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牙都让出一条通路，路惊荣走到萧离面前。
萧离瞥了叫得很响但离得很远的昌荇一眼，觉得敢站在自己身前三尺之地的路惊荣比那昌胖子顺眼多了。
“我识得你”路惊荣说道：
“你是于将军营前的萧云山吧”
云山是萧离的字，于东楼那老家伙取的，说是取高远之意。萧离觉得自己既不高、也不远，这个字名不副实得紧。自个儿一个厮杀军汉，有个铁蛋儿、木墩儿之类的名字叫就好，还起什么字啊。但那老家伙喜欢叫，只好随他去了。
路惊荣并没有给萧离回话的时间，虽然语速不快，但很显然，他主导了谈话。
“于将军身体还好肺疾可好些了”萧离点点头，那老于从他记事就咳。越到秋冬越是厉害，小时候萧离总是担心他会把肺给咳出来，但还好，这么多年下来也没什么事，只是怕冷得厉害，大夏天也裹着老羊皮袄。
“还不是老样子，”萧离挠了挠脑袋：“半死不活的。”
“你想要这白胖子”萧离直入主题。
“对，这白胖子对我们很重要”路惊荣扭头看了看大公主，大公主适时地冲他们笑了笑。
“你看，大公主很欣赏你的”
“银子”
萧离闷声说道，声音低沉，如同天边的滚雷。
“啊什么银子”路惊荣没反应过来。
“你从他这儿把人带走，就得给银子，这是萧疯子的规矩”这当口魏无牙和秋来走上前来，替路惊荣解了围。
魏无牙回身指了指天香楼门口的魔族姑娘，这时候楼子里的伙计已经解开了女子腿上的绳索，那女子似乎已任命，不再挣扎。
“那是萧疯子从大莽原上掳来的魔族女子，卖给了天香楼。”说着从秋来手中接过两锭大银，扔给萧离：“喏，一百两”
“呐，这两个你要多少”路惊荣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指了指史、冯二人。
“十两。”萧离顿了顿：“那女的不是我抓的。”
见萧离没什么多言语的兴致，魏无牙替他解释道：“疯子只是出手替我们把人拦下，不如擒那魔族女子般费心费力，所以价钱也不可同日而语。咱黑石的人都知道，萧疯子做生意，那是出了名的公道”
“靠”这下不仅路惊荣和紫牙都的军校们张大了嘴巴合不拢，就连生了好奇心不顾危险靠拢过来的大公主也瞪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合着这家伙把王廷的一方守牧骂了个狗血喷头，把大公主的侍卫揍成了一滩烂泥，差点与五十名紫牙都放对，让堂堂云麾将军陪着小心过来谈判，就为了十两银子
“疯子”路惊荣叫道：“真是个疯子”
“是啊，他不就叫萧疯子么”魏无牙笑道，心说你不是废话
“拿着”路惊荣让手下取过一锭大银没好气地扔给萧离。
“没钱找，给换开。”萧离把银锭递给秋来。
路惊荣鼻子都歪了，觉得自己在这萧疯子面前就像个傻子，完全搞不懂那颗硕大的脑袋是怎么运转的他居然还有闲心找零这他娘的肯定是打开的方式不对
这时候大公主在侍卫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这事说来是咱家不对，怎能不给银钱就带人呢”大公主对自己的侍卫说道：“你们可都记下了”
一旁的魏无牙暗自撇嘴，心说糊弄谁呀，咱大夏的官吏兵卒，见了钱谁不跟见了血的苍蝇似的见萧疯子刀子硬，这会儿又改成不拿百姓一针线了
心下鄙夷，嘴上跟着和稀泥：
“贵属也是出手太快，我喊都没喊住。还好是场误会，疯子是个莽货，大公主和昌雄州大人大量也别见怪他。疯子，你出太重了，快给大公主赔礼。”
魏无牙虽只是个黑道豪强，却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就算知道了面前的人是天潢贵胄，也不似别人那么拘谨，嘴里打着和，心里还在暗笑那狮族侍卫让你横，丫不打听打听，在黑石这地面儿，谁敢跟萧疯子动刀子来着。
大公主气度不小，对魏无牙眉目间的幸灾乐祸没有理会，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后者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萧壮士在于将军麾下任何职事啊”大公主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能放下身段说话的大公主在萧离眼里非常顺眼，人又生得极美，一时间萧离都觉得自己刚才揍他的侍卫有点儿不好意思。尤其大公主那笑容，如同三月里的迎春花绽放，娇艳而绚烂，萧离觉得自己的头都有点儿晕。
“额我是利爪营骑兵都的都头。”
大公主的兴致更深，一点儿都没在意街角那边传来的越来越大的鼓噪声。
蛾眉更弯，一双好看的凤目看着萧离：
“如此英雄，做了都头太屈才了，不如跟着我吧”
当大公主面上刚露出那种笑容的时候，路惊荣觉得，又一个猛男要落网了。他自己就是出身平民，当然知道在大夏，单凭自身的才能想出头是多么困难。自己在边镇混了二十几年，才在接近不惑之年的时候搭上了大公主这条线，得了个杂号将军，仕途渐渐有了起色。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机会，路惊荣觉得哪怕是萧离这样的浑人，也不难做出选择。
“多谢大公主”萧离向大公主拱了拱手，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象大公主这种级别的招揽不仅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更是一种荣耀。连路惊荣都要替他感激涕零了。
但萧离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
“你问老于吧，我打小儿跟他的。”
就在这时，鼓噪之声大作，几千名面黄肌瘦的灾民从长街的那头山呼海啸地涌了过来。
“莫要走了那些狗官”
“杀了他们”
“开仓放粮”
“求活求活”
不得不说人在生死之间是最有力量的，这些人虽然个个瘦得皮包着骨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体虚弱得好像随时会倒在地上死去。但个个儿眼睛通红，里面闪烁着孤注一掷、疯狂、嗜血、恨不得砸烂一切的光芒。路惊荣觉得这些人连指甲缝、皱纹里的黑泥都散发着凶悍的杀气。
看到这些人的眼睛，魏无牙和阿瓢心里虽然兴奋，但也不由得升起一股无法掌控局面的无力感。魏无牙有些恼火，恨恨地盯了人群之前的高麒一眼。高麒中等个头，不胖不瘦，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他是天香楼的二当家，在饥民中有着无与伦比的鼓动能力。但魏无牙并不喜欢他，因为高麒做事总是让人摸不清楚。就像今晚这事，魏无牙也不知道，高麒到底是不是真地无法掌控而失去控制，大概是每一个身为老大的人最不喜欢的事。
魏无牙的反应和临机决断总是很快：
“大公主殿下，此地已非人力所能掌控，您是千金之体，请火速离开”
大公主点点头，路惊荣指挥紫牙都将大公主、昌荇和一众侍卫簇拥在中间，便欲退走。只是数千饥民一下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把众人围在中间，一时不能得脱。
既然大公主不想卷进这事件中，路惊荣也就没有马上对这些饥民下杀手，只是指挥紫牙都将涌过来的饥民赶开。人潮如波纹般荡漾开去，转瞬又涌了回来。
魏无牙很担心高麒控制不住饥民，有什么过火的举动。急忙让人把雷典史等一众官员、士绅、富商押出来。开始了阿瓢替他谋划许久的“斩三害”。
魏无牙登上事先准备好的台子，缓缓环视一周，然后摊开双手，向身体两侧斜上方伸出：
“你们，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劳作到头，一颗汗水摔成八瓣儿，却吃不上一顿饱饭。遇上灾荒更要卖儿卖女、易子而食”
“是谁”魏无牙大手猛地一挥，指向雷典史：
“是谁，抢走了你们的粮食是谁”
红着眼睛的人群跟着高呼：“是谁”
“你们，祖祖辈辈在这里，缴粮纳税，却上无片瓦、下无立锥是谁，抢走了你们的土地是谁”
人群有些疯狂，高声和应：“是谁”
“这些人，这些官员、这些劣绅、这些富商，磨牙吮血、杀人如麻，乃是黑石三害”魏无牙大吼：“他们抢走我们的粮食、抢走我们的土地、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他们不仅要残害我们，还要残害我们的孩子”
“我们”魏无牙猛地将手臂举过头顶：“怎么办”
人群更加疯狂：“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魏无牙用尽浑身的力量，深吸一口气，提在丹田之间，运到胸腹，然后猛然吐气开声，从嘴中爆发出来：
“杀”
数千人齐声呐喊：
“杀”
“杀”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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