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南苑僻静。
午间,商贾、文人和士卒相继进入南苑,歌舞升平,莺莺燕燕往来于间。
北地有四季雪,南苑自建成起,便如一道不问悲喜的春风,暖了男儿们的心田,惹了女儿家的嗔怒。
日垂西山,本该是南苑最为热闹的时候,可今日的南苑竟然在沿街站满了打手,许多酒客都被南苑的打手赶了出来。远赴至此的食客一问才知,八家公子联袂包场,其中姓氏一个比一个尊贵,更是有陆行要来赴宴的消息。
斜阳照过窗户,窗帘后有一个人影。
“公子、公子,您可快些起来吧,阿妈要赶人了。”一个面容青涩的丫头走进院子,胸脯用淡青色的素衣缠着,肩上缠着披帛,下身的衣裙仅能遮盖大腿根部,丫头赤着脚,白净的脚腕上戴着一个金色彩铃脚环。
“干嘛?再睡会儿。”蓝五觉得嚷嚷,将被子往上提,包住脑袋呼呼而睡。
青涩丫头急得直跺脚,手上端着水盆,面色局促不安,说道:“公子,奴家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您就起来吧,您要是不起来,阿妈一定会责罚我的。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好不?”
“公子?”“奴家?”“阿妈?”
蓝五脑中一阵激灵,猛地掀开被褥,再一张望,身上是一条粉红的床褥,上边绣着一朵又一朵水仙花,榻上有淡淡的女子体香。而最为重要的是,他竟然一丝不挂。
“等等,昨晚有个姑娘。对,这个姑娘背着我。然后是去了南苑,南苑?”
蓝五心中波涛汹涌,惊呼:“这里是南苑?你是谁?是你带我回来的?我衣服呢?”
一连四个问题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听得青涩丫头一愣一愣,杵在原地半天没说话。
蓝五掀开床帘,探出头张望着屋内的装饰,再看到青涩丫头的打扮,他点头道:“还真是南苑,不过就你能把我背回来?就你这小身板?”
蓝五说着,快速捡起地上的衣服,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好。他跳出床榻,坐在床沿,对青涩丫头问道:“说吧,你带我回来想得到什么?我跟你说,你可不许讹我,要我帮你赎身的话可别说,整个北地都知道你南苑的女子有多昂贵,老子我买不起。”
青涩丫头将装水的铜盆放到地上,再用丝绸粘着水,为蓝五清理面容,“禀公子,我名叫布谷,是南苑里的打点丫头。”
布谷将脏了的丝绸丢回水盆中,反复拧了三遍,才将其小心挂在一侧。
“公子不用付钱,带你来的大姐姐已经帮你付过银子里,说是让你留宿一宿。阿妈问她要不要找两个女子陪你,她忽地就变了脸,对着阿妈就是臭骂。”
“不过呀,大姐姐给的银子实在太多了,阿妈才忍着没还嘴,然后把你交给了我。”
布谷蹲下身,抬起蓝五的脚,为他穿鞋,“公子睡的是我的房间,布谷不贪心,也不要公子的赏钱,只是公子此刻真的要离开了。”
蓝五皱眉听着,却是如何都记不起昨夜那个女子的面容,昨夜酒喝多了,脑袋还有些晕,索性不想了。
“为何要离开?这会是傍晚了,南苑哪来赶人的道理?”
布谷浑身一颤,跪坐在地上,恭敬道:“公子有所不知,今日八家公子联袂包场,要宴请世子。所以、所以没有请柬的人要提前离开。”说到后半句话时,布谷怯怯地抬头,目光偷偷观察着蓝五的面色。
蓝五单手抵着额头,说道:“行吧。布谷是吧,我再最后问你一个问题,昨夜我们有发生点什么吗?”他心里担心呀,布谷看着最多十五的年纪,这般青涩的丫头自己可下不去手。虽说……蓝五的目光落到布谷的胸脯上,紧致的雪肤被束胸的素衣勒出淡淡红印。
布谷连忙道:“没有的,绝对没有。公子你这话可不兴说!前两年雪津城颁布的法令,说是年十五以下的女孩不能和男人行床事,被抓到是要蹲大牢二十年的。”
蓝五有些错愕,一是他常年待在军中,很少回雪津城,还真就不知道有这道法令,二是他没想到眼前的布谷竟然是个不满十五的孩子。
迎着蓝五诧异的目光,布谷挺直腰肢,耸起胸脯,“公子少瞧不起人!我还差月余可就十五了,到时候我也能像姐姐们一样赚钱了。”
蓝五嘴角轻笑,“布谷,你信不信几个时辰后,你还能见到我?”
“哼,”布谷嘟着嘴,她爬起身子,两只玉臂推搡着蓝五起身,“公子快走吧,再不走,阿妈就真要生气了。”
“行行行。”蓝五没再多言,几个步子离开了房间。
……
南苑的正门口,雪津城内能上得了台面的大家公子都来了。
以陈王李董、唐莫宋舒八家的公子为首,大约近二十余名的公子站在最前方,他们也是属于能待会儿能进入南苑内院的一批,其余的世家公子多是只能在南苑的别处寻欢作乐,他们前来的首要目的便是拜会陆行。
“来了、来了……”不断有欢呼声由远及近传来,人群热闹的跟沸水一般。
陈沽抬首看去,折扇掀开,轻轻挥舞,“来了,是陆行的车架!”
他一合折扇,拍手道:“诸位,与我一同恭候世子大驾。”
王英德似是没听见陈沽的话,讽刺道:“要知道陈公就是因为陆行才大病的,怎么连亲爷爷你都不上心,反倒对着陆行如此客气?”
“依我看啊,”王英德轻笑道:“这雪津城早已不是三年前了,世家公子排位论座,该是换换次第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各家公子议论纷纷,被王英德的话所震惊。
董正文皱着眉道:“两位还是别争执了,此番宴会是用来结善缘的,如今孙伍已经死了,我等切记不可与世子交恶。”
站在最左边的李川亭走出一步,喝声道:“你董家那在平河郡的远房可是聚众谋反,被世子满门抄斩,你董家难道就没点连带责任?”
“李川亭,你在说什么!”董正文喝道,怒目看着李川亭,解释道:“平河郡董家和我们可没有半点血缘上的关系,世人皆知我董家一心报效北地。”
“哟,”李川亭撇撇嘴,目光中皆是讽刺,“我可听说你认了董向雪做表妹,怎么现在又不认了?真是可怜呀。”
“够了!”陈沽喝道,结束了二人之间的口角。
此刻,四乘之车在南苑门口停下,驾车的人是雷英,前室横至着一杆银枪。
众人目中露出惊愕之色,雷英昨日一枪败退十四名老将军,扬名雪津城,紧接着雷英爹娘的旧事就被别有用心的人扒出,导致路边的群众看雷英的眼神都稍稍有些复杂。
四匹高头骏马停下,车帘被一只玉璧的手掀起,白狐儿从车厢内走出,将踩脚的木阶放在马车旁。她再是掀开帘帷,搀扶着陆行走下马车。
陆行穿着青色长衫,算不上华贵,倒是白狐儿一身的锦绣彩凤白裳,肩上的淡紫色披帛,无不彰显着其雍容华贵。
白狐儿轻喝道:“几位公子干站着作甚,还不快快向世子行礼。”
这一声轻喝让众公子大梦初醒,那个耀如春华的白狐儿又回来了,那眼前的青衫男子,当是那位不可一世的陆行。
“陈沽、王英德、董正文、李川亭,拜见世子!”由陈王董李四家的公子领头,其余各家的公子纷纷拱手道。
“我等,拜见世子!”
陆行平淡道:“诸位客气了,我等便进去吧。”
他并未动身,反而是先侧身对雷英说道:“里边都是风流女子,你进去不合适,辛苦你留在外边等候。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去不远处的问天阁,就说是我让你去看书的。”
“好,”雷英挑眉,目光掠过人群,低声道:“世子,我瞧见蓝五了。”
陆行侧目看了一眼,对着白狐儿吩咐道:“待会儿告诉陈沽,给蓝五添个座。”
“好。”白狐儿说道。
随后,陆行才慢悠悠地走进南苑,各家的公子簇拥着陆行,有着白狐儿这块“千年寒冰”守着,一路都没有人敢前来搭话。
待进入内院后,身份不够格的各家公子便没有再更,许是没有跟陆行说上话,他们有些遗憾,但很快被满屋子的莺莺燕燕转移了注意力,毕竟今夜的消费可是由八家公子买单的。
二十一人进了内院,其上没有主位,皆是跪坐,座位前挂着珍珠帘子,两两相对而坐。
等到陆行在最右边的、最里边的位置坐下后,众人才敢齐齐坐下。
白狐儿来到陈洁面前轻声说了几句,陈洁随机叫来了老妪,吩咐道:“外边若是有一个叫蓝五的公子要进来,你尽管放行。”
老妪脸上堆满了笑容,答应道:“好的,奴家会让人吩咐的。”
白狐儿见事情办妥,便来到陆行的身侧坐下,小心地为他整理衣冠,这是北地世子的颜面,马虎不得。<b>最新网址:fo</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