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伊城地下有许多暗河,这些暗河错综复杂,很多都理不清楚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一些暗河始终藏在地底不知去向,一些暗河便会露出地面。
当年挖建京浅运河,便有依靠一些暗河为根基。
景阳撑着一张竹筏,在荒野之中划行,暴雨哗哗啦啦的冲下,半人的高的荒草不断在雨中起伏,雨雾更是让远处的山峦显得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他们已经出了城,在城南郊的荒野。
景阳已经褪去了一身的黑甲,那身黑甲破败不堪没有了防护作用,而沉重的重量更是负担,在暗河时,那沉重直往水底钻的黑甲便险些要了他的命。
景阳面色十分苍白,他腰腹上的伤势不是很严重,然而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逃亡,以及一连串几乎拼命的运动之后,他的身体接近了极限。
穿着一身黑衣,还蒙了一块黑布在脸上,时不时转头望向已经看不到轮廓的城郭,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追来,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还没从刚才城中的惊险之中回过神来,脑海之中仍旧满是之前的画面,看清了周围的凄凉景色之后又才再度回过神来。
险些丧命的危机,还是让他的心神真正受到冲击。
昏迷不醒的张剑过忽然咳嗽起来。
“张大人。”景阳连忙搀扶他,把给他遮雨的荷叶抬起来。
张剑过的双眼缓缓睁开,一双眼中,几无神采,然而看到景阳的那一刻,他的眼中,仍旧泛出激动的泪花。
“殿下……”
“你身体情况很糟糕,不要说话。”景阳伸手查探了一下他的脉搏,示意他不要讲话,而直到这个时候,景阳才真正发现了张剑过的伤势到底有多严重,身上无处不在的伤口,触目进行,只是看了一眼,他的心中便苦涩不已,对彭九零怒火,也更盛一分。
他的身子轻微颤抖起来,恨不得立即将那高高在上的司首碎尸万段!
“微臣没事,殿下你如何?”张剑过咬着牙艰难道。
“我没事,大人你先好好休息,你的伤势不要多说话。”
将其小心地放下,景阳继续撑着竹筏,这河流的水在这场大雨之中变得比他之前暗中查探时急了很多,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毫发无伤地逃到了这里,也是一个好消息。
但是他知道,这场追逐还没有结束,没有真正意义走出翰伊城辖区,那么这场追逐就还没有结束。
“我还需要回到城中,待会会有人来接你。”景阳说道。
张剑过奄奄一息地点头。对于景阳的计划一无所知,对于景阳现在的情况也一无所知,本以为自己就将真正踏上黄泉,却没想到眼睛闭张之间,他的人生又一次大起大落,随之而来的,是对这位殿下深深的感激与感动。
景阳的眼中浮现一丝深深的落寞与歉意,缓声道:“张大人,受苦了。”
“比起殿下的苦,微臣这些苦,又算得了什么。”
景阳没有回话,这些相互之间的理解与宽慰并没有多少意义,只是聊表慰藉罢了。
时至今日他已经大概明白武朝有多么强大,在他原本的计划之中,根本没有这样一位元圣,结果没有想到,这一步的失算,差点让一切毁于一旦。
来自未来的压力以及现在迫在眉睫的大难让他更加生出了极速强大的**。
坐在竹筏上左右撑着船竿,保持竹筏在河中心而不是在浅滩磕在浅滩的乱世上,同时眼睛半闭半睁,开始回复元气。
虽然普通元气并没有使用什么,但是龙元消耗得已经七七八八,龙元才是支撑他身体最主要的存在,此时他的体内感受到了深深的空虚感,远超过往日苦修耗光普通元气的时候。
“殿下为了微臣以身犯险,微臣罪该万死。”
张剑过忽然想要撑起身子,磕头致歉,景阳回过神连忙制止了他,“现在危机还没解除,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大人为了大寅几乎都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我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只恨彭九零……”
提到彭九零,张剑过的眼中不禁浮现一抹深深的恨意,而身上永久无法磨灭的伤痛,也注定给他这个铁骨铮铮的汗子留下噩梦回忆。
“都怪微臣,太蠢,一时大意,才让殿下陷入这等危机,微臣罪该万死。”
“说这些没有意义。”景阳摇头,“是他藏得太好,不单是你,我大寅一族没有一个人是猜到了岳灵龙是被陷害,而他彭九零才是真正叛徒的。”
暴雨之中,这两代大寅人,君与臣的对话,终究化成淫雨,浇在这荒野之中。
……
张剑过再一次昏迷了过去,查探了一下他的鼻息与脉搏,知道他的情况正在不断严重,若是继续在这暴雨之中呆下去,身上没有一丝元气的大元师的他都或许真的可能病死,不由更加焦急。
持续不断的神经紧绷也让景阳感到了深深的疲惫,从来没有这样的疲乏过,自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昏睡过去,除了张剑过的情况之外,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古儿露出了马脚,让人看出了自己不在兰城巷的事实,其次便是王朝那些官员,已经联想到了他,前去他住的小屋查探情况。
而有了这样的担心,他也便有了更大的压力,脑子清醒了些,更加加快撑船的速度,顺着急流,奔涌而下。
他从怀中摸出了那蓝色的漂亮手环,轻轻地磨蹭了之后,又立刻放回到怀中,想到那个女孩的样子,他的脑海也能平静一下。
没有多久,一块被暴雨洗刷得明亮的大石出现在前,大石盘踞,将小河都遮蔽了一半,景阳心头一紧,因为这便是他和毛国景安排的人说好交接的地方。
确定自己的装扮没有问题,并且脸上的黑布使人无法判断出自己的外貌,他才减慢了速度,朝着大石后面缓缓飘去。
“你便是甘林?”景阳看着那藏在大石后的男子,将竹筏靠在了另外一岸,若是事有不对,他可以立即再撑船南逃。
那人戴了一顶斗笠,缓缓抬起头来,景阳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因为来人嘴角的微笑,以及那眸中的杀意。
他将身后一具死尸抛到河里,死尸迅速随着急流冲走,问道:“他叫甘林?”
景阳神色大变,一撑竹篙,准备急速南逃,然而那人一把拔出剑来,景阳身前三尺之处骇然一道剑意,将所有鹅卵石切成整整齐齐的两半,甚至河流都有一瞬的断流!
“大元师?”景阳的眉头死死拧在了一起,撑船的手,也顿时一滞。
大元师足以让他在没有逃离视野之前,便了结自己与张剑过的性命。
原本已经松懈了不少的神经,再度绷紧如弦。
事情发展到这里,景阳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知道已经没什么改变的余地,反而平静下来,转头看着这男子,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从布局到施展,知道的人都屈指可数,即便是这甘林也都不知道自己所来接的人是谁,而这男人孤身一人,证明并非是消息走漏让武朝知道,只是被他一人看出来了罢了。
男子掸了掸笠帽上的水,道:“这人非朝堂人员,鬼鬼祟祟,出城之后,我便跟来,没有想到他居然到了这里,而城中又爆发暴乱,所以便杀了他在此等候,没想到真的等到了你。”
景阳的眼眸之中浮现了真正的疲惫,仿佛连握竹篙的手都握不住了一样。
男子玩味地看了景阳一眼,道:“没想到把翰伊城弄得一团糟的大寅太子,就是个运元境的小家伙。”
景阳沉声:“你要什么条件?”
“条件?”男子笑了起来,“把你的面纱揭开。”
景阳蹙眉看着他。
男人缓缓再抬起了剑,不过这次,指的是张剑过。
景阳眼睛眯成一条缝,很快便被雨水遮掩,看不清前面的模样,擦了擦眼睛上的水,问道:“你没打算让我走。”
“我当然没打算让你走。”男人冷笑道:“我是朝堂人,自然是来缉拿你的,如此大功,我不要?”
“你放我们走,我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你真可笑。”男人冷声嘲讽道,没想到把翰伊城搅得天翻地覆的人会说出如此弱智的话语,“我不要虚无缥缈的承诺,我只要实实在在的奖赏,若是拿下你,我至少能够升两个将品,又何须你承诺些什么。”
“问题的差别只是,你主动揭下面罩让我看看你是谁,我便杀了你回去,若是不揭开,便活捉你回去,你应该明白二者的差别。”
景阳拿着真龙剑,问道:“要是我都不选呢。”
男人笑了起来,“你觉得你是我的对手?”
景阳摇头道:“不是,但是你绝对拿不到奖赏。”
“那便试试?”大元师大笑起来。
景阳深吸口气,余光看向了这湍急的水面。十年前卫剑带他难逃,本可以杀光前来追杀的暗武监的人,但是他没有,因为他断定暗武监监首张浩会因为无法承担他逃走的责罚而期满神武帝,说自己二人已死。而此时,此男无论杀他与否都无需承担什么责任,但是他却想要再度依靠这个方法,遁走。
景阳的余光又扫向了张剑过,唯一的担心的是,张剑过能否支撑住水下急流。
男人忽然笑了起来,像是早就猜到了他的想法,从身前的草堆之中拉出一根绳索,一道铁网的一角被拉扯出河。
“不要想着通过遁水逃跑,水下无法借力,你无法第一时间破开这铁网,那么你依然是死路一条。”
景阳的怒火燃烧在了眼中。
男人对他拱拱手,道:“大寅太子,很乐意见到您死在我的剑下。”
“其实很多事情,都不是用拳头来解决的。”
就在此时,一个穿着白色衣衫,与景阳差不多大,唇红齿白还撑着一把白伞的少年,忽然从景阳的身后出现。
走出荒草的他,宛如荒地上的白嫩野花。
场间忽然出现此人,让男子面色骤沉,虽然感知到这人不过就是运元境,但是能够逃过自己之前的感知来到这里,足以说明他又别的手段存在,寒声道:“大武王朝南镇将军徐梅林办案,不知阁下是?”
“原来是守南门的将军,幸会幸会。”
男子一怒,正准备出剑,少年面不改色道:“重点不是我是谁,而是你们两人之间,我支持谁。”
男子觉得很是可笑,“你一个小小少年支持谁,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少年竖起手指认真道,“我是代表我师父来的,我支持谁,我师父便支持谁。”
男子冷哼一声,道:“不知你师父是。”
“徐寒水有句诗是唱的我师父。”少年笑了笑,使人如沐春风。
“百尺雪下冰蝉伏,霜结剑梢万骨枯。”
景阳与男子的面色都猛然一变。
因为这诗,唱的是南北剑神中的北剑神——冰蝉子!
ps:更新的事情道个歉,昨天是没办法,另外,这本书不会太监,我会每天更新,只是像之前一些日子那样一天两三更估计没什么可能了,每天只能一更,求见谅。这本书我就算是死都要把它写完的,就是可能慢了点,不管起点怎么看这本书,都改变不了我喜欢的事实,写得不好,那就慢慢写好,谢谢陪我到这里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