得已捡起一块尖石,运力掷向图腾上的蛇头。
巨蟒雕刻得虽精致,但终究不是活物,一掷之下被削去半截蛇头。载歌载舞的原始人们顿时愣在原地,紧接着惊慌扑倒,双手举天“呜哇哇”地怪叫起来。任云生趁机溜到吊笼旁,示意六人安静。正要解开藤索之时,那怪叫声又突然平静了下来。
却见赵知雅脸色惨白,颤巍巍地指了指他身后。
“妈的。”任云生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转身对向原始人众。两方彼此对视,一言不发,气氛显得十分尴尬。
不等他有所动作,当先一人率先丢来木矛。这矛来得迅疾,隐隐带起破空风声。任云生不敢怠慢,接住的同时却不禁往后退了半步,心中惊讶不已。要知道他虽然弱,那也是相对郑吒这些一流轮回者而言,寻常人类连他一回合的敌手都算不上。而那原始人丢出的长矛,竟能逼得他倒退半步,其力量实在不可思议。
伴随着一名首领模样的中年男子怒喝,木矛如雨般攒射而来。任云生不敢再有轻敌的念头,运气挥动手中矛,将打向六人的木矛一一击落。待对方武器耗尽,当即反手掷去,有元气加持,其速度比他们丢出的更快一倍那中年首领还未看清,胸膛已被扎了个透穿。
见首领受伤,原始人们哇哇怪叫着想要冲上前来。不想首领喝住了他们,叽里咕噜说了一番话后,一个瘦猴模样的男孩撒腿钻入丛林,半晌不见动静。
“你刚才做什么了吗”史蒂文的声音忽地响起,任云生也是满腹疑窦,回身摇了摇头。
“他们好像在怕你,也许”史蒂文瞧了瞧任云生发光的右手,欲言又止。其实他也好奇这是怎么一回事,但现在的情况明显不允许他发问。他感觉自己糟糕透了,只是昏睡了几天,再醒过来好像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了似的。
任云生无奈笑笑,任谁看到一只能发光的拳头,只要是正常人,都会好奇或者恐惧。他散掉光华,原始人那边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叹,再看向任云生的目光已带着三分惊异,三分恐惧,还有三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情绪。
“可能他们没见过电灯泡,所以把能发光的你当成某种神明了吧”陈桐挤了过来,吊笼空间狭小,弄得其余四人好一阵叫苦。史蒂文抓着藤索,把脸靠在上面仔细观察了片刻,这才反驳道“不会的,希利莎玛族虽然是原始部落,但这里的流域终年有船只来往。他们不会没见过电灯,一会儿你让他们多说说话,我看看能猜出些意思来吗”
不多时,先前跑走的男孩引着一名浑身脏兮兮的老头走了回来。即便不用史蒂文猜测,众人也能看出众原始人对来者的崇高敬意。他们纷纷退开,留出一大块空地,男孩跟着退去,只余下这行将就木的老头孤零零地站定,仿佛微弱的烛火,很快就要油尽灯枯。
老头半眯着眼,翳浊的眸子缓缓地打量过六人,最后停在了任云生身上。他端详了片刻,似乎显得有些失望。正要转身离开时,任云生忽然上前走向了他。
“你想要看到的是这个吗”任云生不确定对方是否真的对元气好奇,试探着将右拳点亮。青灰色的光茫自拳头绽放,火光也为之退避三分。他将其平举,好像端着一盏通往幽泉的明灯。
老头睁大了双眼,他已是极为老迈了,就连睁眼的动作也比常人缓慢得多。但这双眸子却一下子变得明透起来,映照着青灰色的光。脸上的皱纹逐步舒展开,每条皱纹都在往外释放出名为惶恐的情绪。
那副干瘦的躯体开始不住颤抖,像烛火被暴风骤然吹袭,摇摇晃晃,将熄不熄。最后长呼一声,恭敬地对任云生跪倒在地。
所有原始人跟着跪倒,跪地声回荡在这片世外桃源之中。
任云生瞧得发懵,这时史蒂文说道“看来他们还真的是把你那只手错当成某位神迹了吧”
“”
史蒂文认真看着老头的动作,后者双手举天,纵声高呼,接着重重击掌三下,伏低了身子,几乎整个人趴在地面上。“没错,这和他们刚才祭祀那个图腾柱一样。话说你这到底是什么超能力吗”
任云生没有说话,举着拳头向前一步走。原始人纷纷后退,神色却不掩狂热的兴奋。只有老头一人不退反进,匍匐着爬来,伸出双手作捧状,姿态极是虔诚。他口中嘟囔着晦涩不清的话语,这些话似乎没有经过主神的翻译,原原本本地传入耳中,任云生越听越是奇怪,老头说的好像是古汉语
主神会翻译各国的语言,以方便轮回者任务的进行。但这仅限于和任务相关的势力,像原始部落这种并不会被翻译,可任云生仍然听出了汉语的味道。他惊讶地回看六人,想从他们身上得到证明。
陈桐和沈秋石先后反应过来,给他递了同样惊讶的眼神。
老头翻来覆去地嘟囔着同一句话,听得多了,任云生明白过来,似乎是什么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任云生心里飘过一句“卧槽”。
“你听出来了吧”陈桐和沈秋石挤在一起,听了一会儿忽然道。
“昂,他在背道德经。”
这老头居然在背诵道德经里的内容任云生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好半天后,老头不再背经,开始比划着嘟囔些怪音。
史蒂文在旁翻译“他应该是想让你帮忙救助受伤的人,嗯还恳求你能原谅他们的无知和愚蠢之类的吧。”
“说得我和什么邪教头子似的”任云生苦笑,心想我可没有什么救人的手段。但见老头恳求不止,似乎对他很有信心。沉吟片刻,走向那被他一矛刺穿的中年首领。
众原始人不敢抬头,齐齐吟唱起激昂的长歌,似有燕赵北国的悲慨,为场间平添几分庄重肃穆的气氛。任云生没有把握,硬着头皮将手掌覆盖在首领伤口之上,发力运气。
元气不像内力这等高级能量凝实,一经出体立刻就会消散,即便马上进入另一人体内也是如此。这也是为何任云生始终做不到武侠高手那般“掌风伤人,拳风伤人”之类。尝试着输了两次,才出手掌就已经散去了七七八八,只有极少数渡入了中年首领的体内。纵使如此,也让他脸色微转红润。
任云生觉得这样输下去实在太过浪费,正要收手,忽觉对方体内有小股的气感反冲上来,像小鱼儿在掌心挨挨蹭蹭。他心中惊奇,干脆放开元气送入,那气感受到刺激愈演愈烈起来,七分回流,倒有三分反哺回任云生自己。
不知不觉传送元气已近十分钟,非但没有气量枯竭,反倒是愈发充盈,要将丹田气海充塞的胀开一般。他这才发现,这中年首领体内的元气竟十分浑厚如果说世间万物皆有元气,那这人的元气未免太多了些。经任云生出手勾动,顿时如百丈大湖汹涌起波涛,在体内自行流转开来。
感觉血流速度变得缓慢,任云生收气调息片刻,他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剩下的只能看对方恢复的速度。待睁开眼,原始人们正手舞足蹈,高呼着他听不懂的赞美之词。
老头居首一阵千恩万谢,叫任云生好生尴尬。其实他也没做什么,这中年壮汉的元气浑厚,才是恢复伤势的关键所在。任云生摆摆手,又冲吊笼点了两下。对方明白意思,当即命人将六人放下,拿芭蕉叶给他们擦拭起灰土。
七个人都是一副古怪的神情,互相对视不语。他们还以为这次得死定了,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活了下来。任云生想不通中年壮汉怎么会有那么浑厚的元气,似乎比他还要高出许多。
老头,也就是部落的长老接过一根拐杖,戳了戳地面示意任云生跟他往一处去,他知道任云生听不懂自己的话,又是一阵连嘟囔带比划。后者会意,叫新人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