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辣文 > 都市小说 > 天下第二美 > 第597章 番外八 三春晖
    才过中秋,正值丹桂飘香,秋菊绽放。

    蜜金色的阳光,照着池塘一角,几朵倔强晚开的雪白小荷,分外醒目,和几分格格不入的冷清廖落。

    酒酣耳热之际,一位新科举人,略带骄矜的拈起只肥美的蟹螯,指着一朵小荷调笑。

    “四时八节,凡物当遵循时令,应运而生。否则总归是落个不伦不类,不上台面!”

    一群带着酒意的同窗纷纷捧场叫好,但也有细心人瞧出不妥。

    “夏兄何出此言,你新科高中,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还有何事心烦?”

    有那熟知根底的,呷着鸭头,嚼起舌根,“举业顺畅,情场不利呗。”

    那人诧异,“夏兄不是早就订了一门好亲事么?听说那女方父亲还是当年圣上身边的旧臣,与皇后娘娘都熟识的。”

    “就是这样才麻烦。便是不合心意,想退都退不掉。更何况夏兄高中,想那韩家,更不肯罢手了。”

    瞧那夏公子并没有出言阻止,这人便会意的继续说起女方坏话。

    “说来夏兄原本有个表妹,温柔美貌,青梅竹马,只家境败落了些。原想做不了正妻,便看在亲戚情份,做个妾室,也当照应一二。谁知那韩家,就是不肯容人。

    听说那位韩小姐相貌平平,也就罢了。偏还傲气得很,说不愿太早生育,要做些事情再嫁人,这一拖就拖到如今。如今啊,这天下的女子,都疯魔了,个个都以为自己是皇后娘娘呢,学得心都野了!”

    他说完这话,示意旁边陪酒歌姬伺候,谁知那歌姬却是俏脸一冷,把酒壶放下了。

    “郎君这话,妾不爱听。妾虽下贱,也知皇后娘娘是个最明理能干的人。她鼓励女子自立自强,有何错处?倒是皇后娘娘说过,只有最无能的男子,才怕女子强过自己呢。”

    她站起身来,摆明是不想伺候了。横一眼那位夏公子,讥讽道。

    “妾虽不识字,可长春真人的小册子,也是记熟了的。无论男女,皆不宜太早婚育。公子们若是只想娶个能生育的,这天下多了去了,何必非巴着好人家的小姐?

    说白了,不过是既贪图岳家的助力,又想要三妻四妾,坐享齐人之美。还装这副情种样儿,哄谁呢!”

    夏公子恼羞成怒,“你,你这贱婢,好生无礼!你不要钱了么?”

    “不要了,您留着哄表妹去吧!”

    歌姬怒气冲冲而去,不想隔壁包厢一个丫鬟出来,赏了她一大锭银子。

    “你这番话说得痛快,我们小姐听得高兴,赏你的!”

    歌姬瞬间转怒为喜,“那怎么好意思 ?这也太多了,要不我来给你们小姐唱几支小曲吧,拣我最拿手的唱。”

    她还是很有职业精神 的。

    丫鬟一笑,“不必了,去歇着吧。”

    歌姬道谢去了,隔壁屋里,那位“相貌平平”的韩家小姐,韩英娘笑着揶揄。

    “您瞧,这就是您挑的好女婿,可不是我在背后说他坏话。”

    韩王氏气得眼睛都红了,“竖子无礼,竖子无礼!退亲,退亲!”

    要不是顾忌着名声身份,她都恨不得出去大耳光子抽他了。

    她转瞬,又哭了起来,“我的儿,你怎么这般命苦?”

    这些年,随着韩彻在官场上越发成熟老道,官儿也越做越大。

    前年便入了宫城,进了刑部历练。

    儿子韩藻也争气,吴家那小子考中一个举人怎么了?她儿子都是进士了!

    女儿英娘是不爱在外头炫耀,但几门“小生意”皆做得风生水起,赚钱着呢。

    只英娘的亲事,确实不太顺遂。

    老家的婆婆,就是那位长期虐待打压韩彻,弄得他早年对美貌女子一直心存戒心的嫡母,眼看庶子越发出息,百般作夭。

    先是嫌弃韩王氏儿子生少了,只一双儿女,要给韩彻送妾。

    后又想干涉韩藻的婚事,想将一个糟心亲戚家的姑娘,说与他为妻。

    以上均被韩王氏坚决堵回去之后,她又惦记上了英娘。

    这回改变策略,只说怎么怎么思 念她,说他们一家子都在外头奔前程,也没个人来她跟前尽孝云云。

    说白了,就是想把英娘弄回老家当“人质”。最好再安排个糟心婚事,一辈子拿捏在手里。

    韩王氏气得无法。

    但一个孝字压下来,确实是没办法。

    若强硬拒绝,只怕还要坏了女儿名声。

    韩彻发了狠。

    为了宝贝女儿,特意告假回了一次老家,跟嫡母摊牌。

    要嫡母再这么作下去,他索性辞官回家务农算了。一家子都不奔前程了,天天守着嫡母斗法。

    但要是嫡母不再这么作,他愿将嫡兄的一个孙儿带在身边教养,扶植成人。

    至于能否科举做官,这个要凭天资和运气。他保证自己尽心尽力,但保证不了成材。

    这样的大实话,反让韩母信了。

    前后寻思 一番,到底妥协。

    家里有一个做官的,尤其是做大官的,到底是体面多了。

    孙儿孙女们说起亲事来,那是抬头挺胸,无人敢欺。

    但韩彻只带一个走是不行的,至少得俩!

    韩彻痛快答应了。

    反正小孩子到了他身边,耳濡目染,好生学上十几二十年,总能走上正路。有两个,不还能有个竞争么?

    所以韩彻除了带走嫡母指定的嫡孙,还带走了嫡兄心爱小妾的庶出幼子。

    有这两个“人质”在手,相信嫡母长兄不会再来闹事了。

    但韩王氏到底不安心。

    才到京城,还没摸清门道,就赶着给女儿说了夏家这门亲事。

    要说夏家门风不错,公婆也好。就是这夏家小子自恃读书伶俐,未免骄傲了些。

    之前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韩王氏还总往好里劝女儿。

    年轻人嘛,总有犯糊涂的时候,等日后成了亲,总会稳重起来。

    尤其听说夏小子中了举人,韩王氏就更高兴了。

    原还想叫儿子多去帮衬一下未来妹夫,带着拜见些好先生,传授些春闱经验。可今日在女儿的安排下,听到这夏小郎的真心话,韩王氏是彻底凉凉了。

    连一个歌姬都看出来的事情,她要再执迷不悟,那就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了。

    这样的亲事,就算勉强成了,小夫妻日后也过不好的。

    她自家娇养的闺女,何必嫁给个不知珍惜的臭小子去受委屈?

    只一旦退亲,对女方名声始终影响不好。

    尤其英娘也快二十了,回头再要说亲,就更难了。

    心里正窝火又发愁,忽地隔壁竟是打了起来。

    或者说,有人单方面的闯进那群公子哥的包房,砸了个稀巴烂。

    “你,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光天化日之下,竟跑来打人?报官,我们要报官!”

    隔着纱窗,就见对面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光一身背影,都带着几分肃杀血气。

    “报官好呀,本官就是!你们这群读书人,吃饱了没事干,竟敢妄议朝政,对皇后娘娘出言不逊。你们说,本官要是奏上朝廷,你们这些人,敢当何罪?革除功名怕是免不了的吧?”

    一群书生吓得牙齿都打战了,“你你你……我们哪有?我们就是,就是闲话……”

    “皇后娘娘,也是你们能闲话的?”

    啪!

    重重一记鞭子,抽在桌子上。

    打得盘飞碟碎,一群书生都快吓尿了。

    哆哆嗦嗦,带着哭腔,“那你,你到底想干嘛?”

    “不想干嘛,也就洗洗你们的狗嘴!”

    那人一个眼色,旁边手下如狼似虎,将几个书生提起来,统统扔进窗外只及腰深的小池塘。

    到底入了秋,日头虽大,水却冰凉。

    且几人慌乱之中一搅和,池底淤泥翻起,瞬间弄得狼狈不堪。

    被独留下的夏公子,眼看那人逼近,吓得腿都在打战,“你你你,你不要过来……”

    那人拿着鞭子还没戳到他,就把他吓得扑通一屁股坐地上了。

    “怂包!”

    那人笑得冰冷,“听着,我不管你说的哪家小姐,限你今日之内,立刻、马上、现在就去退亲!说跟你那好表妹,有了私情也罢。说你背信弃义,不是个东西也罢。总之不许祸害人家好姑娘!”

    夏公子还垂死挣扎,“那,那既不关你的事,大人何必……”

    “本官眼皮子底下,就见不得这种事。我就多管闲事怎么了?”

    “你要不去,本官就要给你编编故事了。比如把你揍一顿扔出去,说你在方才呀,跟几个下九流争风吃醋……不不不,你这货色都不配连累方才歌姬。干脆编排你有龙阳之好,瞧本官长得玉树临风,顿时就主动献媚,被本官这正人君子拒绝了。这个版本,应该更受欢迎吧?”

    韩王氏听得脸都绿了。

    但是,好想笑!

    哈哈,龙阳之好。这你半个不字。”

    英娘只听得两眼放光,满脸崇拜,“怪不得你能坑出一个庆州呢!中秋芜城公主芳辰,我去宫中朝贺,听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赞你。”

    薛慎假假谦虚,“雕虫小技,小技而已。”

    薛母忽地心中一动。

    再仔细看看英娘,竟是丝毫不畏她那坑神 儿子,满脸欣赏。再回想韩王氏方才吐槽女儿种种,越想越觉得,跟自家很是合适。

    性格独立,这点好啊。

    若不愿随军,留在京城陪伴公婆,教养孩子也挺好的。

    愿意自立,这点更好。

    薛家是经过大磨难才渐渐复起的,越发知道珍惜。

    如今族人们,有资质的都去读书了,没资质的便和女眷们一起打理家计。

    多一个英娘,还能多一份助力呢。

    薛母想想,干脆就老着脸开口了,“韩夫人,您若不嫌弃我儿子年纪太大,愿不愿意考虑一下——”

    韩王氏一口茶水,差点喷地。

    她正愁女儿没下家呢,这就主动送上门了?

    薛母很认真的,扳着指头列举了自家好处一二三。

    门当户对,绝不纳妾。

    支持媳妇搞小事业,还不必她立高门大户那些规矩。

    要是韩家同意,薛母就去求皇后娘娘赐婚,这点面子她自信还是有的。保证风风光光,把人娶进门来。

    韩王氏细细一琢磨,还真有几分心动。

    英娘在自家养娇了,也不是个能受委屈的性子。

    太高的门第,她怕女儿受气,太低的门第,也配不上女儿。

    而薛慎说来,除了年纪大些,全是优点。

    正经的科举会元出身,名满京城。

    又是皇上皇后的同门师兄,如今位高权重,长得还一表人才。

    这点特别符合英娘。

    她打小就立志要嫁个英俊丈夫,否则韩王氏也不能看上夏家小子。

    那小子虽人品差些,还算小白脸一枚。

    但跟薛慎这样美男子一比,就给比到沟里去了。

    虽说薛慎方才发起脾气看着挺吓人的,但那是主持正义,还是为自家出头啊。

    而且韩王氏,私心里,还挺欣赏他那份狠劲的。

    她这些年伴着韩彻,跟婆婆,及各路女眷斗智斗勇,早不是闺中天真的小白花了。

    自然知道,一个有手段有智谋,又能你这么聪明干嘛?女人有时要笨一点,才讨人喜欢。”

    “那是你。”燕成帝从殿后走来,义正辞严,“皇后聪明,是朕的福气。”

    得,虐狗的又来了。

    薛慎不想吃狗粮,转身要走。

    燕成帝却难得把他叫住了,“既动了心思 ,就把喜事办了吧。让先生高兴高兴,兴许也能开怀一阵子。”

    师兄妹对视一眼,齐齐沉默了。

    上官令病了。

    在闵柏平稳掌控朝政,美娘终于平安产子之后,至于薛慎,那是个不用操心的,只要不走上歪路,只有他坑别人的份。

    放下心事的上官令,就病倒了。

    心病。

    他只觉人生想做的,遗憾的,皆已完成,可他的小孙女,怎么还找不到呢?

    美娘也很无奈。

    当初在派雷长庚出海时,她就惦记着这事,专程让他们去上官家族被流放的儋州送信。

    且闵柏一登基,也赦了上官家的罪,准其返回故里。

    而上官家族,也尽快回信了。

    说这些年已经适应了儋州气候,有些族人已在本地婚嫁生子,教书育人,打算留下来,另一支打算回返故土。

    至于家族丢掉的小孙女,他们想了许久,一共找到三个上官令卦象中,显示叫南山的人。

    一个南山,是家仆之子,跟着他们远渡重洋来到儋州,先可以排除。

    另一个南山,是亲戚儿子的小名。前不久,回到故土的那一支族人找到他了,但也打听不到小孙女的下落。

    还有一个南山,是个姑娘。小孙女幼时的玩伴,但也不知道她的去向,身边也不认识任何一个跟她有关的人。

    于是线索,就这么断了。

    饶是上官令智计百出,号称半仙,但想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也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

    尤其在一些偏僻地方,说不定皇上换了几个,百姓都不知道。

    闵柏倒想着利用皇上特权,来一次大海捞针。

    可美娘顿时把他拍了回去。

    当年上官令和整个家族整体蒙难,就算小孙女侥幸逃脱,必也会改头换面,隐姓埋名。此时再查,又能查得出什么?

    不过大海捞针虽然难度太大,但人口普查还是可以做一做的。

    正好庆国不是改为庆州了吗?

    就以此为由,让天下各州都做个人口统计,摸摸家底,也算师出有名了。

    此时,美娘就拉着上官令的手说,“先生您可要支撑着些,清查人口的诏令已经发下去了,上头皇上特意挂了您的大名。若是上官姐姐看到,定然知道您已平安无事,说不定就寻来了。”

    上官令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可他真的还能等到这一天么?

    燕武帝劝道,“您就不看别人,也得看着鸿姐儿几个孩子的份上吧。孩子们都还小呢,我和美娘这么忙,也没空管着他们,您若不替我们照看着些,都成了野孩子怎么办?”

    还野孩子,

    宫中的奶娘嬷嬷,先生侍卫都是摆设么?

    薛师兄忍不住在心中翻了老大白眼。

    偏人老了,就吃一套。

    上官令歪在榻上,哼哼唧唧,“要不是看在几个孩子份上,我早就去了。难道还为你们么?”

    薛慎绿眸一闪,顿时学起师弟,上前哭唧唧,“先生别呀!您还有弟子啊,弟子还没成家立业呢,膝下又无半个儿女,先生您可不能撒手不管哪!”

    燕武帝忍不住也在心中回送一白眼,东施效颦!

    美娘帮着劝道,“师兄说得是,他这刚瞧好一个小媳妇,还等着先生您给操办主婚呢。”

    薛慎索性跪在榻边,越发卖惨。

    “先生您不知道,学生这一把年纪,回来相个亲,各种被嫌弃。好容易相到一个熟人家里,碍着面子答应考虑考虑,可人家也半天没个准话。要不先生您去帮着问问,万一又黄了怎么办?”

    上官令看一眼美娘,美娘忙道,“是韩彻韩大人家的千金,小英娘啊。前些时来宫里,还给您请了安的。”

    燕武帝顿时鄙视的看过去。

    老牛吃嫩草,不知羞!

    不过想想,还是替不知羞的老牛,说了句好话。

    “那年纪确实差得有点大,先生去帮着说说吧。”

    后一句可以,前一句说的什么话!

    薛慎不爽嘀咕,“也就差了那么十来岁,人前小姑娘都说了,我还生不出她那么大的女儿呢。”

    呵呵。

    十几岁的差距还小啊?

    燕武帝略带骄傲,回了句嘀咕,“也是啊,十几岁越生气,看着薛慎的眼神 越发不善。

    “那小子,他家祖传干的是摸金校尉的勾当。他要不出来,谁都找不着他。怪道这些年岚儿音信全无,定是被那混帐子藏起来了!”

    薛慎瞬间明白了。

    自己还是当了替罪羊,替那个很有可能老牛吃嫩草的孙女婿挨打了。

    可是摸金校尉?

    师兄弟面面相觑,那不就是盗墓贼么,怎会跟上官令有了交情?

    还是美娘反应快,“古董店?他是去销赃……呃,还是怎地,认识了先生?”

    就是销赃。

    上官令号称半仙,于阴阳风水,天文地理,星象卜卦,十分精通。

    这门绝学他说有泄露天机的风险,非有缘人学了会伤寿数,于是只略教了三个弟子一点皮毛。

    但那摸金校尉,就是在南山堂偶遇上官令的小子,却是天生有望气点穴的本事。

    咳咳,人家还有个正经身份,是古董商人。

    因为干这行多年,他家也遭了报应。用尽办法,也只能一脉单传,人丁特别不旺。

    所以到他这辈时,已经并不出手盗墓了。只收些盗来的古董销赃,做个中间商而已。

    那日,他刚好收了一只前朝古墓里的金梳,送来转手,不意被带着小孙女的上官令瞧见了。

    当时上官令便瞧出那只金梳有些古怪,仔细看过上头图案,发觉是用一种很隐晦的手法,刻着一个妇人对过世情郎的深切哀思 。

    这样东西,除非落到她那转世情郎手里,否则搁谁手上,都会带来不祥。

    那摸金校尉倒是肯听劝,顿时决定把这烫手玩意亲自送回去。

    上官令看他品性不坏,又有灵性,既有缘遇上,便跟他聊过一回风水星相,彼此都大受裨益。

    那小子本想拜上官令为师,可上官令不想沾染他那一身麻烦,拒绝了。这小子却一直恭恭敬敬,还说必会记得他的指点。

    上官令气闷道,“那家伙虽是个世家贼,却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当年若知我落难,他必会前来搭救。若因此寻到我小孙女,也是情有可原。”

    当年他早看出小孙女福薄,不适合学这些窥探天机之术。可小孙女好奇,一定要学,上官令只得略教了一些。

    但他也算出,小孙女将来一定会为此受些磨难,但不至于送命。

    只是从前,他一直没往这方面想。

    但今日被要老牛吃嫩草的薛慎一提醒,再加上那声小哥哥,便如醍醐灌能解忧袪病。”

    她拿出一只旧旧的小兔子香囊,可上官令一看,眼睛都直了!

    “这,这是我那小孙女做的!当年我们在南山,养过一窝兔子。后来她学针线,就给我和她祖母,三人每个都做了一个兔子香囊。”

    小惊鸿就问,“那怎么也不留个地址,让咱们上哪儿找她呢?”

    这回,她爹娘和薛师伯,三人异口同声反应过来。

    “南山堂!”

    京城西市,一处繁华地段,新开起一家古董店。

    本就扫得干干净净的店门前,一个年约四旬,仍略显娃娃脸的中年男子,还在心神 不宁的扫着地。

    “你!小子!”

    上官令一瞧见他,整个人都有劲了。推开弟子,竟是大步向前,想要先打一拳出气!

    “爹爹。”

    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娇怯怯的倚着门,看着外头的陌生人,有些惊恐。但仍是勇敢的跑过去,一把抱住中年男子的腿,就那么相依为命的仰头看着上官令。

    上官令的一颗老心啊,瞬间融化!

    看着这个和自己小孙女年幼时,似足了八分的小姑娘,哽咽了,“岚儿,祖父的小岚儿呐!”

    小姑娘有点害怕,但在父亲的摸头鼓励下,还是勇敢的站了出来。

    “我,我不是岚儿,娘才是岚儿。我,我叫兔儿,是娘起的。你,你是娘的祖父吗?那我,兔儿带曾祖爷爷去看娘。”

    小姑娘得到父亲许可,牵起上官令的手,拉着他往里走,还一路喊着。

    “哥哥,哥哥!曾祖爷爷来了,曾祖爷爷来了!”

    院子里,由高至低,蹿出三个小子。

    老大有十三四了,老二七八岁,老三瞧着跟老二差不多。

    身高长相,却各不相同。

    老大提着水桶,老二拿着扫帚,老三拿着块抹布,却是从天井树上爬下来。

    眼看来了外人,老三咕咚咽一口唾沫,眼神 乱飞,干巴巴给自己找借口。

    “我,我就是擦擦树……”

    那你可真勤快呀!

    老大老二齐齐望他,眼神 无语。

    上官令扫了一眼,依旧牵着小姑娘,继续往前。

    京城地贵,小院不算太大,倒也干净整洁。前头是铺子,过了天井,后头就是住家。

    但此时,厨房里青烟袅袅,跟失了火似的。

    小姑娘大惊,放开上官令冲进厨房,拉出一个三十许的妇人,“娘你怎么又不听话,跑进厨房里了?爹说了火和菜刀都很危险,不许你碰的!青姐和白婶呢?”

    那妇人一面咳嗽,一面大着舌头,一字一顿的道,“她、们、都……都、出、去、买、菜、做、事、了……我、我想、帮忙。”

    上官令看得心头咯噔一下,整个人都呆了。

    然后瞬间,老泪纵横。

    他的小孙女,他机灵可爱的小孙女,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不是指外貌。

    她应该一直被照顾得很好,皮肤娇嫩,脸色红润。而是她说话做事,比老年人还要迟缓,竟,竟跟个傻子一样!

    妇人抬眼定定看他,忽地上前抬手,抹去祖父脸上热泪,微笑起来。

    “您、是、祖父。我、我、认得。我,我心里、热。”

    她想努力表达,却按着胸口,说不清自己的意思 。

    只觉心中涌动着一股热乎乎的,与血脉相连的东西。然后,然后同样的泪流满面了。

    上官令哆嗦着,把小孙女紧紧抱在怀里。

    “岚儿,祖父的小岚儿啊!终于找到你了,祖父终于找到你了!”

    而门外,了解到这些年过往的美娘几人,唏嘘不已。

    当年,上官令落难。

    上官岚执拗的离家寻他,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还没到京城呢,就被一伙坏人盯上了。

    想把她拐了,卖进窑子里去。

    可上官岚到底跟祖父学了些旁门左道,瞧出不好,便想逃脱。不意在打斗中,给人砸个头破血流。

    那些贼人以为她要死了,就想扔到荒郊野岭,让她自生自灭去。

    谁想遇到同样想要进京,营救上官令的摸金校尉,符都了。

    因为曾有过的一面之缘,符都认出了上官岚。

    而自幼在江湖长大的他,什么歪门邪道没见过?

    当下三下五除二,惩治了那伙贼人。

    嗯,同样把他们砸得头破血流,扔进荒郊古墓里,让他们也自生自灭去了。

    这还是上官令劝过他,要多行善事,否则就不是一般的古墓,而是机关重重的古墓了。

    只上官岚伤得太重,足足昏迷了一个多月才醒。

    再她醒过来时,符都除了打听到上官令已经脱险,被逐出京城的消息。还得面对一个忘记了一切,如婴儿般啥也不知道的上官岚。

    大夫说,她是脑子受到重创,所以傻了。

    可符都不认。

    好端端的姑娘家,怎么能说傻就傻了呢?

    她若忘了一切,那就从头学起吧。

    可走路说话好教,洗澡擦身那些事情就太不方便了。上官岚再如何,也是个大姑娘了。他俩长得又没半分相象,说是父女兄妹也没人信啊。

    符都只好伪装成夫妻,带着上官岚躲了起来。

    可这装着装着,假夫妻也处出了真感情,最后就假戏真做,有孩子了呗。

    上官令十分生气,“你既一直在大燕,怎不早来寻我?”

    这样机灵人,不信打听不到他的消息。

    这话说来就长了。

    原本符都早六七年前,就听说了上官令的消息。想要找来的,可他又怕啊。

    自己这么不声不响的,就娶了恩人的孙女。人家还是世家名门,是不是也太不般配了?

    所以那几年符都就想努力赚钱,让全家过得体面一点,再来寻亲。

    别误会,他可没再盗墓了。

    事实上,在当年放回那只金梳之后,符都已经金盆洗手。就靠给人看阴阳祖宅,混口干净饭吃。

    而且一有余钱,除了保证一家子生活,他就修桥铺路,做了不少好事。

    只那时没攒下钱,可不得先等着了?

    不想才攒够银子,上官岚又怀孕了。

    生完孩子,调养身子。

    等到女儿渐大,钱也攒够了,符都才敢拖家带口,找上京城。

    先盘个古董铺子,置个小院,也是想让自己显得没那么狼狈,才前去报信。

    上官令气得不行,“你你你,就是人不到,先来个信儿不行么?这么多年,你就不想想长辈会有多担心?”

    符都缩成一团,十分心虚,“其实,心里还是怕……怕您一不高兴,非把我赶走……本来年纪就大,身份又低,还趁人之危……”

    到时他媳妇孩子全没了,他也不敢找人说理啊。

    符家大郎看他爹那怂样,倒是出来给上官令倒了碗茶,“爹也是,想把娘养得更好些。”

    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他清楚的记得,以前的娘,要更“笨”一些。

    不象现在,还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他们也是怕上官令见到那样子的娘,会更加伤心。

    傻孩子,傻孩子!

    美娘忍不住揽着符大郎,“不管你们如何,做长辈的怎会嫌弃?只会担心你们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是不是平平平安,康康泰泰?”

    符大郎看她一眼,有些舍不得她那温暖亲切的怀抱,但还是认真的告诉她,“我其实,不是娘亲生,我是捡……”

    早看出来了,长得明显不大一样。

    也不仅是他,还有最顽皮的三郎,一只手还有些残疾,显然也是收养的。

    符都虽出身下贱,却是个真正的君子。

    他照顾上官岚这些年,却一直没有真正碰过她。

    直到她能明白事理,给她讲清身世之后,是上官岚自己愿意,二人才成的亲。

    是以他们最大的孩子,跟鸿姐儿差不多。

    上官令严厉打断了符家大郎,“你如今顶着符姓,管他们叫一声爹娘,还管着家里的弟弟妹妹,你就是这个家里的长子!难道你还想逃脱责任不成?”

    符大郎眼里闪着泪光,大声道,“自然不会!”

    “那就行了!我看你们几个,都皮得不象话。嗯,回头我要考考你们的学问,好生列个书单才行。”

    看先生虎虎生风,精神 抖擞的样子,美娘三个弟子放心了。

    就先生这精神 头,少说还能再活二十年!

    薛慎凑到美娘身边,“师妹,那你也给我下道懿旨呗。”

    看人家老夫少妻,也过得挺好的嘛,他也想去讨媳妇啦。

    燕武帝一眼瞟过来,“朕来下旨吧。”

    呃……

    他几时良心发现,肯做这样好事了?

    可高兴劲儿还没捂热呢,燕武帝便道,“我看先生对师姐亲事,似有颇多遗憾。薛师兄既要筹备婚事,不如给师姐也筹备一场,到时来个双喜临门,先生您看可好?”

    大好!

    小弟子的马屁,拍得还是很到位的。

    上官令正有此意,大手一挥通过了,“符家无甚长辈,不需要皇上赐婚,闹得那般沸沸扬扬。不过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准备齐全的。横竖小薛你是京城人,哪里都熟,近来又无事,就交你办了。那个,符都,你要有什么意见,找他去提。”

    薛慎,薛准新郎不服!

    他哪里无事了?他明明很忙的。

    要说京城人,那皇上呢?

    他才是天字第一号地头龙,怎么不去找他?师妹你也不来说说理!

    可美娘早不管这对师兄弟纷争,笑眯眯退到一旁,“我去准备礼物,给新娘子添妆。”

    然后她就扔下苦命师兄,走啦。

    燕武帝半步不离的跟上,“朕去拟旨。”

    手拉手,跟媳妇回宫去也!

    留下坑神 薛大人,在帝后身后怒吼。

    “先说好,那得把你们儿子借我压床!”

    三胞胎,可是全大燕早就出了名的祥瑞呢。

    不知道多少人想见,只可惜三位小皇子身份太高,帝后藏得又严实,寻常人都见不着。

    薛母惦记很久了,跟薛慎唠叨过多回。

    等到儿子娶亲,一定要借位小皇子回来压压床,保佑她家也子孙繁盛,人丁兴旺!

    见说起皇后娘娘的三位小龙子,上官岚也十分有兴趣,眼巴巴瞅着祖父。

    “我、也想、看看!”

    早听说是三个特别漂亮的小仙童呢,她惦记许久了。

    上官令很豪气,“没问题,到时祖父把三个都抱来,也在你家床上滚一滚。”

    人丁兴旺,谁不爱呢?

    只要孩子们好好的,长辈们有什么脸皮舍不出去的?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便是如此了。

    不过有时,就算长辈愿意舍了老脸,孩子太不争气,也是无用的。

    好比那位夏公子夏家,他家爹娘倒是想舍了老脸,求韩家回心转意,别退亲了。

    结果就听说,皇上亲自下旨赐婚了。

    得,

    这回舍了老脸,也没用了。

    夏公子不服,还特意去围观了英娘出嫁。

    当见到新娘子的十里红妆,听说有大半,还是人家自己挣来的。夏公子心里那个酸哟,简直不能提。

    等无意中见到被风吹起盖头的新娘子,“相貌平平”的英娘,生得竟不比表妹逊色。尤其那浑身气度,更是将小家子气的表妹,甩了十万八千里,夏公子真心觉得,自己瞎了。

    否则,他为何要放弃这么好的媳妇,去找什么表妹啊?

    他不仅瞎,还蠢!

    看他捂着脸,顺着墙根溜掉,新郎官绿眸微眯。

    算这小子识趣。

    接上媳妇,回家去啰!

    只是今儿这条路,实在不太好走。

    听说小皇子已经去到薛家,沿途数条街都被蜂拥而来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认识不认识的,全都拿着贺礼,涌去贺喜了。只为了看一眼传说的小皇子,送啥都值。

    可你们,你们不能耽误我娶媳妇呀!

    聪明机智的薛大人,遇到了生平最大难题,要如何化解?

    留着他慢慢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