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笙画廊的人早就准备好给宋灿一间单独的画室,沈念笙别看调皮捣蛋,学画倒是很专心,往日跳脱的小孩子只有面对画画的时候,才安静得不像话。
宋灿教沈念笙画画,顾之谦便一直在窗外看着,浅金色的日光于融化繁密的枝叶间过滤出金色斑点,于他周身落下一抹余晖。
顾之谦一动不动的盯着画室的方向,漆黑锐利的眼睛冷冷的注视着她。
不知看了多久,宋灿总觉得后背凉凉的,她抬起头,却对上窗外顾之谦的视线。
他明明坐在温暖的日光里,却给宋灿一种阴沉森冷的错觉。
她眨眨眼,窗外的人已经转身推动轮椅离开,仿佛刚才那样森冷的表情不过是她的错觉。
面前的沈念笙生气的将手中画笔一丢,颜料溅了他白净的脸蛋,连宋灿也被波及。
“怎么了?”宋灿低头问。
沈念笙冷哼,“他是坏人,他就想分开我和妈妈。”
“怎么会呢。”宋灿只当小孩子都敏感,毕竟没有小孩子愿意有一个后爸。
尤其是在沈念笙这个敏感的年纪。
沈念笙生气地瞪着宋灿,胖乎乎的手紧抓着画笔,“你也不相信我!宋老师,你帮帮我吧,我不想要后爸,也不想妈妈嫁给别人……”
对上沈念笙湿漉漉的眼睛,宋灿心总无奈,摸了摸他的脑袋:“念笙,这个老师帮不了你,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你就不想你妈妈幸福吗?”
沈念笙对着些话半知半解,只知道宋灿不肯帮他,小祖宗的眼睛转了转,抹掉脸上的颜料,气呼呼地道:“不画了!”
沈念笙脾气暴躁,说不画就不画,六七岁的孩子活泼好动,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跑出画室。
宋灿想也没想的便追出去,却在走道口发现久久不见的陆夫人,她下意识的停下脚步。
陆夫人此时正一脸怒容,地上有一幅被踩碎的画。
沈念笙傻乎乎的站在原地。
“哪里来的野孩子?如此没有教养!”陆夫人看见被孩子踩碎的油画,怒意直冲头顶。
这幅画,是明岚最喜欢的百合花,最喜欢的画家所画的百合花。
只此一家。
陆夫人冷着一张脸,狠狠地推了一把愣住的孩子。
沈念笙踉跄地摔倒在地,宋灿急忙上前,虽然很不想和陆夫人对上,但总不能看着沈念笙挨骂。
“陆夫人这孩子是不小心的,我代他向你道歉。”宋灿及时扶着孩子。
沈念笙则害怕的缩到她身后。
正在捡画的陆夫人抬头就看见宋灿,眼里的愤怒被厌恶所取代,她狠狠地将画纸砸到宋灿脸上。
“宋灿!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哪里都有你!”陆夫人眼角猩红。
宋灿自知理亏,也不敢辩驳,低下头:“陆夫人,这孩子是不小心的,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向画廊重新买一幅画送给您。”
陆夫人闻言厉声道:“你给我闭嘴!”
沈念笙虽然顽劣,但到底是孩子,害怕得抖个不停,小手紧攥着宋灿的衣角。
宋灿安慰的拍拍沈念笙,“那不知道陆夫人想要什么赔偿?”
“赔偿?这幅画,是明岚最喜欢的一个画家的作品!一年才出一幅,现在画毁了,你要怎么赔偿?你以为我又稀罕你的什么赔偿?你去死好了!你就是个祸害,你死了就一了百了!这就是对我最大的赔偿。”陆夫人脸色都变了,霍然走向宋灿,语气冷硬如冰。
宋灿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
“陆夫人……我知道你恨我。”宋灿低下头,声音微弱。
如果换做是别人,陆夫人也许发作一通就完了,但刚好这个人是她,陆夫人的火气就不一定可以收得住。
陆夫人的眼睛阴沉死气,直勾勾的盯着她:“我当然恨你,你和林时景都该去死!等我找到林时景,我一定要将他抽筋剥皮!”
宋灿的心狠狠地沉下去,指甲嵌入掌心里。
不远处,圆柱的背后。
顾之谦和保镖隐匿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的嘴角却是下沉的,应当是在动怒。
林时景?
呵,真的是很久很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
林时景,彻底勾起他心底的刻骨仇怨。
陆夫人和宋灿僵持不下时,顾之谦缓缓而来,面向盛气凌人的陆夫人,顾之谦礼貌的微笑:“陆夫人,许久不见。”
陆夫人见到顾之谦也惊讶了一瞬,沈夫人丧夫,曾经领着顾之谦出席过宴会,所以陆夫人是知道顾之谦是谁的。
陆夫人淡淡点头,算是招呼了。
顾之谦看了一眼一大一小,“幼子顽劣,改日一定上门拜访,让陆夫人好好教训。作为补偿,我那里有一幅收藏的百合油画,愿意赠给陆夫人。”
顾之谦侃侃而谈,君子谦谦,有进有退。
陆夫人即便是再想借题发作也要顾忌沈家的面子,当即也敛了神色,“好。”
这页算是翻篇了。
“宋老师,带念笙回去继续上课吧。”顾之谦出声催促。
宋灿这才回过神,轻轻点头,拉着沈念笙离去。
陆夫人的眼神却如利箭一样穿透空气,追踪而去。
宋灿的步伐格外的颠簸生涩,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陆夫人对她的恨意有多深,她知道。
但她真的解决不了。
陆夫人本来以为领了顾之谦的油画回去,陆明岚的情绪会好转,怎料,本就自闭症的女儿,一看见那幅画,发狂似的将油画撕个粉碎,在屋子里又哭又叫,眼睛里全是恐惧和惊恐。
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陆明岚的尖叫声回荡。
轰隆的雷声由远而近,狂风呼啸而至,卷起沙尘,漫天的厚重乌云压住整片大地,剧烈的雷声于层层黑云里作响,霹雳一片,扭曲的光蛇似要将撕裂这片黑漆漆的夜空。
暴雨倾盆而下,陆明岚再次发病,陆明铮也匆匆赶回。
冒雨而来,还未曾入门,便是陆老爷的一巴掌落下来。
陆明铮咬着牙,忍耐。
陆老爷红着眼,站在灯光下,近乎咆哮的嘶吼:“你听听!你的妹妹,就这样被宋灿和林时景毁了!”
陆明铮清俊的面上沾染雨水,陆老爷的一巴掌只是在他脸上留下五指印,他并不能感觉到疼,也许是已经麻木了。
陆明岚的尖叫声和雷声混杂在一起,恍惚要撕裂他的耳膜。
陆老爷还不解气,又是一脚踹到他的小腿。
陆明铮欣长的身躯还是站的笔挺坚定,如狂风暴雨里的一株苍松。
“宋灿把你妹妹害得那么惨,你还要帮她,陆明铮你这个孽子,你是不是要气死我!”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