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辣文 > 都市小说 > 一抔何祭 > 正文 第三十章 指柔徐娘叹 五
    顶楼会议室,众人七脚八手地把桌椅顺开,腾出了放幕布的位置。这幕布是王一民因陋就简,指挥大伙用铺会议桌的几张蓝布拼贴而成。由于从上面走过,幕布上便留下了许多脚印。

    星浩和一位老教师一边抽着烟,一边漫谈着走入会议室。刚进门,他便注意到坐在右手边主席台前的秦雪缦。他有些意外,随即释然:

    “她和谢冰雨亲密,朋友间互相帮忙纯属正常。”

    秦雪缦发现有黑影钻进屋子,便抬起头朝星浩这边望来。四目相对,她火辣辣的眼神显得慌乱,俄而瞟向别处一会,重新静静地望着进来的二人,调皮地眨眨睫毛,微笑道:

    “来啦,江星浩。这位……”

    星浩柔声介绍道:

    “哦,赵老师,常年奋战一线的老教师,是中学的顶梁柱……”

    老赵腼腆地打量秦雪缦一会,怯怯道:

    “秦雪缦秦老师,果然是年轻有为!请问:秦老师老家何处,是哪里人?”

    星浩内心苦笑,寻思这老赵真是封闭,一天只知埋头教书,大家都共事了这么久,居然还回过头来打听别人的底细,当真是煞风景。

    秦雪缦倒也见怪不怪,谨慎地答道:

    “赵老师,我老家就在海天市,我是土生土长的海天市人。谢谢您的关心。”

    老赵突然有些自卑,臊得脸红到脖颈,难为情道:

    “不打紧,不打紧!没曾想,秦老师居然是城里人。城里好啊!怎样,在我们乡下,还适应吧?”

    星浩听出了一丝谄媚的味道,心里十分不爽。至于吗,城里人农村人不都是人?犯得着分那么清?以前的老师曾说过,“现在的城里人,倒推三代,祖上还是农村人!”战乱年代,大家都躲到乡下;和平年代,大家又往城里跑。谁还说得清自己到底是哪里人?只有无知之人,才会炫耀城里人的身份;也只有无知的之人,才会对城市人的身份信以为真。

    由此看来,姜是老的辣,毕竟“人家过的桥比自己走的路还多呢”!谁还敢说老赵老实巴交?人家说话既圆滑又很有分寸。秦雪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不作答。星浩怕老赵无休止地盘问下去,便插话道:

    “这还看不出来?秦老师吃苦耐劳,说明很适应这里的生活。老赵,咱们还有这么一大堆杂活儿,赶紧办完好回去休息。”

    “莫急!”老赵呵呵道,“听老者一句,‘慢功出细活儿’。慢慢来,咱们能在规定的时间内保质保量完成。”

    秦雪缦轻笑一声,接道:

    “赵老师,就怕咱们年轻人没你这么好的耐心。哎哟,”她缓缓伸个懒腰,揉揉疲惫的眼睛,缓缓道,“坐了那么久,憋死我了!”

    星浩呵呵笑道:

    “那就先休息一会。”

    秦雪缦急急摇头道:

    “那可不成!我还是抓紧些,赶完手中的活儿便可以到外面自由自在地呼吸新鲜空气了。”

    星浩嘴角轻撇,对她描述的这一幕突然无限向往。

    “对,咱们也得抓紧些。”他自言自语着,能和秦雪缦共处一室,并且联手打一场硬仗,他感到就像做梦,因此无比兴奋。不过,他随即紧皱眉头,问道:

    “谢冰雨呢?”

    秦雪缦两肩一松,做出无奈的表情,道:

    “估计掉茅坑里了!臭丫头,把我诓到这儿来帮忙,自己却偷偷溜到外面逍遥快活,真是没良心!”

    “哦。”星浩木木道。

    他不太关心小女生们琐碎的争论。转身走到幕布前,观望了一会,怎样布置背景,他心中已经有了个底。

    “这么说,”他微微点头道,“咱们的任务便是将秦老师剪的这些图案拼贴上去?”

    “完全正确!”一旁的老赵高兴接道,他僵硬的壮实手臂在空中比划着,“大字要摆放在正中间位置,装饰品要摆在它下面才不会喧宾夺主。江老师,你觉得我说的咋样?”

    “当然,”星浩毫不犹豫地说道,他觉得老赵还是严肃、刻板了些。

    唱歌本来就是用来放松的事情,背景当然要弄得活跃一些,别搞得像开追悼大会似的死气沉沉。他决定坚持自己的观点。继续说道:

    “这里空气不流通,很闷,咱们赶紧动手吧。”

    说完,他便拾起左边桌上的一堆红底毛笔字,抓出来看好顺序,翻到“马”字后面,蘸上胶水,开始忙活起来。老赵也笨拙地游来打下手,俩人一前一后地往地上的幕布中央走去,准备贴大字。

    “这样贴不太合理吧?”老赵疑惑地望着蹲在地上的星浩的敏捷身影,皱眉道。

    星浩伸到后脑勺接纸的右手突然凝固了一会,然后转过半边脸颊,耐心解释道:

    “变换一下位置和方向要有动感一些,和这次歌唱大赛的喜悦氛围相得益彰。”

    “江老师果然高见!”老赵在他身后酸腐地赞着,还竖起了大拇指。

    秦雪缦一边低头剪纸,一边还不时留意着这边的进度。她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焦急。果然,十几分钟后,一团乌云朝她头顶飘来。来人正是江星浩。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秦雪缦,恍若幽灵。他的个头本就不大,但是居高临下,本就头昏眼花的她突然产生一种错觉:觉得他身材魁梧,十分高大。这高大魁梧的身材,确实使她惊讶。她好像一只小鸟,突然好想一下钻进这滚热的胸膛!

    事实上,男女的身材比例本就存在巨大差异。秦雪缦的身材属于饱满的类型,在一般女生之中,已经略显健壮。然而,在男人丛里,即便像星浩这么单薄的身材,对照一下,她仍然还是那么柔弱和小鸟依人。

    再加上她此刻的夸大心理,早把小女子柔弱的心事发挥得淋漓尽致――她虽然冷漠高傲,却比谁都渴望能遇到一个知心人,能走进她寂寞无助的内心。可惜,她等了那么久,这个人好似并不着急。

    你为何要装得如此冷漠?

    明明已经风和日丽,

    可转眼又是倾盆大雨?

    少年啊,少年,

    难道你真的不为

    人间的美色触动凡心?

    这荒凉的一隅,难道

    还有比我更好、

    也更在意你的人?

    秦雪缦内心五味杂陈。先别着急,看他如何表现。如果不是对的人,那就紧闭心门,从此,不再过问。

    只见江星浩微笑着,愣愣地盯着自己,脸上还有些调皮的韵味。秦雪缦若无其事地往耳后拂着发丝,调皮地眨了两下眼睫毛,娇羞着责怪道:

    “怎么?这么快就贴完了?”

    江星浩留意着她雪白修长的手指,在鬓边厮磨,还抚摸着圆润的耳轮,在雪球般的耳垂无声滑落……这轻柔的一瞥,撩得他一阵喉咙干涩。

    再看她红润的圆脸盘上,分明有几粒黑痣。这黑痣,说也奇怪,竟然不觉违和、突兀,却倍感真实。就像艳阳下融化的冰雪世界,瑰丽,刺眼,灵光闪闪。融化的枝头、角落露出了斑点,如同掺着杂质,然而,身临其境的人却只能对神奇的造物由衷赞叹——

    赞叹雪之圣洁,赞叹万物之灵性。

    原来,冰雪万物,在艳阳的辉映下,本就是一具充满灵性的血肉之躯!

    此刻,呈现在他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具鲜活的血肉之驱,美得简直令人窒息。她朝气蓬勃的生命里,散发出的源源不断的精灵。

    星浩微醺……

    在美与灵之间,他幸运地邂逅了l两者合二为一的化身:秦雪缦,有如这苍茫大地上和晶莹剔透的冰雪结合的幸运娇娃。无疑,他感到十分幸运。

    然而,灵与肉又常常勾起人们永无止境的**,由是陷入了所谓的爱情。

    星浩感到目眩。多朝这张圣洁的面孔望一眼,仿佛便是多对她进行一次轻蔑的亵渎。一介凡夫俗子,他怎么敢巴望她能垂青自己呢?他应该退到幕后,像钟楼上丑陋的敲钟人,默默守护令人朝思暮想的吉普赛少女,仅此而已……他已经紧张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嗯……”他偷偷释放着憋在胸腔的气流,柔声道,“需要帮忙吗?”

    秦雪缦淡淡地眨了一下睫毛。他感觉这一眨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嘿嘿……”她痴痴笑着,温柔的眼神朝他粗大的手掌望去,“还是算了吧。做这种细活费时费神,不过,也得心灵手巧才行。而这个……所谓的巧劲,只有我们女生才行!”

    星浩连忙收回粗鲁的双手,悻悻地藏到身后。她说得对。可是,自己又没活干,怎么办呢?不能老在她前面杵着,这会妨碍她的工作。

    秦雪缦好奇地打量他一会,心道:平时不是不可一世吗?怎么?潇洒不起来了?她暗暗偷笑一阵,正色道:

    “帅哥,且去外面等我一会。”

    星浩正手足无措,突然听到美人儿的呼唤,顿时满心欢喜。他木然地转过身子,尴尬地朝老赵叫道:

    “走,老赵,到外面抽烟去!”

    星浩和老赵在外面的阳台上一边抽烟,一边闲聊。只是,他显得十分焦急。老赵总抠字眼的那些笑话他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老茧了,然而,他们一老一少,代沟不小;再加上长期封闭马川,也没啥新鲜事可讲。于是,大多时候,他都只是客气地“嗯”“啊”回应着,眼睛却不时瞟向室内的秦雪缦处。

    再高傲的女人,温顺起来也像一只小绵羊。此刻,他眼中的秦雪缦便是如此。从俩人第一次在冯东卫处撞见,别人都道她是个高傲的女子,只有他,从不这么认为。有时,当听到别人对她有不敬的话语,他便立刻反驳回去。

    他们不是同病相怜。可能是他博爱泛滥吧。对广大的乡民的疾苦了解得越深,他越是深沉地怜悯着这个广阔而无声的世界。当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也被划入这个博爱的范畴。有时候,他的这种博爱甚至是通过诅咒发泄出来的。于是,又钻入迷惘的死胡同。

    以及,他所感知得到的秦雪缦其实只是一只刺猬,一旦感到威胁,敏感的她便立刻紧闭心门,任人被刺得伤痕累累而不惜!而他,却像一颗装在口袋里的铆钉,坦荡得没有丝毫刺人的心计;只是,美得窒息的岁月长河呵,慢慢将他锋芒的斗志消磨殆尽!

    现在,为了爱情,他当然不愿自甘沉沦!

    “她需要一个安稳的家。”他想道,“而我,一定要努力担好这份责任。”

    他感到时光匆匆流逝,而自己竟然一事无成。他突然感到害怕……害怕等不及,那人便离他而去。他仿佛听到室内传来秦雪缦娇柔的声音:

    “可以啦,江老师!”

    “抓紧咯——”他急急催促着老赵,几步迈入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