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忠偏师又创大捷的消息,快马传到允吾县后,伏泉当即大喜,就欲执笔向朝廷表功,毕竟前番大败韩遂的捷报才刚送走,现在就又有一件大功出现,实在是对他而言太好了。
伏泉麾下的一应文武,知道这消息后,一边大赞黄忠的名将之风,另一边也就是拍伏泉这个上官的马屁,重复着伏泉是什么“本朝霍耿”的名将说辞而已。
说实话,这些话伏泉来到此世,听得够多了,但心里面也在嘀咕他们不会换个说辞的同时,也还是对于这些恭维忍不住的喜欢。
只是,高兴还没有多久,当右扶风的来信传来允吾县时,彻底将伏泉的好心情,给打碎了。
“啪!”
允吾县县署大堂里,伏泉重重拍案怒道:“三辅之地,竟有贼人劫掠朝廷要犯,真胆大妄为!胆大妄为……”
堂下一应凉州文武,眼见伏泉发怒,皆低头不语,不敢出声。张玄对伏泉的劝兵之语,不少人都有所耳闻,深知此事关系重大,内中肯定别有阴谋的他们,自是明白伏泉动怒的原因,毕竟这事情一旦经过有心人传播,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想想看,若是京师雒阳的皇帝和百官公卿知道,原本劝诫伏泉带兵清君侧的张玄,竟然在押运途中,被人劫持而走,那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且不说百官公卿和皇帝,对于手握重兵的伏泉传出清君侧谣言时,就已经有所警惕了。毕竟,在这件事情之前,朝廷里也传出伏泉和韩遂私下之间联系密切,伏泉在凉州刺史的任上,有明确的养贼自重的嫌疑,在加上现在传言说他要清君侧,这消息也是可信度极高。
若是张玄没死,安然送回廷尉受审,这事情就不需要怀疑了,现在就是连伏泉准备要靠着张玄自保,向朝廷证明自己清白的人证,都被劫持,这无疑就让他们对于伏泉更加怀疑了。
本来,在他们眼里,一旦张玄送入廷尉,以大汉廷尉的手段,他就是想说谎,也不会给他机会,到时候一经查证,自然就知道这事情是张玄故意为之,还是伏泉早有预谋。
这样的话,关于伏泉是忠是奸的问题,也是一眼可明,现在,连张玄这个事件源头都没了,原本就深处流言旋涡的伏泉,自然就更加危险了。
就算是皇帝以前再信任伏泉,现在经过连番变故,也不敢说他会毫无保留的信任伏泉了,更不会像是现在这样放任伏泉掌握凉州重兵戍边,虽然现在凉州叛乱未定,临阵换将满朝诸公不会犯此大忌,但起码要加以限制才是。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远在京师的百官公卿,知道张玄被劫后,皆是对伏泉狐疑不已,若非此刻凉州战事已到关键时候,汉军正在金城郡和叛军对持,否则,恐怕早有无数人会提议朝廷,将伏泉从凉州调出,分开他和麾下兵马的联系了。
朝中群臣如此,宫内的皇帝刘宏,也同样得到消息后,不得安宁。第一时间,刘宏就想要将伏泉调离,毕竟这是一个有力污点的臣子。谁也不知道伏泉要谋反的消息,是真是假,但对于皇帝而言,谋反这事情是宁可杀错三千,也绝对不会放走一个的,若非是凉州现在的局势需要伏泉,恐怕伏泉的凉州刺史位置还没坐热乎,也就要离开了。
“让父,张处虚劝兵伏流川一事,该当如何?”西邸之内,面色阴冷的刘宏,对身边的亲信张让问道,伏泉手握西州重兵,处置稍加不慎,便有可能出现大祸,所以他一时之间也是难以决断。
“回禀陛下,伏凉州国朝忠臣,当不至有此逆心。”张让早有准备道,深知皇帝性格的他,知道刘宏对此时定然处理不决,因此早就打好了存稿。
果然,这话一出,刘宏摇头道:“话虽如此,然此事委实令朕难安。前番朝中便有伏流川与韩逆密谋之言,今日又有张处虚劝兵入京一事,两番流言,不可不察。所谓‘枳句来巢,空穴来风’,伏流川手握西州雄兵,非长久之事也!”
张让闻得此言,随即悄声道:“陛下,若如此,不如选取良机,调其入京为官,其若无兵,当无大患!”
刘宏点头认同道:“此言有理,临阵换将,并非良策。如此,待其平定凉州叛贼,便调其入京,凉州诸军,另选良将统之。”
这话说出,却是令张让错愕,他可是想现在就把伏泉调走,好令派亲信代替伏泉,毕竟,现在谁都看得出来,叛军形势不如从前,只要选一个不是饭桶的人代替伏泉,肯定也能平乱。对于现在的何进和张让来说,他们现在的第一目的,就是让伏泉失去兵权,这样才能剪除其一翼,同时再利用谋逆流言,使得皇帝对伏泉彻底失去信任,如此徐徐图之,以何进如今再有党人士人的加持,何愁“史侯”刘辩不能争得皇太子之位?
所以,张让连忙回道:“陛下,伏流川掌兵日久,兼有其与韩贼谋逆之嫌,若其养寇自重,长此以往,日后何以制之?”
“不知让父有何策?”闻得此言,刘宏也是一慌,他适才只顾着西州战事,却是忘了若是任由伏泉控制凉州,还真有可能让他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见此,张让心中冷笑,便欲说话,只是,还未开口,便见赵忠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大喊道:“陛下,北疆生事,北疆生事……”
“啪!”
“何故如此!成何体统!”
本来刘宏心情不好,现在又见到赵忠如此,当即拍案大怒道,一下子就把气喘吁吁跑来的赵忠吓了一跳,当即跪地求饶道:“奴婢知罪!奴婢知罪!望陛下息怒!望陛下息怒……”
这边张让见此,也顾不得说出心里话,连忙为了保住同党赵忠道:“陛下,赵常侍如此急来,冲撞圣颜,必有要事,望陛下息怒,且听其所言,再行处置。”
数刻之后,刘宏面色稍安,想起赵忠也是宫中老人,不会这么不知礼数,这才忍住怒气道:“尔有何事?”
赵忠闻言,如蒙大赦道:“回禀陛下,北疆急报,故中山相渔阳张纯,与同郡故泰山太守张举及乌桓大人丘力居等连盟,劫略蓟中,杀护乌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阳终等,众至十馀万,屯肥如。如今,张举贼子大逆不道,妄称天子,贼子张纯,自称弥天将军、安定王,移收州郡,昭告天下,云举当代汉,告天子避位,敕公卿奉迎。”
“啪!”
此话说完,当下便令刘宏大惊,拍案怒道:“张举、张纯贼子,大逆不道,其心可诛,其心可诛……丘力居胡虏狗辈,当杀!当杀……”
随着一阵阵愤怒的大吼传遍西邸,无论是张让、赵忠,还是西邸内的其他寺人宫女,全部跪下,低头不敢直视皇帝刘宏。
很快,他们又听到刘宏说道:“‘非吾族类,其心必异’,今日方知为何段纪明、伏流川举屠刀于异胡,杀!此等反复胡狗,当杀!”
语气里,刘宏的声音稍有缓和,埋头在地的张让,听到此言,顿有所感,知道刘宏怒气已消。移动了一下跪着的腿部,张让悄悄用余光瞥了眼刘宏,见到刘宏脸色安好,这才心中大定。
之后,张让起身缓缓道:“陛下,北疆乱事,当务之急,应选派良将,抽调精兵剿之。不然,任由张举、张纯叛军十万之众,为祸北疆,则后果难料!”
作为皇帝的亲信,张让虽然想调伏泉离开凉州,但是面对危害大汉北疆的又一次叛乱,而且又是称帝建国的大乱,深知和大汉皇室唇亡齿寒的他,这时候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取舍。
“嗯!”刘宏点头认同道:“让父所言有理,传令百官,速速召开朝会,商讨讨贼事宜。”
“诺!”张让得令,连忙回应,而后转身离去,去宫外派人通知百官公卿明日召集朝会,讨论讨贼事宜。
眼见张让走后,刘宏面色冷冷的看了一眼西邸诸人,随后不顾身份的大吼道:“滚!都给滚!滚……”
在场的西邸众人,不敢得罪此刻暴怒中的皇帝,皆是低头离去,留下刘宏一人,独自呆在西邸生气。
次日朝会,大汉朝廷在太平道举事以后,又一次召开了平乱的朝会,而且这一次不一样,和太平道的张角等逆贼不同,张举、张纯等人直接称帝建国,宣示代汉,这无疑在挑衅大汉的威信。
而刘宏初次听到张举、张纯叛乱大怒的原因,也正是于此,对他而言,得位之时,本就充满了政变,因此对于威胁其政权的,无论是党人士人,还是太平道这些,都是毫不犹豫的该禁锢毁灭,就禁锢毁灭,绝不给他们多余的机会。
若不是现在党人等在剿灭太平道出力甚多,而且势力短时间内,已经到了中枢不能治的情况,刘宏说不得就在考虑想办法来一次“第三次党锢之祸”了。
朝会讨论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调兵遣将征讨张纯、张举等贼,一番紧密讨论,当下就令冀州牧皇甫嵩、和现在因为剿灭太平道之功,担任护乌桓校尉的公孙瓒,两面夹击张纯、张举等贼。
当然,二地兵马,对付号称十万之众的张纯、张举,还是有些不足,毕竟,虽然皇甫嵩麾下尚有不少劲旅的,但是在太行山内的黑山军张飞燕所部,还是令朝廷诸公放不下心,生怕他们会利用这次机会复叛,所以又从其他地方调兵。
首当其先,便是刚刚在青州剿灭泰山贼十分有效的降贼中郎将伏德所部,他们的战果已经说明这是一支可战之师。
接着,考虑到叛贼所部有不少乌桓骑兵,北方地势开阔,这些骑兵危害很大,可是此时幽、冀二州,因为连番抽兵,骑兵不足,所以必须还要准备骑兵。
而并州因为也要防范张纯、张举还有黑山军,加上前番为了支援凉州,也抽调了骑兵,所以骑兵如此算来,也稍显不足,故而朝廷又下令继续从南匈奴抽调胡骑讨贼。
如此这般,在兵力上,大汉的优势也就完美了,不过,对于心中尚有其他心事的刘宏而言,这还不够。
在朝会的末尾,刘宏又出乎意料的下令,以如今凉州战事汉军把握优势为由,下令伏泉将原本支援凉州的骑兵派出北疆,并且要他从凉州铁骑中,抽调人马,补充受损兵卒,将原本支援的一万铁骑,原封不动的送入参加北疆讨贼战事。
这道旨意,其实初时是颇为令满朝公卿百官不解而震惊的,毕竟凉州战事未结,即使现在汉军掌握很大的优势,但也不能如此肆意妄为。如果现在就要抽调边军主力入中原平乱,这从另一方面来说,也就是相当于自减实力,主动资敌的行为,终究若是因为凉州汉军缺少骑兵和叛军对战的话,说不得会给叛军再次崛起的机会。
本来,此事就有不少人想要反对,临阵分兵,说来也是兵家忌讳。只是,当他们都想到刚刚传来的张玄被劫一事后,都忍住了冲动,皇帝不可能不知道这般调兵对于凉州的危害的,但考虑到现在凉州刺史伏泉手握重兵,而朝廷又没有绝对证据证明他有谋反嫌疑,似乎只有这样,慢慢削减他的实力,才能达到皇帝心中就算伏泉会反,也危害不了大汉社稷的目的。
因此,这种按理来说应该遭受群臣反驳的昏庸之见,竟然出奇的无人反对,就是伏泉伯父伏完,对此也是出奇的冷眼,一点儿没有为凉州军可能会为此势弱,甚至有可能会败北而求皇帝收回成命的意思。
终究,即使伏泉因此败北,但也总比他手握重兵,从而被皇帝猜忌强,而皇帝这般一点一点割肉的行为,又未尝不是对伏泉的考验呢?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