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群！你想干什么！如果少宗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还想回宗门么？事情可以慢慢解决，放开少宗。”曹方投鼠忌器，甚至不敢把身侧的长刀拔出。
“少宗？她算是什么少宗！”郜群两眼通红，拔剑指着曹方，“我幻衍宗修行功法特殊，传承功法只重资质，只传少宗。凭什么？一宗门三传承……没错，我郜家三代单传，三代皆为宗门传承。我祖父，我父亲，都是传承弟子，百年之间，半途横死。他们为宗门，赔上了两条命。让我做传承，凭什么？就是她，言颜！还说我资质不够，不能占着这个传承弟子的位置。不让我做传承，凭什么？今天让我交待在这里，凭什么？”
郜群问了几句互相矛盾的话，但是谁都能听得懂他的意思。云呇恪暗暗握紧了拳头，幻衍宗内恩怨如何，他是不会理会的。穆齐师沉吟一番：“郜师兄，没人要你去死，你要不要做这个传承，都没人拦着你。不要伤了少宗师妹，你赔不起。”话语之冷静简直不像是他这个年龄能说出来的。云呇恪听到了其中‘赔不起’这样的字眼，本能地很不舒服。他把人当成了什么？
“穆师弟，你是不是想说，我去不去死，都没人会拦着我？”郜群冷笑道。眼看穆齐师也觉得先前话有不妥、正要开口解释，郜群猛地提高了声音：“要死两个人，你们有没有想过是哪两个？”
柳暮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柳暮……云季之、陈屏、陈青则、曹方、我，柳暮、曹方修为最高，足够自保。陈屏、陈青则，血阴修士，再不济可以动用宗内秘法，以血换命。不出意外，死的会是我和云季之。”云季之面色一片惨白，实是上他也有这样的预感，他和云申两人修为不过接近凝丹，这次外出历练，实属托大，即使云申真在身边帮衬，自己也没有几分活命的希望。
“曹师兄，你来添什么乱呢？如果不是你们护着她，我可以把我们的少宗卖个好价钱！如今我带她出去，该没有什么问题吧？现在呢？云呇恪和柳暮是同宗，听闻他和云家有一些交情，现在该死的是血阴宗的两位了吧？”郜群挟持着言颜，说话肆无忌惮，乐意见得场中景象更乱一些。
云呇恪心如乱麻，一筹莫展。忽听得言颜骂道：“云呇恪你这个笨蛋。”云呇恪抬头讪讪一笑，知道她是在骂自己没多留一个心眼，自己也无话可说。他想到了用坠星术击杀郜群，但不敢用言颜的性命来做赌注。
“年轻人心性不错，是个可造之材。”被场中一番兔起鹘落所吸引，众人都快忽略了这个老者，一切的算计阴谋都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开始的。岁尘子在夸赞郜群。
郜群面容僵住了，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心里本能地有些不安。
“我欣赏你这样的置死地而后死，不过你错了，这条路他走得，你走不得。”郜群的表情凝固了，然后变成了散落了一地的灰。
云呇恪走回了石阶上，心有余悸地护住了言颜。还好郜群先前有同宗身份的顾忌，否则言颜的下场很难说，可能会被杀掉然后将属于她的位置卖给别人。岁尘子的做法出乎所有人意料，但现在确实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了。
之前沉默的一个血阴宗修士发话了：“云季之，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云呇恪先前对云季之还是有些好感的，此刻有些不忍，言颜猜到了云呇恪的意思，握紧了他的手腕，不让他离开。
之后是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云呇恪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匕首前端自一名修士前胸透出，先前那个发话的血阴宗修士把死去的同宗师弟扔进了下面的寒潭，淡淡对魂不守舍的云季之道：“我给了你一条命，你想想应该怎么补偿我……我叫陈青则。”
“前辈，这样可以了吧？”陈青则向老者问道。
“很合适，你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还赚了一笔。出去吧。”岁尘子赞许道。
“陈青则，你还真够百无禁忌，杀戮同宗师弟，是你有权利做的么？”说话的是哪个名叫薛越的少年，年纪不大，相貌端正，眉宇间自有一股凛凛不可侵犯的意味。给人的印象和其他血阴宗人很不相同。
“这样的事情还少么？我和你不是一脉，你管不了一样的事，更管不到我头上来。”陈青则轻声道。
云呇恪不由得心生冷意，就在刚才，他注意到他撕下衣襟给师弟细致地裹伤，原来都是假的。
薛越拂袖而去。
云呇恪看着其他的人顺着两条不同的路行去，直到再看不见。
岁尘子笑道：“我来带路。”
云呇恪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心有戚戚焉，还是不太放心。将言颜护在身后，跟在老者后面徐徐而行。
“怎么？嫌我做得不厚道？”岁尘子调笑道。
“损人不利己之事，自然不甚厚道。前辈几句言语便让两人死无葬身之地，有些过了。”云呇恪坚持道。
“你见过这等同门相残的情景么？”岁尘子突然问及。
云呇恪只能摇头。
“那便是给你上了这一课，以后长点儿记性。”
云呇恪看着老者的身形越来越点淡，也有了一些猜测，不好再说重话。
“岁尘界众生已灭，唯余残陆、界灵而已。众生身死意不灭，我岁尘八族生灵只求可以传承界种，不奢求残界再现生机。小友请随我来。”整个幽暗的冰湖仿佛重现生机一般，突然明亮起来。冰湖湖面上不断有东西透过水面浮上，升到空中。在冰湖上形成一座新的灰色海洋。云呇恪不由得动容，何其壮哉！就在这残破的石道两旁，有力士执锤、秀女散花。哪里有花？白骨们做着不同的事情，仿佛生前，然而这不可能衬托出如何的欣欣向荣，只有变相的死寂。他们的身上罩着已经腐烂的外袍，依稀可见当年的光鲜。
“原本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只是想着能有一个资质不错的异界才俊就勉强交待此事了，没想到两位小友莅临，却是意外之喜呀！”岁尘子叹道。
云呇恪实事求是：“师傅提过，晚辈资质尚可。”
“你们两个很有意思，你不知道他是谁，他不知道你是谁，她不知道她是谁，你不知道你是谁。”岁尘子似乎若有所指。
言颜终于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云呇恪坚定说道：“她是言颜。”像是回答岁尘子，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好了，我可不认识你们，把自己的一界传承交给外人，这也是没奈何的事。就当我老头子发了几句听不懂的牢骚。一界传承不能取代你们现在的修行方式，只能用作参考。一场交易……这是开出的价码，你们需要给出的，是一个承诺。”
“如果是我可以办到的事情，前辈并不需要为此付出代价。”云呇恪补充道。
“就是界种本身。”岁尘子带着两人走向了虚空中的一座祭坛。
祭坛同样用白骨铸造，顶端放置着一枚蛋。翠绿的表皮，其内隐隐有宝光流动。
“还请赐名。”一具骷髅穿着一件相对完整的文官衣服，手托一个托盘放在云呇恪面前，牙关开阖几下，发出了几个简单的音节。其上有一支毛笔，砚中是灰色的糊状物。
云呇恪持笔在石砚中蘸一蘸，对骷髅略微颔首道：“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