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辣文 > 玄幻小说 > 幻音众尘 > 正文 第十六章 日昃月满
    然而南方的蔷薇火太远,不足以让整个昊天感到灼热。

    北部尚华城,清凉的四月雨。

    这里地处北斗,四行,云家,幻衍之间,却离四处都有好长一段距离,宗门世家的势力已经无力向此渗透了,只有散修和一些散布的小家族。宗门世家也乐于见这些不成气候的小家伙小打小闹,说不成气候,那便大多是些不曾修行的普通人了。相比其他的地方,自然平静些许。

    约莫辰时,一位贵公子模样的年轻男子,带着一个看着小上几岁、仅是少年模样的书童踩着湿润的泥地入城来。少年背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书箱,许是因为书箱沉重,少年的双足在泥泞中陷得深些,白绸面的鞋子脏得厉害。公子头上顶着一面一尺见方的铁质棋盘。衣衫早湿透了,偶尔一阵微风,雨丝就拍在脸上。手臂酸痛之余,棋盘用来挡雨实在收效甚微。

    一阵春雷。

    公子苦了脸道:“阿衡,这场雨怕还是要下,先停一停如何?”少年面目清秀,唇红齿白煞是可爱,生就一副活泼相貌,却好像是个木讷性子。只是轻轻淡淡应一声:“好。”

    街上空荡荡的,开着的店铺很少,几间茶馆、客栈中人满为患,都是早上刚入城来的商客旅人。

    公子携书童入店,挑了一张靠里的桌子坐下。书童卸下书箱,松了口气。公子自书箱中取出一本书来,随之取出笔墨砚,不劳烦书童,自己向邻桌借了杯冷茶洒入砚中,磨起了墨。

    “客官,要些什么?”店小二凑过来,殷勤道。

    “沏一壶苦丁茶来,茶叶放两三倍的量。”开口的是书童。

    店小二面有不豫之色,明明这主仆二人穿着不俗,却是摆出了一副穷酸架势要白占位置,语气就有些变了,壮着胆子道:“客官,小本生意不好做,还请体谅则个,多照顾一下本店生意。”

    公子不以为意,“切两斤熟牛肉,时兴的河鲜,上几盘来,你们店里最好的酒,挑一壶,帮我装在葫芦里,我带着,路上慢慢地喝。”

    小二唱了个肥诺儿,眉开眼笑去了。

    公子展开一本书,书内并无一字,也不知从何开始,埋头写将起来,似乎亦不知要写到何处。书童便自顾自地拨弄这块棋盘。

    棋盘和普通的棋盘不太像,说是围棋棋盘,上面却固定了几十枚棋子,形制不同应该是各司其职;说是象棋,也不像,纵横交错的底线密密麻麻竟是有几十条之多。普通人看多了都会有一种眼花缭乱,恶心欲呕之感。

    公子这一写,就是半个时辰之久。

    小二端上了饭食,还有装得满满当当的酒葫芦。公子视而不见,先前神色间的淡淡笑意也消失了。只是面无表情继续着手上的事情。

    “哥,先吃饭吧,菜该凉了。”少年手里握着一杯茶,轻声提醒道。公子还是如先前一般温和地抬手示意少年先动筷子。

    桌上的气氛很是奇怪,当少年犹犹豫豫地吃完吃掉将近一半的饭食,公子终于放下了笔。少年隐隐地有些担心,往常几日这个时候,自己这个外表光鲜矜持实则贪嘴的兄长会和自己争抢最鲜嫩的鱼唇。

    “先停一停筷子。”公子把草草写完的书本推给了少年。少年翻开书页,从第一页开始品读起来。公子悠闲地倒了一杯茶,脸上总算是有了些笑意。茶水入口,本想嘉许少年几句,却是被苦彻心扉的茶水呛了个措手不及,剧烈地咳嗽起来,舌头都有些麻木了,自然也没有了食欲。

    “像往常一样,看完了毁掉。”公子不大放心得叮嘱道。

    “小二!”公子又大声喊着。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小二笑容可掬的模样。

    “结账。”公子也不问多少,取出一锭大银,交到小二手里。“不用找了。这个书箱……再背着有些麻烦,拜托帮我扔出去好了。我们兄弟二人在此多坐片刻,如何?”

    小二得了一锭银子,伺候得更加殷勤,“怕客官喝不惯这茶水,有本店秘制的梨汁,可要一些来漱漱口。”

    公子谢过了小二,要来梨汁,总算是漱去了唇齿间的苦涩,远远看见小二把书箱抬到店中一处宽敞处存放了。摇摇头,不再上心,只是慢慢啜饮着葫芦里的酒水。

    “哥,读完了。”

    公子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书本已经不在少年手中了。公子轻声问道:“阿衡,从离家开始,这是第十六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第三十个战例了。”

    “对的,昊天这最近三四千年,记录在册的宗门大战也不过这些,哥,为什么突然给我看这个?”

    “记录在册的是这些,可计家这一个计字,不止这些,又不外乎这些。往小了说,是人心之间的相互倾轧,往大了说,修士之战,正邪之争。或者,下界千万兵甲驰骋,冲锋陷阵一类。计家所谋,便是这些。利益不同,有了立场不同,才有了输赢。我们计家人,文韬武略是够的,可什么又是我们期望的输赢呢?往近看,还是往远看,都取决于我们自身。或者想想,输多少,赢多少?”公子说罢,猛灌了一口酒。

    “哥,还是少喝点儿?”少年不理会这些长篇大论,只是简单劝道。

    “狗娘养的计家!”公子满嘴酒气地怒骂一声,随后醉倒在酒桌上。

    少年摇了摇头,起身扶起满身酒气的兄长,艰难地弯着腰背着公子出了门。少年身形还未长成,只能一直佝偻着身躯,小心地护着兄长的身体,走进漫天的雨幕中去。就这样,兄弟二人雨中来,雨中去,又从北门出了城。

    城外十里。

    少年浅一脚深一脚地走了这许久,直到此时体力不支摔倒在泥泞中。公子躺在泥水潭里,丝毫不觉湿冷,睡得很安详。

    “家族日则计阴窃用家族史料秘典,叛族外逃,家族长老判决将其逐出家族,赐死。计衡,念在你年少无知,不咎此事,就继续前往目的地,顶替你兄长的位置吧!”

    不只是从何而来的两个黑袍人,看不清面目。

    “计阴是自尽而死,罢了,人死为大,可需我们将他遗体带回家族安葬?”

    “不必了,晚辈将兄长就近安葬就好,不劳使者大人们辛苦了。”计衡的声音很平静。待到两道黑影窃窃私语一番,双双退走后,缓缓起身,有些执拗地将兄长负在背上,继续前行。雨水落了满脸,滑下面颊。

    也不知走了多久,雨霁云开,天地间终于多了些暖意。太阳把地面和路人的衣衫蒸干了,计衡寻了一处小丘,趁泥土松软,掘了一处墓穴。将计阴放进去后,恐泥土污了兄长面颊,脱下了还算干净的中衣,犹豫再三,裹住了计阴的头颅,然后覆上了泥土。

    计衡仅剩一件肮脏的外衫,唯一的物件是一本被雨水浸湿了的蓝皮书本,是他趁兄长不注意时藏起来的。上面是熟悉的手写字体。计衡仍然将书本贴身放好。

    “哥,怎说人人倾轧,还不是在挣扎?家族想要的,是一个经久不衰的家族。如果,我不听呢?”

    “哥,你说修士的万千征伐是怎样的一副景象呢?”

    “还有那个剩下的日则,算无遗策的,要去辅佐昊天第一人的日则。”

    “哥,这个家族,我不想再看到了,且看我是输是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