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日子?我今把欲网跳出,再不向虚浮世界寻觅,生活九州五岳,从此逝矣!」
言罢,修了一回书,着次襄持去往复,次襄临行,又题诗二句道:
餐芝辟谷终羽化,莫疑仙术是荒唐。( )
文英答道:
凡尘劳碌总是空,仙术清高子所衷。
文英立意已决,就上了一个告病表章。幸蒙圣旨准允,回籍调理。遂携了家眷一同还乡,便留几个停当管家
。即将田产房屋、金银财帛,分析叁子,却命家人管理。又训诲读书之事,示以无间。竟昂然挥手,带了二
位老夫人及五位夫人,叫舡已定,命泊在河边。
忽一日早起,竟下舡投太湖而去。你看他:
名载事朝廷,勋名着简青;
位高恐被谤,身退恰全名。
花落能重发,人亡岂再生;
打破功名念,全无追悔心。
他人超凡入圣,便要废许多修炼之功,惟文英一家原系仙种,不必修为,自悬以待之。那日去後,忽到一个
所在,桃花夹岸,高柳拂烟。山顶上多少五色异鸟,群飞巧啭。遂又向南行去,无数遥草琪花。
过了一大桥,见有白鹤数对,见了文英,飞舞近前如迎接之状。远远望见高殿连天,层楼凝目。将次入门,
便有多少侍吏称文英为君,跪迎登殿。
文英伺了众位夫人一同上殿,只听得金管玉萧云 象板,齐齐吹奏。
文英道:「与其为尘凡枯骨,不若越世登仙。就如我辈何等优游快乐。为人百倍矣!」
只见文英上坐,众吏叩头,口称仙主复位。又有无数仙婢,广排筵宴,罗列佳肴。芬芳扑鼻,俱是旧所未赌的。
文英欢喜异常,便启口道:「今日喜登此地,可无佳作以畅幽怀?如诗不成者,罚以金谷酒数。」
文英先请母亲大人吟起,李氏劝夫人首倡。夫人不能固辞,便吟绝句道:
只为儿女担青春,终日碌碌在凡尘;
深喜发白戚仙骨,甚悔尘埃误杀人。
夫人吟毕,文英又请母亲再倡。庞夫人遂吟一绝道:
意谓空门殊寂寥,不知紫府甚逍遥;
人间修有起仙路,笑逐群真奉碧桃。
庞夫人吟毕,文英斟满瑶觥,一吸而尽。便吟道:
仕途纷扰甚时清,举家欢合叙幽情;
抛却荣华心淡泊,快登仙府听箫笙。
文英吟毕,小姐遂徐徐吟道:
忆昔邂逅遇仙郎,谁想终身偕鸾凰;
共向蓬莱莅仙地,不似人间渺茫茫。
小姐吟毕,文英道:「如今该是你四人了,请速吟来,如迟罚酒。」
只见美娘、桂萼与琼娥、秋香,俱各抽身辞道:「妾辈愧不能诗,何敢班门弄斧,令人作笑谈哂。」
文英道:「不论工拙,聊以适兴。」
美娘吟道:
琪花瑶草满径生,坐轮明月映青灵;
我辈竟与凡尘隔,莫记家中子女情。
美娘吟毕,桂萼思想多时,方 吟出,便徐徐念道:
谁道仙居冷梦魂,玉冠随意晓 新;
瑶台瞬息光阴过,不游人间几度春。
桂萼吟毕,琼娥也不假思索,便吟一绝道:
身历凡尘闹烘烘,一游仙径总为空;
不顾人间乐与苦,此趣自识莫能公。
琼娥吟毕,秋香吟道:
超凡入圣信有缘,非易遽升大罗天;
汉皇误受乐成诈,到底艰难会列仙。
秋香吟毕,文英唤左右艳婢点起巨烛,进内房寝歇。但闻香气氤氲,非复人世之乐处,遑闻及於富贵哉!
仅听後人相传,以为文英八人尽成地仙,云他叁子後来也不低微。长燥荫授官生,官至太守。次 成名进士
,官太常侍卿。次 仅以恩贡作一任邑令,数传而後,历代簪缨不绝。不期次子 ,後亦为文英所拾,并成
地仙云。
……………………………………………
予作《庞刘传》,以为庞生天缘奇遇,凑合颇多。然尤不若祁羽狄之佳遇甚多也。殊不知世间奇奇怪怪,如
才子名媛无端而邂逅,投起便咏诗唱和,暗订姻盟,真乃巧遇。今岁孟秋,友人有以庞刘事请余作传,予遂
援笔草创而为句 就其事。虽与祁生彷佛,然以庞生看榜为由,突会佳人,订约赴期,殊出望外。至於寡居
之桂萼,处子之琼娥,一旦乔扮贺喜,两人而为淫污,则桂萼、琼娥之遇,尤为奇艳。後来小姐相思,全仗
假医生之挑病。後来全愈间,母氏之酬愿,适叔子之归家而捉奸鸣法,官判脱罪,子民是有念於王学宪之恩
深且大也。假使按律正法,则庞生无所用其施为,信乎?天付良缘,不容人所不肯尔。乃世固有志读书求一
人眼,卒不可得者。文英以十四游泮,而鼎甲争先。官居尚书,为之身登仙府,即云赤松点化,然其前生固
是仙君也。
予适饱小点,不过以传文英事,聊以自怡。友人必欲请之梨枣,公诸国门。予亦不能强,只得听之而已。
情士自跋
……………………………………………
》
155
●桃花
●桃花
●桃花
序言
《桃花 》又名《桃花 鼓词》四卷廿四回,每回七字单句,仅第五回、第六回为八字,目录题「新刻绣像
桃花 目录」卷首附图,有石印本及光绪十叁年京都琉璃厂刊本,不题撰人,书中多破体字,如「窦」字作
「豆」、「谷」字作「谷」、「师父」作「师付」、「滋」字作「旨」、「苏」字作「禾」等等不一。
书序苏州城内张员外,因洪武爷与陈有谅大战,兵败破荒而逃,在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危亡之际,即时赠於
廿万石仓谷援助。事後洪武爷获胜即位,重加封赏,由於张员外官金不授,皇命恩赐世袭进士。张员外谢恩
回家,几年身亡。留下一子,名叫张才,字学富,十六岁取妻窦氏,守制叁午,日日家中诵读诗书,正值叁
月虎丘山迎春大会,欲往游览,遂告知窦氏,出外观会。
在会上遇见桃花 中少尼陈妙禅与师父前来观游,两人搭上线,张才随妙禅师徒回返桃花 中,妙禅瞒过师
父老道姑,将张才打扮成女尼,要求老道姑收其为徒。尔後两人行影不离,夜日不分地行欢作乐,张才留於
中叁月有馀,终极病恹缠身,未几离世。妙禅怀孕在身,待产,後生一子,托付媒婆王叁思将遗孤送回松
竹 窦氏夫人处抚养。途中,王婆遇苏州府大人盘诘,因无法遮拦,遂顺水推舟以纹银十两卖於苏大人,苏
大人为其取名苏宝玉。
十五年後,宝玉长成,一日途经窦氏房宅门前,被窦氏看见,引进收为义子,详述其夫婿出走十五年,乍见
宝玉如同夫婿像貌,咸慨良深。此时王婆七十有馀,家无柴米度日,想起当年还有一件蓝衫可以打换几两银
子,遂来至城中乾女儿处商议,乾女儿将蓝衫拿至窦氏处请议,窦氏一见,万分惊叹,遂将王婆叫至客舍诘
问;方知事情缘由,遂嘱咐王婆领路,往桃花 中走访。
妙禅见窦夫人来 参拜佛像,自承素果茶食,亦欲探其子消息,几番对辞,两相情结化开,急於赴苏大人处
认亲。时值苏大人领着州府各县举子进京送考,苏宝玉入试,连过几场,皇榜出示,宝玉中了头名状元,又
为承相招了女婿,苏大人派人报喜回府,同时打点回家
一路领着窦玉进了苏州地界,各县大小官员迎接,翌日俱来叩喜,大厅上崛宴席,命状元一一拜见,窦氏闻
讯前来叩喜,苏大人接至後堂,窦氏诘问苏府要人,遂引出王婆道其根源。
苏大人百般无奈,请出府堂大人、教授商议,因状元出於张门,礼宜归宗,苏大人抚养成人,名登金榜,膝
下无後,亦不可缺,随即裁定双挑入赘。即承相女,生子承挑苏门,另择妻妾成婚,生子承挑张门,苏大人
与窦氏皆喜,终得两全其美。
《桃花 》一书,作品艺术水平低俗,立意构思与才子佳人如同一辙,内容简单,大部份多在论及张才与陈
妙禅相遇後,在桃花 中作乐,张才贪欢,留念忘返,以致病恹身亡。书中最无知者老道姑,她对张才是男
是女一概分辨不清,任凭妙禅说张才的样儿,道姑皆以为是。尤其是在男女欢幸的动作上,更是苍白的痴愚
不近常理。
本书在人物方面,仅以张才、妙禅、王婆、苏大人、窦氏夫人为主体回绕在他们身上打转,十八回以後提到
苏宝玉的成长,进京会试中了头名状元以及入赘承相府等 几笔带过,在句情上浓缩故事的发展过程作个结
局,对古典该有的浪漫情调,掌握变反应,融入人物的真实性,它没有;在形象、性格与鲜明的表徵方
面,仅将妙禅视作淫荡女,情有独锺於张才,待其身亡,却孤守一生,判若从前的豪放女亦不合乎常理。窦
氏启归来,十五午後见宝玉面,口若悬河即认作亲夫般地念虑过头,认其子为义子,显得草率而为,诸如类
似写作,似有头重脚轻。在整个架构上,强调的是桃花 中一段男女之情。书名《桃花 》乃因 後有桃树
一株之故,整个故事情节以书尾诗词全然概恬,此後了无新意。
张才可为风流男,忽遇窈窕陈妙 ,少年难禁原心乐,张才理当染黄泉,妙姑虽为淫荡女,一生恩爱无二男
, 中产下状元子,母子见面十五年,苏门教子成名早,窦氏可为女中贤,志在张门留根业,得收夫骨张家
还,可算一部勋烈传,提笔写在桃花 。
……………………………………………
新刻桃花 卷一
第一回 张员外世袭进士
诗曰:
大道无一非道,全凭悲欢离合;
事情皆转奇巧名,今人猜想不过。
事情原有格致,辞句莫看错说;
走尽仔细纪揣摩,免得书中之乐。
西江月罢。内中引出来了一部大明野史。当初洪武爷与陈有谅大战,兵败苏州城内,被大兵围困,内无粮草
,外无救兵打救,甚是危殆,多亏了一人救济,是何人氏?这苏州城内,有一家张员外,家中大富,情愿出
纳仓谷二十万石,洪武爷兵得粮草,遂得胜了汉王。後来即了帝位,驾坐南京,想起了此事,下召张员外进
京,重加封赏。
张员外志洁清廉,封官不要,赠金不受,皇爷无奈,恩赐他世袭进士,百顷良田。
张员外谢恩回家,几年身亡。膝下一子,名叫张才,字是学富,年方一十六岁,娶妻窦氏,守制叁年,孝服
已满,日日家中诵读诗书。
时值叁月,闻听虎丘山迎春大会,心中思想,这几年无曾出门闲游,不免告知娘子,观会散心一遭便了。
这公子独坐书房闷无言,忽听得大会起在虎丘山,
这几年守制带孝家中坐,盖无曾出离府门闲游玩,
到不如今日出门去游会,看一看会表景致全不会,
观一观士女王孙巧打扮,娼望阳春烟景叁月叁,
看一看金勒马嘶茅草地,看一看玉楼人醉杏花天,
娼望桃花柳絮那里好,观一观飘飘蝴蝶上下翻,
这公子一心去想去游会,回宅内请出窦氏说根原。
话说公子想到这里,回了内宅,窦氏一见问道:「相公不在书房用功,来此内宅有何话说?」
公子说道:「娘子有所不知,我在斋中服孝叁年不曾出府,今日忽听虎丘山叁月叁迎春大会,我有心前去看
一看胜景,散一散闷怀,因此来与娘子说知。」
窦氏说道:「相公出门望景,倒也罢了,只是身轻年小,叫妾身放心不下。」
公子说道:「娘子放心,小生前去,二五日就回,有何挂虑?」
窦氏说道:「相公既然要去,妾身也不敢强留。」
命丫鬟整理一桌酒席,夫妻二人对面坐下,窦氏说:「相公要去游玩望会,妾有此良言,是你听了。」
窦氏贤德女,善知夫妻情;
答说去游会,备酒先饯行。
轻吐樱桃口,笑言尊相公;
你今要游会,听我说分明。
妾身有几句良言嘱咐你,
但恐你少年出门无正经,
虎丘山五色杂人俱多有,
许多的非类无良将人坑,
万望你时刻小心藏主意,
千万个莫食耍戏作聪明,
第一来休食美色卧花柳,
第二来休要食醉饮刘伶,
第叁来莫进赌博场游玩,
内里边无有之人心不平,
不过是闲看买卖观把戏,
但愿你此去一望即回程,
莫恋着彩楼笙歌音韵妙,
叫妾身倚门盼望挂心中,
好一个叁贤四德窦氏女,
对丈夫口吐良言即叮咛。
话说窦氏夫人面对丈夫,将言语嘱咐过了。
公子说:「娘子放心,小生一一记下了。」
窦氏夫人问道:「相公此去,可用几名家人,或是骑马,或是坐车?」
公子说:「不用,只用一人一马,将我送到,命人马回家,叁日以外,再去接我不迟。」
窦氏闻言,自箱中取出一套新衣靴帽俱全,与公子换上。亲自与丈夫包了一个包,又剪上碎银几两,吩咐家
人规了良马一匹,窦氏亲自送出大门。张学富上了坐骑,有一名家人跟随,这公子跨马扬鞭,往虎丘山去了。
这公子跨马奔上路阳关,
窦氏女目送丈夫站门前,
眼看着相公奔上大路去,
只看的人马柳阴相遮栏,
他可才倒那金莲还家转,
自今後只身化做启山,
自今後独守空房无伴侣,
自今後盼断衡阳再不还,
自今後大门一别千秋梦,
自今後再想见面难上难,
且不言少年公子去游会,
再说那道姑出家桃花 。
按下张学富,不提他行程如何。
且说这虎丘山以东,有一庄寺院,名为桃花 。 中有一位道姑,姓陈法号妙禅,其父陈乃宋,在苏州贸易
,丢了大本,将此女卖於 中,当下一十八岁,生得人物聪俊美丽,升当才学,人不能及,风韵无人可比。
自一十六岁,那一等风流态度,出现於外,每日里思想寻一个美貌、如意的郎君,消一消身边的欲火,怎奈
是眼界高大,见得那一些王孙公子,士庶百姓,少年者至多,皆不中意。因此煎熬日月,朝思暮想,其日已
久,挨到一十八岁。是日正当暮春之气,这道姑身处禅房,郁郁闷坐,那一段思春的情景,今人描写不尽,
怎见得?
……………………………………………
第二回 虎丘山看会游春
诗曰:
持原东君,好光阴辜负人,
晓风吹落红尘阵,叁宝不焚,经声不闻。
跟前无限莺花恨,经几春,
春春过也,敢则是春最撩人。
这一曲驻云飞歌罢。
单说妙禅一到春天,那春思一动,经也不念,香也不烧,逐日里茶饭懒用,闷坐无言。师父姓李,法号道远
,乃是个民妇出家的。性情愚拙,且从妙禅进院,痴爱娇养,既然长大,凡事皆从徒儿之命。往来降香人等
,妙禅心爱的,接以茶礼,心中所厌者,便叫师父招应。
这日李道远见徒儿,闷闪不乐,乃叫道:「徒儿,今日有虎丘山迎春大会,高扎彩楼,歌舞演戏,四面看戏
的,车马如云而集。那公子王孙,士庶男女, 模作样,穿红的挂绿的,或十个一群,或八个一群,前者呼
,後者应,来往不绝,皆来游会。还有那些买卖客商,各样的杂行,招聚一处,还有许多的说笑场的,耍把
戏的,唱小曲的,还有许多的西洋景、中原景、山景、水景,又打上叁月叁春日的佳景,徒儿何不穿起来,
前去观一观景,乐一乐花景,看一看人景,消一消胃中闷景,心中就会是一番光景。」
老道姑先把会景说一番,
喜坏了私心盼情陈妙 ;
暗想道既然迎春开大会,
我何不跟随师父观一观。
看看那会中有些美貌女,
观一观那里出些俊俏男;
倘若得美貌相公可人意,
暗暗的将他引进桃花 。
抢他来藏在内室清净来,
夜间颠鸾倒凤解解心怀;
那时节柳腰相外郎体,
一风流滋味鲜不鲜。
有诗一首:
年过二八女妙 ,自己房中闷无言;
茶里思来饭里想,睡不浓来坐不安。
白日思量不好受,夜晚翻身更难言;
安心若见才郎面,双手抱住不放松。
求一个牛郎织女夜夜会,
将我这浑火欲火安一安;
妙 女心中拿定大主意,
回 房尽心梳洗把衣穿。
话说妙禅道姑一闻此言,心中欢喜。即忙回上禅房,梳洗已毕,又穿上了一套新色,山水八卦衣。头挽逍遥
髻,腰带丝带,左手拿着汗巾一条,右手执着拂尘一尾。把镜一照,无有半点凡俗模样,这才出了禅房。
师父一见,满心欢喜说:「我儿,亏得你出家,若为俗民,找一个穷家男子,逐日里刷锅洗碗,那才屈杀我
儿这人物也。」
李道远一见徒儿喜盈盈,
他说道我儿人才不非轻,
你今日出家成道为仙子,
胜强似得随俗民身受穷,
你本是九天仙女临凡世,
为师父情愿受苦你受荣,
这几日见你心中不快乐,
每日里茶饭懒食不安宁,
我与你游春望景去观会,
去看看许多景致乐无穷,
老道姑回首就把房门带,
师徒俩出了山门向前行。
话说师徒二人,出了山门,妙禅女头前,道远随後,一路上春光景不看,奔山来了。
妙 女一心想看美少年,
一路上许多春景不爱观,
同师父扭扭捏捏向前走,
那管那桃红绿满柳前川,
那管那紫燕衔泥来往转,
那管那蝴蝶飘飘舞花前,
但恐怕春日晒淡芙蓉面,
但恐怕举石踏破绣鞋尖,
但恐怕香尘吹入秋波眼,
但恐怕清风吹动逍遥冠,
这道姑一路行来娇无力,
一步步前行来到虎丘山。
话说师徒二人,一路行来,叁住叁歇,参圣了虎丘山上。抬头一看,但见入山之人,一望无边。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有高的、有矮的、有俊的、有丑的、有白的、有黑的,甚是热闹。
道远说道:「徒儿,初到会上,路径不熟,杂人甚多,挨来挤去,看迷糊了。莫如你扯住我这衣衿,我将带
着你四面看看这会上的情景。」
妙禅说:「师父前行,我在後边看看你就是了。」
道远听说,头前引路,妙禅随後进会来了。
妙 女进得会参观其详,
但只见许多买卖在两旁,
这一边几坐大大吃饭铺,
那一边酒菜铺内五味香,
这一边高声吆喝鸡汁面,
那一边吆喝火烧一包糖,
这一边弓箭铺内弓满面,
一逢逢点钢刀销查前账,
那一边书籍铺内代笔墨,
一部部圣贤书卷叠成箱,
这一边绸锻铺内双彩挂,
一卷卷篾梳大绫出苏杭,
观不尽抽头树焦木货 ,
观不尽锄镰杵镞铁器行,
观不尽跑马卖獬耍把戏,
观不尽搬水运尽耍役藏,
看不尽骡马市内马跑好,
看不尽杂货忖有纸张,
正是他师徒二人向前看,
忽听得彩楼歌舞动笙簧,
师父俩举目留神抬头看,
正是那戏楼扎在水中央,
原来是少年子弟听唱戏,
唱的是张生莺莺戏西厢,
看戏的看不够得佳期会,
好不歹馋杀姑妙陈道娘,
正是这饥渴女子未足兴,
眼转心跳摆手姿弄柳腰。
老道姑叫声:「徒儿, 出去罢!」徒儿听言良。
话说妙禅道姑,正然看的有趣,道远说道:「徒儿,此处人甚多,时的身边出汗, 出去乘凉乘凉如何?」
妙禅说道:「暂且看看这一出的戏罢!」
仍是目不转睁,单看戏中的做作,暗想那内中滋味,甚是难受。看到那动阳之际,只觉着满怀昏昏沉沉,如
僧舍中,受水涌出,身中衣服,不觉湿了一大块,只觉着那个滋味,实是难受。因在众人属目之地,不得不
强打精神。这正是: 分明身上难消受,自是心内想加此;
若非人言闹事处,卧在地下诈佯死。
一身欲火消不尽,何人禅房把施身;
目下公子若相遇, 中琴瑟乐友之。
……………………………………………
第叁回 妙 姑心思凡事
诗曰:
游玩该入宋家东,
垂袖开怀拂好风;
莺藏柳暗无人语,
惟有墙花满树红。
闲言少叙。且说妙禅道姑正看到好处,猛然间煞了铎鼓,妙禅叫道:「师父,咱出去歇息歇息的罢!」二人
方才离了戏楼。
前走不远,但见前面一座茶楼,楼下一个大大的布棚,往来喝茶的不少。
妙禅说道:「师父,咱在此饮一杯茶,歇息歇息何如?」
老道姑未及答应,茶小问道:「二位女师父,是待用茶,请上楼去,又清净又宽阔,歇息歇息可不好麽?」
道远闻言,遂与徒儿上了楼去,就位坐下。茶小看看茶来,将茶端上,吃了一杯。妙禅道姑自楼窗以内,向
下一望,只见吃茶人等,来来往往,众会交集,有老有少,好不热闹也。
妙 女楼门以内向下看,
但只见吃茶人等相往还,
细看来也有老也有少来,
俱都是游玩望戏乐自然,
但只见也有黑来也有白,
俱都是华美衣服身上穿,
有几个面貌丑陋不好看,
单看那面貌双全美少年,
这一个脸白加粉甚乾净,
可就是两眼立竖眉不弯,
那一个身体生得多雅致,
可就是脸上争子如墨染,
这一个衣服华美带俊俏,
可就是粗眉短脸如泥碗,
那一个举动可有风流样,
可就是身体年小不能担,
这道姑少年之中俱多有,
终未见出类拔萃可意人,
正是那择婿道姑心里淡,
有一人先来吩咐把茶端。
话说妙禅女,遍观少年之中,并无一人如他心意,心中好生淡治,说道:「我自是好一个美貌聪俊的男子,
消这个多病多欲的身子,交付於他解解这饥渴之情,谁想这大的一个场地,我就找不出一个可意的人来。」
这正是:
仙女空有落凡意,
不见金童自何来。
妙禅女正然思想,只见自众人中闪出来了一个少年相公,来至茶房门首,一声吩咐煎茶。
「来了!不急。」忙将他让至楼下,就坐坐了。
茶小看茶来了,端上一 。妙禅女姑仔细一看,但见那一表人才,如前者见的大不相同,怎见得俊秀,有梅
花诗一首,吟曰:
冲花俊中飘 ,飘 处两条翠带,
随风飘飘,加同似蝴蝶片片随风舞。
缀子蓝衫甚可体,可体处今和时派,
推推拜拜,好一似金童遥遥下天来。
二目清秀,清秀处两道春山,
动波流晖,看人处目中会情,
动人心意唇红齿白,红白处两行碎玉,丹珠包藏。
言语间辞句清新,清新处可人意怀。
天庭饱满,饱满处有福有缘多富贵。
地阔方圆,方圆处有子有孙裕後昆。
粉底儿靴登足下,坐在椅面甚端庄,
好似宋玉重出世,加同潘安降下方。
相如你自何处至,文君现在楼上藏。
妙 看罢身如酥,急急呼张下茶楼窗。
妙 女看罢才郎身加混,
急急乎身子张下楼窗门;
暗想到若得此人将身抱,
胜强似修真养性活万春。
那时节颠鸾倒凤双双美,
可喜道良宵一刻值千金;
不知道此人家住在何处,
大约是早有可意俏佳人。
我若是带得此人同一夜,
我必然心花口咬亲又亲;
妙禅女越看越爱越思恋,
真正是越思越想越心焦。
茶楼上一上一下看得切,
那相公那知头上有佳人;
那道姑看了一回心中闷,
恨不能同床同席亲一处。
话说妙禅女,自楼窗之内,看了一时,那位相公自管吃茶,并不抬头。明公,你说这位相公是谁麽?这就是
苏州府双竹巷,张才张相公。家人将他送到会上,他将家人马俱以打发回家去了,自己一人,游会半日,觉
着腹内渴了才来这布棚之内,坐下吃茶。素果点心,杂然前陈。
那女姑在楼上,他那里知道。
此时妙禅女在楼窗以上,暗暗思想:「何能叫他得知,使那一双俊眼儿深深的看我一眼,我这心里也好受一
些。」
思念一回,无计可施,忽一转念说:「有了!我不免将呵的几个瓜子皮儿丢於他的茶盏以内,他就自然知道看我。」
女姑想到这里,遂呵了几个瓜子,将皮捏在手内,目向楼窗之中,照着公子那茶盏之上,倾下来了,正正落
在公子那茶盏以内。
此时张才正然吃茶,忽然间,自上边落下来了几个瓜子皮,掉在茶盏以内。心中说道:「这是从那里刮过来
的?」不由得抬头朝上一看,呀!看见楼上一位女姑坐在楼窗以内,将身就出楼窗之外,头带逍遥冠、身穿
绣花八卦仙衣,右手拿着拂尘一尾,左手拿着素罗汗巾,十指尖尖口呵瓜子,那一个俊秀风流的态度,真令
人写也写不尽、画也画不全,後人观到其间,有求巧王使丹青,画得玉美人一章。上边题诗一首:
楼窗观人物,俊秀世间无;
窈窕淑女子,庚年十五六。
身穿八卦衣,方知是道姑;
霞光抱暖言,脸颜朗初旭。
飘观云而仙,氛氲兰犄馥;
风流巧梳洗,时世罢 束。
带点紫葡萄,梅花红石竹;
疑情尚未语,村意微相嘱。
公子一见面,良魂八月罢;
要知後来事,下回自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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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张公子意欲通情
诗曰:
一见娇羞,**情意两相投;
传情暗里动秋波,知情明中言语拗。
想在心头,记在心头,不加何日能成就。
这一曲粉蝶儿,单说妙禅传情的故事。话说张公子一见妙禅,秋波流晖,光明射目。
这妙禅见公子看他更献出那等风流之态,超见出那样飘 的光景。美目含情,似笑非笑,柳腰轻摆,似动非
动,好一似长乐宫中醉酒的杨妃,如同似凤仪亭偷情的貂蝉。公子一见,神魂荡漾,自觉着那个心头火儿驱
起,如何能安拿得住也。
这公子一见道姑陈妙 ,
自觉着那个滋味实难言,
自古来美色女子多多有,
并未见这等缥缈**仙,
暗想道此处并未蟠桃会,
是怎麽月里嫦娥离广寒,
莫不是玉帝尽孝富华美,
张七姐无故不肯来凡尘,
莫不是仙女望景落华园,
莫不是织女私自下九天,
我今日明明是来看会景,
莫不是与那刘臣耿兆一样,
成了仙人也。
是怎麽将身误入於楼园,
说甚麽昭君娘娘生得好,
他就是好杀难占此人占,
说甚麽上古褒似姐姬女,
说甚麽唐朝杨妃武则天,
说甚麽莺莺风雅梨花女,
说甚麽春秋西施汉貂蝉,
看此人花容月貌古来少,
怎能够两两相抱凤颠鸾,
张公子看罢一回心如事,
但见他目不转晴望眼穿。
话说张公子看罢,心中扰乱,不由得目不转晴,呆呆的尽看。此时妙禅女,在那楼窗以内,一先将足露了半
面,一见公子看他,是有恋着之意,通情之心便见。
他将那身体全形出来了,将那一双小小金莲,放过去了,一只搁在楼窗以外,将手中的尘尾,插在那脖子以
後,一手拿着汗巾,将那绣花底马鞋上的产土,轻轻的扫打了打扫好,又将那瓜子儿放在手,小十指尖尖放
在那樱桃口内,朱唇启动,碎玉密排,一行呵着瓜子。一双秋波射定在公子眼内,转上转下,往来送情。看
的公子神色飘荡,更觉观之难堪,不由得也就白送情。
两人媚眼传递,妙禅此时也觉着骨软体酥,那一段支持不住的光景,就是西天大佛,那一见这个态度,也难
说乐心不动。这正是:
格外献出风流体,
压倒千娇百媚花。
妙禅女亲口呵几个瓜子仁儿,故意丢将下去,落在公子面前桌面以上。公子一个个个儿,皆拾在口中,目看
妙禅,只觉得津津味佳。
妙禅一见,更觉有情,虽不言语,使之上下俱知心志。妙禅遂将瓜子仁儿,呵了一包,包在汗巾以内,随手
丢将下来。公子顿时一手接过,遂将瓜子仁,就低下头来拾起,将汗巾看了一遍,拭了拭脸上的汗津,只觉
着兰麝扑鼻,异香满口,拭了又拭,看了又看,好个恼人的紧也。
张公子手拿汗巾亲又亲,
不由得双手脸上揩汗津,
只觉着异香扑鼻津有味,
自觉着上白 大紫金盆,
这汗巾本是仙女亲手赐,
手拿着自觉珍贵值千金,
不由得目视仙姑拱手笑,
妙禅女秋波侧视喜吟吟,
他这里朱唇启若巧如送,
张公子迈步情绪似谢恩,
暗想道仙姑待我有情义,
赶几时相偎相抱紧随身,
但不知住在那 并那社,
又不知姓氏名谁何处存,
在众人瞩目之地不好问,
到叫我过後见面那里寻,
张公子聪明伶俐心内想,
不由得汗巾上面题诗文。
话说张公子,想到这里,遂将汗巾铺在桌面之上,就着人主的笔墨,手拈板笔,写诗一首,诗曰:
如阮误入於妻园,
箫歌秦楼过天仙;
嫦娥有意忽情恋,
小生无路人广寒。
原问仙乡住何处,
敢效玉手至九天;
何时得解香罗带,
娇妙花枝任盘桓。
下赘张才熏沐百拜。张公子写完,妙禅在楼窗以内,早已看的明白,遂伸出历雪欺霜的玉笋,作接要之。张
公子在下递又递不上去,遂将汗巾向上一抛,那汗巾甚是轻妙,又被迎风吹去。
妙禅见不得手,便轻故朱唇,呖呖声音尊道:「师父,我将汗巾掉在楼下去了,师父快下楼去拾来,若是晚
了,但恐被人拾去。」
老道姑说道:「徒儿,你可不小心了,待老身与你寻去。」
遂下了茶楼,来至布棚楼窗之下,见一位公子,手拈汗巾,左右展看,遂说道:「你这位公子,这是俺的汗
巾,快快送我罢!」
公子听得有人来要,知是仙姑命他师父来要,心中思想,何不趁此机会,登楼一观。倘若是:
得近美人双携手,
胜似状元及第红。
公子想到这里,遂说道:「师父,汗巾乃小生所拾之物,不知何人遗失?师父说是你的,不知可有甚麽作证
?」
老道姑说道:「这汗巾原不是我的,可是我徒儿之物,有甚麽作证,我也不知,原是我徒儿命我下楼讨取。」
公子说:「既是你徒儿之物,叫你徒儿亲自来取,说得有证,我便奉送。」
老道姑见公子说的有理,无言回答,就要倒转回身,妙禅女在楼窗之内,看得明白,听得真切,暗暗欢喜,
将他请上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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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师徒二人茶楼留意
诗曰:
信从来礼头一派,
谁跳出风流苦海;
无端春色在墙外,
惹逗得游人厉害。
何时能得东君护,
嘱咐狂风莫浪吹;
好姿色先露春光,
躲过去热里重开。
这一曲吟罢。单说得是妙禅与张才相会的故事。且说妙禅女,恋情过急,恨不得与他一时携手,遂在楼窗上
叫道;「师父何必与他饶舌,他若愿意还我,亲自送上楼来,情愿当面相谢,他若藏物不出,他就捎了家去
,与他媳妇用了罢!」
妙禅这些言语,公子在下边听得明白,只喜得心疼难挠,说道:「师父,你的徒儿说得明,小生情愿亲自送
上楼去当面交送。」
老道姑说:「你及俺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