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依然被锁在墙上。
锁链的锁环已经把的手腕和脚腕勒出淤青,没有了元气滋养身体他身体恢复能力变得十分之缓慢,而孔雀九五毒更是折磨得他的身体比寻常人更脆弱,只是一阵不知何处刮来的风吹在身体上,都宛如被割人暴风刺过那样难受。
他的面色上已经看不到半点血色,他的头发间满是凝固的鲜血,白色的囚衣上,沾染的是衣衫遮蔽下躯体流出的殷红。
身体宛如一滩烂泥,身上有股血腥以及汗水混成的恶臭。
身上满是伤痕,往日清澈而又明亮的眸子里,现在已经充满了疲惫,与死一般的漠然。
“咳咳——”
几丝血沫从口中吐了出来,喉咙干得快要裂开,这几丝血,让他的喉咙中有两分湿润,竟有短暂的快感。他口中吐出的鲜血,冒着白色的泡沫,还泛着淡淡的绿色。
“你体内的孔雀九武毒,应该散了,夜里左右,会有第二轮的施毒,这一次还会加上一些其余的毒,会比之前他痛苦很多,好好享受你现在的安静。”原本以为昏睡过去的侏儒,忽然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在这所大狱中,显得十分之突兀,那沙哑至极的声音,也显得格外清脆起来。
侏儒沉默了良久,似乎是苏醒了这么天,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恢复了不少,他说话也比前几日要稍微精神了些,道:“今天是第几天?第五天?还是第六天?挨了这么多天没求过一次饶,你也算是了不起了。”
回答他的只有景阳宛如濒死的有气无力的咳嗽。
他的气息与声音和侏儒刚刚苏醒的时候一样微弱,这次轮到侏儒担心他是不是随时会死过去。
“修行者的体质比常人强很多,受的伤痊愈也要快很多,不过全都仰仗元气的滋润,没有了元气滋润,那么与普通人也没什么分别。”侏儒自顾自道。
“那些狱卒送给你的续神珠,一定要吃。”
牢房里陷入了死寂,偶尔会有除景阳以外其余人的咳嗽。
侏儒想起了自己的人生,想起了曾经风光的自己,再缓缓抚摸着而今这具被折磨得与人毫无关联的躯体,淡淡问道:“后悔么?”
足足三十息的沉默之后,景阳的声音才传来:“不后悔。”
他的声音极度微弱,宛如猫息,简单的三个字,说了很长的时间,三个字里音调又有多重的变幻,每一道变幻里,便有无数道痛苦。
黑影重重的牢狱,幽暗的火光,他的声音像是鬼泣,他捆在壁上上身躯,也如鬼影。
“不后悔,便好。”侏儒的声音也变得沉闷起来。
“我给你提个醒,接下来的刑罚里,他们会刺激你的心脏以及肺腑,你会无法呼吸,这么多天没法睡着,他们也不会让你睡觉,孔雀九五毒的施加,会让你无比清晰地体验到每一重的痛苦。”
又是数十息的沉默。
“谢……谢。”
“不用。”说完,侏儒又躺了回去,很快便睡着。
景阳耳畔再度安静,却又没有安静,他的双耳似乎因为身体状况而开始嗡鸣。
身体上无处不难受,无处不痛。那并非直观上的痛苦,很多痛苦痛到无法表达,深入骨髓,身上的每一寸骨头,都宛如变成了烂泥。
“咳——”
咳嗽无法抑制地从身体传出,每一次咳嗽肺宛如会从嘴中咳出,而嘴也宛如会像纸片一样破碎。
从未体验过身体这样糟糕的状况,也从未感受到过自己意志会如此消沉。
他明白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内心深处也无比酸涩,并非为自己,而是为张剑过。真正体验到监察司大狱的可怕之后,他才知道,过去的几个月里,张剑过在这牢中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粗鲁的脚步声像是山石爆炸般响在耳畔,一位鲜红的身影出现在了他这间牢房前。
“代人传话。”监察司的狱卒面色十分冷漠,“传话者是皇后娘娘身边宫女刘蓉。”
“信已传,人未找到,保重。”
说完,监察司狱卒看了一眼这位名传天下的九剑门甲一,摇摇头之后,便转身离开。
景阳一动不动,宛如死人。
……
……
中州北部的乌云似乎飘到了南方,莫南陵在下雨。
莫南陵北部的近乎百里之大的山林湿漉漉一片,全部沉寂在了这大雨之中。
在很大一片区域之中,都有军队在顶着泥泞在前行,他们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丢失了目标,此时大雨下来,他们明白想要找到想找到的人已经愈发困难,所以他们的面色也越发凝重。
追逐依然还是要继续。
铃铛剑仙张玲,站在了一座山巅之上,雨雾袅绕,盘旋其身,天空名落下的雨点没有一滴能够落在她的身上。
臃肿的身子依旧干燥,而雨雾袅绕之间,她的视野也依然开阔至极。
作为这个天下境界最高的元圣,也是这个天下最强的女子,她在这里出现自然承担着大武王朝最高的使命,然而那日突然事件的发生,让龚从龙从她手里逃脱,也让她无比愤怒,承担了足够的压力。
此时这场大雨便宛如在和她作对,即便是强大如她,也无法让这场雨停下来。
她望着这片雨中的苍茫土地,感到了一丝的疲惫、
“南宫蝠,你究竟在哪里。”
就是这片广袤的山林中,其中一个极其隐蔽的山洞里,一位留着短发,背后扎着马尾辫,刘海遮挡的额头上还刺有奇怪纹身的男子坐在了山洞前,他整个人便宛如一把锋利到刺目的剑。
他的背后是一位身材魁梧,脸有些方的中年。
这二位一位是金蒙大名鼎鼎的元圣剑皇,一位是南炎德高望重的四分王。
“其实哪怕到了现在,我也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龚从龙摸着胸膛的伤势,此时已经基本痊愈,但是还是有若有若无的疼痛。
“已经讲过很多遍,不是在帮你,是在帮金蒙。”巫剑皇周雷云看着烟雨道。
龚从龙笑了笑,道:“给中州南患,便是在帮金蒙?你们明明有其余的选择,譬如,支持我二哥。”
周雷云点点头,他的脸有些板正,显得整个人有些古板,这一点头便让人觉得是个教书先生,然而但凡听说他事迹以及名号的人都知道,这个人是有多么可怕。
若是南北剑神是中州最强的两位剑客,那么巫剑皇便是金蒙最强的剑客。对于中州人而言,对这个名号会有些陌生,然而对金蒙人而言,却是大名鼎鼎的顶尖可见,能以剑皇为称号,自然拥有决定的水平,能够从铃铛剑仙手里救走龚从龙,更是证明了他的实力。
虽然金蒙最擅长是巫术而非武学,以至于巫剑皇造诣上或许不敌两位中州剑神,然而却并代表他就不具备顶尖实力。
周雷云转过头,看着龚从龙,道:“其实这便是下棋。”
“支持南宫蝠,还是支持杨知过,都是在为中州添加南患,至于支持谁,便是丞相的意思了,丞相或许更加相信,那位当年的天下第一,而今依旧有实力重拯南炎。”
龚从龙道:“需要我南炎付出什么回报吗?”
“跟武朝斗到底,便是最好的回报了。”
龚从龙会心地笑了笑。
外头风很凉,把所有的虫鸣声都压了下来。
“你是唯一一个知道他闭关地的人,距离南宫蝠出关,到底还有多久?”
这场围捕,这场隐蔽的,但又浩大的行动,针对的人从头到尾都是那位十年前便被封为天下最强的南宫蝠,然而事到如今,却都没有半点他确切出关地点以及出关时间的消息。没有人知道他闭关之地究竟在哪里,即便是南炎另外三位分王,也没有半点消息。
“这究竟是不是场谎言?”周雷云问道。
“不是。”龚从龙摇头道,“大哥十年前与我约定好了地点,让我到时候来接他出关,他出关之地的确是在莫南陵,没有半点错。”
“为什么要让你来接他出关?”
“因为大哥知道,我是不可能会背叛他的人。”说道背叛一次,龚从龙眼中浮现一抹尖锐。
南宫蝠可能十年前便预料到,自己的兄弟会背叛自己。
“为什么一定要人接?”
龚从龙把身子靠在洞壁上,道:“其实当年我们南撤的时候,大哥根本没有回到后来的南炎之地,换句话说,南炎之地割据开来,其实跟大哥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需要人来带领?”
“嗯。”
“你在撒谎。”周雷云冷冷将他打断。
在龚从龙好奇的目光中,周雷云冷声道:“南宫蝠从来都不是什么蠢人,既然他预料到十年闭关里,他的兄弟可能会背叛他,那么他也应该预料到,让自己的兄弟犯险来中州接自己,也有可能会吸引到整个王朝的注意,那为何不选择默默出关,默默回南炎,而是非要以此等方式?”
“他若不傻,那么便是在故意而为之。”周雷云看着龚从龙的双眸。
龚从龙笑了起来,足足十息之后,才止下笑声,目光望着外头不断落下的雨水,道:“大哥是个非常骄傲的人,是个非常冷酷的人,自然也如剑皇所说,不是一个蠢人。”
龚从龙点头道:“剑皇说得没错,大哥那样的人物出关,自然要的,是他大敌大武王朝的无数鲜血做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