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元落在叶秋脚下的地面上,如暴雨泼在湖面上,溅起无数石屑,化作一个个白色的晕环。叶秋似在风雨中信步而走,丝毫没有现出半点慌乱,一股宗师气派盎然而生。台上台下无数高手都心生一个疑问:这个小瞎子到底有多强
这个问题商君不知道,伯不知道,董清不知道,金梧桐不知道,甚至连叶秋自己也不知道。毕竟叶秋不再是当年的狷帝,他只是一个瞎子,一个没有真元没有神识几近普通的瞎子。
突然,朱无道嘴中一口鲜血喷洒而出,因为真元损耗过巨再加上气血不畅,满腔的热血似在沸腾,手中一顿,真元骤弱。
朱无道半跪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望着叶秋,道:“我输了,能不能告诉我你是用什么办法躲开的”
“对不起,不能。”叶秋摇摇头,并不是因为这是什么天大的秘密,而是他实在没有时间跟他废话,他知道今天这一战这只是刚刚开始。
果不其然,朱无道退下后,赵国七童中又有一位少年站了出来,此人儒风雅气,羽扇纶巾,躬身向叶秋一揖,道:“赵国第一童,凤岳邹睚。”
“太卑鄙了赵国竟以车轮战对付一个瞎子”台下商国的看客群情激奋,也许他们刚开始也并没有看好这个瞎子,但瞎子渐渐展现的实力令他们动容,同时唤起了同为商国人的相惜情愫。
“神兵山庄,叶秋。”叶秋拱手回礼。
邹睚再施一礼,道:“下在剑道上的修为,在下非常佩服。不瞒你笑话,邹某在赵国有遍识天下剑法的虚名,前人云: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今日圣命难违,还请见谅。”
叶秋稍作拱手,并不答话。
邹睚续道:“下看来并无真元,况且连战三局,邹某不愿被人笑话,今日我们只单纯以剑法切磋,如何”
“随意。”叶秋无所谓地道。
“好。”邹睚收起羽扇,从腰间取出一把二尺多长的剑,此剑模样颇为古怪,说它是剑还不如说是一根细鞭,无锋无刃,如木炭。剑悠然而上,在空中稍作蓄势,突然无数真元随着剑势汹涌下崩,一剑化两剑,两剑四剑,四道剑影刚猛无铸,如大江决堤
听着破风声,叶秋大致能听明白这招剑法,不过既然对方没有攻过来,他也无须出剑,只嘴上淡淡道:“似是琉璃宫的青天四象,却又不太像。”
“琉璃宫”赵君脑海中翻涌,努力回忆着这个宗门,那似乎是很遥远的宗门了,如今早已经烟消云散,邹睚博学能记得已经殊为不易,没想到这个小瞎子也知道。
邹睚心中十分动容,这招“青天四象”是琉璃宫的绝学,整个大西域知道的人不过一手之数,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只听声音就能知道自己在此招上的改动
邹睚的脸色变得十分严肃认真,剑嗡嗡作响,片刻后一朵剑花渐开,如雪莲般煞是夺目,迎风一送,剑花陡然盛放,抽回剑如法炮制在左右两侧各挽了两朵剑花,三个真元漩涡停滞在空中经久不息,随风飘动,甚是唯美。
叶秋摇摇头,“这招梅开三度,美则美矣,只是剑势差强人意了些,哄哄女孩子还行。”
闻言,邹睚脸色更为凝重,略作思索,手中剑轻抖,又一招古扑深奥的剑招跃然而上。此时邹睚心中所想尽是古籍上记载的最生冷的剑招,也是走进了牛角尖,自以为越是冷僻的剑法别人越无法识得,殊不知叶秋恰好与别人不同,若是这些年新创的剑法反而不识,但那些万年前的剑法叶秋多半知道一些。
“这招并蒂莲花确是难得的剑法。”
“你使的像是高云殿的朗风霁月,却又不太像。”
邹睚每使一招,叶秋都如数家珍般说道出来,甚至还时不时出言点破他的漏缺,大有宗师随口指点弟子的风采。
邹睚大汗淋漓,数十招过后,他实在无法想出更古老的剑法,一时惆怅莫展,呆呆地望着剑,自言自语地道:“难道这世间真有遍识天下剑法的人”
整个广场随着邹睚的沉默变得异常安静,很多人也许看不出邹睚的剑法意味着什么,但是明眼人只要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此战多半又是那个小瞎子赢了。一个小瞎子真的能力压当今赵国最杰出的七童吗从今往后赵国的颜面往哪里搁
邹睚突然眼中一亮,问道:“下说出了刚才数十招招式的名称,在下有八分佩服,若是能说出破解之道,在下认输。”
叶秋呵呵一笑,道:“破解之法其实很简单,朗风霁月可以破青天四象,并蒂莲花可以破梅开三度,”
“等一等”未等叶秋说完,邹睚打断道:“朗风霁月舒阔有余而霸道不足如何破青天四象”
“人是活的,剑招是死的,你只要稍加变动,朗风霁月便能多出几分柔意,凭借此招先贤倾注的无数心血,自有多番变化,以柔克刚倒不足为奇。”叶秋洒然笑道。
邹睚的脑袋现在仿佛一个木鱼被不断敲打着,嗡嗡声大作,一把扯下头上的纶巾,取出羽扇猛力地扇打着,好似想通了,又好似实在想不通。
“邹睚”赵君身后一位中年汉子大喝一声。
邹睚方才回神,不好意思地整理了下衣衫,对着叶秋深深一拜,道:“邹睚认输。”
台下被压抑良久的细语和哗然在这一句话后,全部暴发开来,似大浪翻涌,惊涛拍岸。
“小瞎子真的战胜出赵国七童”
“他真的是董清的老师”
“小瞎子用剑厉害,炼器肯定也不会太差。”
“无论怎么说,这回商国终于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人声噪杂,但对于有些耳力好的人来说,字字句句清晰无比。赵君身后那位刚才喝斥邹睚的中年汉子实在听不下去了,足下用力一顿,一股磅礴的人皇境气息在空中弥漫开来,大掌一挥,夹杂着强劲无匹的真元俯冲向叶秋。
“这”看到这一幕,商君也吓了一跳,那可是人皇境强者,这个小瞎子无论多少厉害终究只是一个少年。
围观者张着嘴巴看着眼前的人影却无可奈何,有些人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宁可看不到这悲惨的一幕。
有些人如吕自知,此刻终于嘘了一口长气,还是有人出来教训这个小瞎子了。
破空声响起,中年汉子转瞬即至,伯想出手却己然不及,谁曾想到堂堂赵国的人皇境强者会对一个小瞎子出手。
当所有人都认为叶秋已经死路一条时,只见他依然不改从容,也许是因为真的没有看到眼前的一切。
可怜的小瞎子
大多数人一阵叹息。
却见叶秋嘴角挂着微笑,右手提起青袍的边缘,脚下急踏几步,这几步看似毫无章法,却仿佛蕴含着极为深奥的意韵。
“徐氏步法”赵君再次脱口而出这四个字。
这次他没有看错,真真正正的徐氏步法如假包换万年来几近消失的步法在此时此刻重见天日,在一个小瞎子的脚下
所有能看懂叶秋脚下步法的人俱都有刹那的晃神,而正是在这刹那间,叶秋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串残影。
那中年汉子一击落空,心中慌神,回头张望寻找,只觉脖子后面生冷,一把紫金色的薄剑轻轻地搭在脑后。
看到这一幕,赵国七童全部倒吸了口凉气。中年汉子扭了扭脖子,只觉脑后阴风阵阵。
就在中年汉子回头确定那把长剑不是在自己脑后时,只见紫金软剑抽动,那中年汉子的脖颈豁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如浆般喷溢而出。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全场都震惊了。
无论是赵君还是商君,或者是炼器师公会的那群老骨头,个个都张开了嘴巴,久久不能合上。
一位人皇境强者就这样殒落了。没有原因,不,原因是有的,那个瞎眼少年为了证明能保护自己的妻子还有金哞。
中年汉子的瞳孔渐渐放大,最终慢慢呆滞。
赵君身后的一位七旬老者腾跃而出,取出一个玉瓶,掌内真元涌现,将中年汉子的灵魂体引入玉瓶中,盖上瓶盖,皱眉道:“如果用秘法也许日后尚能借尸还魂。”一切妥当后,对着叶秋怒目而视,质问道:“何故杀人”
“我只是不想无休止地证明下去。”叶秋长发飞舞,青袍在风中如旌旗飘扬,原本从容的气质突然变得邪肆狷狂,柔弱的身躯倾刻间散发出雄霸四方的气息。
老者冷哼一声,道:“如此说来下是想杀鸡儆猴。”
“是又如何。”叶秋无喜无怒,不急不燥地道。
老者冷笑一声,道:“那么老夫想下至少还需要再证明最后一次。”
话音刚落,老者原本平静无波的身上突然间卷起惊涛骇浪,一股宛如海啸般的气势袭卷天地,惊得与座者无不骇然。
“这是”商君动容地道。
“至尊境”伯目光灼灼,眼中露出惊容。
看到如此气势,炼器师们也是目瞪口呆,隐隐开始为这个小瞎子担心。
老者双手掐诀,口中默语,指间一道圆形光球飘凌空中,那光球在老者的诵念中迎风见涨,几息间便己能笼罩整个平台,一个圆形光幕将叶秋死死地罩在其中。
“结界”温平公主暗道一声,结界其实是一种阵法,只是这种阵法只有至尊境强者才能布施,结界一旦布施成功,至尊境以下武者根本不可能出来,同境界的强者想出来也需要耗时良多。显然老者布置这道结界是了防范叶秋的徐氏步法。
只是这结界也算是一种鸡胁阵法,因为它的施法时间需要三息,除非是偷袭,一般武者根本不会给对手时间。
叶秋若是想跑只要施展徐氏步法,半息就能脱困,但是叶秋没有跑,只是安然地站在那里,静若处子,任由对方施为。
结界布下,老者跃然腾空,怫然道:“坚子悔我赵国太甚,接老夫丁平西一指”
众人循声而望,只见那老者从容一指,天地间的真元涌动,尽往那指间凝集,那老者的手指豁然幻成一个真元汇聚的虚影,长达百丈,阔约千米,将整个平台尽数笼罩。
一指捺下
这一指刚好填充整个结界,令结界中所有生灵无所遁形
见到如此声势,金梧桐白皙的脸蛋浮现了一抹苍白,内心的担忧布满脸庞。
温平公主也无法淡定,心中暗叹道:“可惜了。”
董清看着那擎天一指,不由自让地退了几步,心内异常复杂。
“赵君,这”商君用惊骇的表情望着赵君,这实不是他想见到的场面。
赵君则显出一丝决绝,“只有杀了他,神器金哞才是你的”
听到此话,商君不置可否。
“这小瞎子算是玩完了”
“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场中无数人扼腕叹息。
没有真元,没有神识,肉体羸弱,灵魂残缺,凭什么接下这刚猛无铸的一指
巨指倾天而下,宛如殒星撞地,带着毁天灭地的劲风
“这一指,捣碎江山故名江山一指”老者正色道,脸上也浮现了一丝苍白。
一百丈
九十丈
八十丈
眼见越来越近,那蝼蚁片刻后便会被捣成泥汁,突然间,眼前一闪,许是错觉,仅是在电击火石般一刹那双眼迷暗了一下。
五十丈
丁平西眼前再度一闪,让他不由自主地晃了下脑袋,眼前顿时恢复清明,他心中思忖,活了近千年,这种眼前一暗的情况却是从来没有过。
三十丈
丁平西眼前连闪数下,忽明忽暗,他使劲地摇了摇头,一道神识向外探去,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眼前明明灭灭,仿佛灯火戏人,而且频率不断加快,神识也像是被外物不断切割。
二十丈
眼前轰然变暗,整个天地间没有一丝灯火,指尖真元虽然庞大无匹却像是按在了星空,茫茫苍苍,如泥牛入海
“轰”
地动山摇,尘土飞扬
丁平西飞身落下,咳出一口鲜血,眼前渐渐清明,因为刚才无法准确判断与地面的距离,刚才那一指收力不及,如同一头撞在了南墙上。
尘土渐渐落定,所有人都以为叶秋已经身故,但见那少年轻轻地拍了拍青袍,因为口鼻吸入过量尘土带来的不适而重重地咳了几声,纤细的右手在鼻前使劲晃了晃。
他没有死
在那一指捺下时,他的身体紧紧地贴着结界边缘。那原本可以充盈整个结界的一指却因为某种缘固发生了稍稍的偏移。而这种偏移刚好为叶秋留下了一丝生机。
这个小瞎子到底有多强
至少丁平西不知道
索性就两章并一章了
热闹非凡的朝歌争鸣总算落幕,人潮渐渐散去。
叶秋等人回到钟府。
此次董清得到的奖励是一枚金质勋章,凭这枚金质勋章就可以到国库中取一件宝物。而金梧桐的奖励是一枚玄铁勋章,但仅此而己。
这一夜两人都有些乏累,早早睡下。
次日,宫里派来一辆马车,将董清迎进了宫中,直到午后方才回来。
叶秋睡了一觉,到午时方才起来,坐在院中的栏栅上晒太阳。
“回来了。”
董清没有答话,在叶秋的身旁坐下,脸色并不太好看。
“拿到了什么”叶秋问道。
“是一部北丘君著的天聚真元诀。”董清道。
“北丘君”叶秋想了想,这个名字似曾听过,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过两日准备回神兵山庄。”
“这么快”董清略作沉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秋点了点头,“嗯,朝歌争鸣榜首已经拿到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可是”董清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叶秋道。
“我已经答应了商君与当归宗的弟子一起再与赵国七童比剑,能不能再等几天”董清略显焦急地道,“商君说,此次比试虽然赢面不大但责任重大”
叶秋用指关节轻轻敲打着栏栅,己经酝酿了几天的话还是有些说不出口,沉默了好久后用力地摇了摇头,“明日我便回神兵山庄。”
自打认识叶秋,在董清的印象中他都是一个随和的人,从来没有执意想做过什么,但这一次似乎与往日不同。
董清咬了咬牙根,道:“那夫君先回去,我暂时还不想回。”
“好吧。”叶秋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
董清半只踏进房门的左脚缩了回来,转身走向院外。
金梧桐一直躲在房门内,听到两人的对话,虽然两人的语气都不重,但她还是听出了那丝绝决的味道,她轻轻地打开门,想说点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坐吧。”叶秋道,“有些人来就是为了要走。”
“夫君。”金梧桐想了想,问道:“我们明天真的要回神兵山庄吗”
叶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呢是想留在商都还是回去”
“回去。”金梧桐坚定地道:“我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在神兵山庄。”
“你现在在朝歌争鸣中也算扬名了。”
“我知道,留在商都会有想象不到的前途。”金梧桐捋了捋额前的发丝,“但这里并不属于我。”
“那也好,明天我们一起回去。”叶秋道。
做了这个决定,叶秋的心情变得很舒坦,午后随意在钟府走了走,晚上特意喝了碗番薯粥配咸菜,正好消去钟府酒肉的腻味,然后在星辉下坐了一会儿便去睡觉。
这一夜,董清还是没有回来,如果说叶秋一点也不担心那是假的,徐小姑看出了这一点,派徐仙儿连夜去探看。
到次日清晨,还是杳无音信,一切收拾妥当,叶秋已经打定主意回神兵山庄。
“现在就走吗不等一下董小姐”徐小姑问道。
“就让她留在这里吧,商都是水,她是鱼。”叶秋无奈地摇头,“这一路麻烦小姑了,回到神兵山庄后你的任务算是结束了,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这么说就见外了,常言道,再见亦是朋友。”徐小姑心内还是感激他的,眼前的瞎眼少年解了自己的心结,算是大恩,而且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提一个过份的要求。
钟孩在大门外施礼相送,几人正要离去,一切似乎都不再会有意外,坐上肥鹰,三天三夜后稳稳地就能到神兵山庄,从此又便是那无忧无虑赛似神仙的日子。
但是世间事往往不尽如人愿,种因便有果。
不远处,徐仙儿提着一口真元,箭步如飞,几息间穿过一道长街,来到众人跟前,喘着大气道:“出事了”
“什么事”徐小姑急问道。
“董小姐她”徐仙儿大口呼吸了几下方才捋顺胸中的气息,道:“她喝了滑胎药。”
“什么”徐小姑一声惊呼。
闻言,叶秋脸色显得有些惨白,十万年了从来没有听过一个消息比这个还要让人心惊,“她在哪里”
“苟府。”徐仙儿答道。
“小姑带我走一趟。”叶秋道。
徐小姑二话没说,掌内真元涌现,一把托起叶秋,整个人如奔雷般向苟府而去。
不过十几息的时间,徐小姑和叶秋便已经落在苟府院中。
院内有几个看院的武者,看到徐小姑的气息,俱都后退了几步。
“董清在哪里”叶秋问道。
“问你们话呢”徐小姑怒喝道。
“董小姐在在西厢房。”偶有知情的人回道。
徐小姑提起叶秋,一脚踏下,飞身而上,往西掠去,神识四散,一下就找到了董清所在的厢房。
她果然在这里,一个人躺在床上,脸色颇为痛苦,额上冒着汗珠,但她的神色却显得坚毅决然。
“早知如此,你又何必来神兵山庄。”叶秋虽然看不到,但他能感受到这里的一切,包括她的皱眉,甚至那腹中孩子的痛楚。
“对不起,我有我的苦衷。”董清惨淡地道。
叶秋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让孩子活下来,我可以教你金哞古语,只有学会了金哞古语,你才有可能成为器圣。”
董清心中一动,旋即冷冷一笑,道:“来不及了,我服的药名为七丈红花,药效已经发作,现在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七丈红花”听到这个药名,徐小姑心中剧震,七丈红花颇为罕见,虽然不是滑胎药中最烈的,却是最无药可救的,母体要忍受极大的痛楚,与此同时此药也有些许好处,对滑胎者以后生育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董清选这味药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和随意。
叶秋的脸色相对较为平静,“我的孩子,我一定要救他。”
徐小姑也大概能体会到叶秋现在的心情,“可是据我所知,还没有人能解七丈红花,至少商国没有。”
“有。”叶秋道,“而且这个人你认识。”
徐小姑眉头一挑,“谁”
叶秋不语,他宁愿此生不再与他相见,他宁愿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他宁愿没有来过商都,但一切似乎冥冥中自有注定,而这种注定兴许恰恰只是人为的安排。
叶秋沉思了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那个人应该等自己好久了。
“小姑。”叶秋叫道
“嗯。”徐小姑答道。
“带我去见叶家老祖。”
徐小姑身子一震,将信将疑地道:“你觉得他能解七丈红花”
叶秋点头。
此时的董清满脸汗珠,痛苦的表情布满了整张俏脸,谁也没有看到在这痛苦的眉宇间闪过一抹骇意,但这抹骇意转瞬即逝。
看到叶秋点头,徐小姑二话不说,长袍一甩,右手叶秋,左手董清,直奔皇城而去,踏过一重重飞檐,转瞬便到了皇城深处。
此处虽属皇城,但景象殊为不同,几处大殿俱是用厚重的大石砌成,比皇城主殿要矮些,但觉古朴沧桑。
徐小姑甫一落地,便有十几道身影似鬼魅般飘了出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徐小姑瞟了一眼,这十几人的修为俱都不俗,至少是真王初境。
“来者何人”领头一人冷冷地问道。
“叫你们主子滚出来”徐小姑毫不客气地道,真王境她还没放在眼里。
领头人仔细看了一眼徐小姑的修为,竟然深不可测,连忙拱手道:“请问下贵姓”
“徐小姑。”徐小姑淡淡地道,她本想用一句“少说废话”将他打发了,但不知为什么她想让屋内的主人知道徐小姑来了。
“原来是雪皇”领头人连忙单膝跪地,其他十几人也纷纷跪了下来。
“小姑,真的是你”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石殿内传出,片刻后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散发披肩,剑眉星宇,颇为俊朗。
再见故人,徐小姑心中感慨万千,体内真元胡乱涌动,周遭下起了片片飞雪。
“我知道你一定会从那里走出来的。”散发男子眼角似有泪光。
徐小姑稳了稳心神,道:“而我却不知道你竟然精通医术。”
散发男子身子一颤,游目向徐小姑怀中两人看去,总算知道了徐小姑的来意,右手一挥,十几个下属快速退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散发男子道。
“比五百年还久吗”徐小姑双目定定地看着他问道。
散发男子抬头想了想,答了一个字,“久。”
徐小姑惨然一笑,若他是五百年内学的医术,那就算自己不知也是情有可原,但五百年前她自信了解他的一切,毕竟他们曾倾心相爱。
“给你介绍我的一位朋友。”徐小姑极力掩饰内心的悲伤,,“这位小兄弟也叫叶秋。”
“我知道。”散发男子平淡地道。
“你知道”徐小姑正思索他是从何得知。
“若得槐洞盲婴,取名叶秋。”散发男子道,“这是神兵山庄一万年来的典故。”
徐小姑有些听不明白。
“而你正是这个典故的始作甬者。”叶秋接着道:“药帝,你果真还活着,你活着并取名也叫叶秋就是为了有一天让我来找你。”
散发男子摇了摇头,道:“我是药帝也不是药帝,确切地说,我只是他的一缕分魂。”
“那就够了。”叶秋轻叹道:“看在你我往日的情份上,请救我犬子一命。”
“往日的情份。”散发男子默念了一句,无数思绪涌上心头,当年二人亦师亦友,悠游天下,好不快哉,如今虽时隔万年,此身亦非彼身,但追忆却历历在目。
“这些年,我最想见的人就是你,但直到最近,我发现我最不想见的人也是你。”叶秋仿佛平平静静地叙述着一个故事,“我恍惚中意识到这一万年只是你布的一个局,不过与此同时我很喜欢这个局中的一切。”
徐小姑听得有些莫名其妙,渐渐的,她仿佛失去了听觉,咫尺前方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结界将她和董清隔绝在外。
散发男子一声叹息,“算起来你还是我半个老师,不错,局是我布的,但却非死局,只要你今天不来,我不会为难你。”
叶秋笑着摇了摇头,“但你知道我是一定会来的。”
散发男子耸肩道,“嗯,因为我了解你。”
“看来你已经胜券在握。”
散发男子自嘲地摇了摇头,“也不尽然,古人云:人算不如天算。”
散发男子不想细说,而叶秋也不想追问,“你布的什么局我没兴趣知道,我只想知道如果我要救我的孩子,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一滴天河辰水。”散发男子毫不隐瞒地道。
叶秋点了点头,“好,我给你。”
“不过孩子即便救回来也是七经八脉俱断,如同废人。”散发男子如实地补充道。
叶秋怔了一下,道:“何必为难孩子。”
散发男子想了想,拱手道:“十年之后我会再来找你们,如果你愿意,可以再取出一滴天河星辰水换他平安喜乐。”
“换。”叶秋丝毫没有犹豫。
散发男子再拱手,从袖中取出一颗药丸,曲指一弹,飞入董清嘴中。
片刻后董清神情渐稳。
散发男子将叶秋引入石殿,殿内极宽敞,除了中央一口石棺空无一物。
“你老朋友来了。”散发男子沉声道。
“嚓,嚓,嚓”石棺发出沉闷的滑动声,无数灰尘落下,棺盖平移,一个脸色苍白的老者平平坐起,一双浑浊的双眼缓缓睁开,看到叶秋时射出一道精光。
叶秋知道此人在这里封血停寿已经有些年头了。
那老者的目光初时迷惑,片刻后弥漫起氤氲湿气,双手一伸,紧紧地将叶秋抱在怀里,“是你,你黯淡的眼神告诉我,就是你,狷帝”
“药帝”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叶秋鼻子一酸,这个人是真正的药帝,纵然是化成灰他也认得。
“是我对不起你”药帝老泪纵横。
“没有关系。”叶秋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纵是算计,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苦衷。况且这十几年我活得比以往九万年都要酣畅,此生足矣。”
闻言,药帝长叹一声,抹去泪水,坦然道:“事到如今你也知道,神兵山庄是我的棋子,剑神是我的棋子,董清也是我的棋子,她腹中的孩子还是棋子。我所做的一切是想让你心甘情愿配合我从你灵魂中提炼天河星辰水。”
叶秋点头道:“的确,当年的我不会同意。”
药帝续道:“天河星辰水浸入你的灵魂中,此物霸道无比,要提炼它不仅你要受尽蚀经挫骨的痛楚,我也会因此陨命,代价实在太大。”
“所以你从自己灵魂中分出了一缕分魂。”叶秋说道,两人就仿佛在讨论一件根本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不错。”药帝点头,又道:“当年我给自己一万年的时间,这个时间也是我寿命的极限,再多的天材地宝也无法跨过这个鸿沟,但人算不如天算,直到九千年后我才分出一缕分魂。”
“他就是你的分魂。”叶秋指着那散发男子道。
药帝再点头,“我豁出这条老命可以提炼一滴极为稀薄的天河星辰水,但那样还不够。”
“所以只有当你的分魂再分出一缕时,他才能牺牲自己提炼第二滴稀薄的天河星辰水。如此才是一滴实实在在的天河星辰水。”叶秋道。
“不错。”药帝好久没有这种与知己聊天的畅快感,当年他们两人就是如此天南地北随意聊天,而今天两人也是如此不咸不淡地聊着生死。
“天河星辰水对你有何用”
“我想长生,我想成神。”药帝毫无隐讳地道。
这份坦然倒是让叶秋有几分佩服,旋即摇摇头,“长生其实一点也不好玩。”
药帝没有接话,但双眸俱是憧憬。
此后,叶秋和药帝一直呆在石殿中,时间如白驹过隙,这一呆足足有三个月。
散发男子并没有在石殿中,他不断地调配药方,给董清喂了三个月的药,胎儿总算保住了。徐小姑一直从旁照料,一来是还叶秋的人情,二来觉得腹中孩子实在可怜,还未出生便受此蚀经挫骨的大难,心内恻隐。
三个月后,叶秋终于从石殿中走了出来,脸色有些苍白,形容憔悴,步伐虚浮。
散发男子向叶秋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回到石殿中将药帝的尸首敛入棺中。他的手中握着一个玉瓶,瓶内只有一滴液体,但就此一滴,仿佛蕴含无数星辰。
“这就是天河星辰水”散发男子呆呆地看着瓶中液体。
叶秋淡淡一笑,自语道:“有点意思,已经有几万年没有人这么处心积虑的来算计自己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当时与董清下棋时那般,明明知道前方是“狷帝五步”的陷井,而自己偏偏要踩进去。不过药帝布的这个局有点意思,让自己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孩子和一个女人的牵挂。若是没有这些牵挂,纵然如今没有丝毫修为,杀一个药帝也不过是弹指间的事情。
“七丈红花,七丈红花”叶秋连着念了两遍,额头泌出冷汗,“七丈红花的唯一解药是五子金藤,看来此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这个局比预期的要可怕”
“董清。”叶秋叫出这个名字时心情还是有些复杂,“我在神兵山庄等你,只要你把孩子送过来,我就会教你金哞古语。”
董清目光灼灼地看着叶秋,咬着红唇,欲言又止。
重新回到钟府。钟孩泡了杯千年参茶让叶秋饮下,叶秋惨白的脸色方才好转。
金梧桐扶着叶秋,徐小姑跟在身后,三人来到城外,坐上肥鹰,升腾上天,一直到封城神兵山庄。这几天叶秋一直熟睡,偶尔会起来吃点东西。
到神兵山庄后,徐小姑与两人拱手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