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东说他请客,带着我们去了市里一家餐馆,挑了个包厢,他又去要上几个菜,然后笑嘻嘻地招呼我们都坐下,并摆了两瓶酒在桌上。
可能是见事情都已经忙的差不多了,虎子见他拿了酒回来,这个时候也没去制止,任由阿东给他倒上酒,然后举起来自己先抿上了一口。
阿东给我们都添上,自己也添了一杯,阿林这当扭头笑着跟我说:“小陈啊,你也别跟他客气这小子差点捅出大篓子,这个时候就该他请”
我跟着笑一下,也不说什么,但是瞅见眼前这一杯的白酒在我前面摆着,心里实在是怵得很,之前也说过,我只有一瓶啤酒的量,这样一杯白酒横在眼前可要顶上几瓶的啤酒,顿时犯了难。
阿林见我这表情,马上笑话起我:“怎么看你这一脸难受的样子,这点酒就吓到了”
“嗯”我实话实说,道,“平常日的时候还真不喝,一般不碰这些个东西,喝完太容易误事,而且还难受。”
“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阿林又点着酒杯跟我道,“这可是好东西啊,一杯解乏,两杯解闷,等到三五杯酒下了肚,简直赛过神仙”
看他说起酒来有模有样的态度,恐怕是一般没有喝过酒的人还真能被他给忽悠着,可是喝完酒觉得自己赛过神仙的人我没见过,倒是喝多了不知道东西南北,然后躺在大街上起不来的倒是见过不少。
虎子看过一眼,直接跟我道:“如果不能喝的话,那就不要喝了,晚上还要去给主家送盘缠,这时候还是不能出什么岔子。”
有了他这句话,我顿时也不再犯难,直接把身前的酒杯换了茶水,笑着跟他们道:“那我就先换成茶水了,别耽误了晚上的事儿。”
不过这一次在酒桌上,阿林说话的时候明显要比昨天晚上谨慎上许多,没再敢随便瞎说什么,跟着他们在这里扯了好半天,我也没有什么机会再带起这个话头,除了听了些不咸不淡的闲话在耳朵里,一点进展没有。
吃完这顿饭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时间尚早,我们几个于是先回了寿衣铺,孙掌柜这个时候不在,依然只有芸姐一个人守在里面,见我们回来,便问了一下这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虎子回答说很顺利,芸姐听完一点头,然后又笑盈盈地望向我这边,跟我嘱咐上一句:“小陈啊,好好跟他们学着一点,店里现在人手很缺,以后这种事情,你少不了还要跟着继续跑。”
我点头应声,接着又假装很是勤奋地帮着把铺子里收拾了一下,等到实在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这才找了个空闲位置坐下。
一下午的时间又是荒废过去,等到六点多,虎子又开始招呼我们去主家把送盘缠的事情给操办完。
回到主家,他们已经把老太爷生前所穿所用之物都收拾好,见我们进门,主家的人连忙过来问我们现在还需要准备什么。
虎子把盖着纸人纸马的布揭了,跟主家说去找个小孩儿过来,要求最好是老人的外孙女、孙女,如果没有那就小孙子也可以,找来个小孩好来给纸人纸马打一下“天关”。
什么叫“打天关”呢
先说这纸人纸马,虽然都是给三魂在阴间路上伴行的跟班纸人是小童丫鬟、纸马是脚力,但是那一男一女一对金童玉女,还有这一匹高头大马毕竟是纸扎的,根本不是什么活物,想要让他们走动起来,就先要让他们“活”过来。
让纸人纸马活过来的这个过程,就叫“打天关”。将能打开的地方都给打开,这些要开的地方是耳目口鼻、四肢,再加上屁股。
这个对应的说法,分别是开眼辨路,开耳听声,开口吃喝,开鼻闻味,开手脚四肢走路、牵马,但是只吃不拉那也不行,所以屁股也要开,能拉屎。
打天关所用到工具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只需一面小镜子外加一枚新针就行。
主家把老太爷的七岁的小孙女叫了过来,虎子这边用镜面照着要打天关的纸人,另一边让这小丫头捏起那枚新针,然后揭下了纸人的蒙眼布,让她用针尖儿在纸人的两只眼睛前边分别比划上几个圈,同时学着样子喊话:“开眼开眼,开开眼睛,看四方”
用头开到脚,最后是屁股,对着屁股前面比划着圈,跟着念叨一句“开腚开腚,开开屁股,拉四方”,然后这个纸人的天关就已经全部打开了。
开了金童,再开玉女,最后把纸马也开了,打天关这边彻底完事,阿林递给小丫头片子一颗糖,让她拿着回屋里去把她打发走了。
接下来,阿林在纸马身上搭了一个纸布兜,把小白饼烙成的盘缠放进去,阿东则是在包袱纸皮写下老太爷的名讳,分别贴在了不用打天关的金山银山和摇钱树存钱柜上。
贴上名讳,那就代表物有所属,那些孤魂野鬼谁也抢不走,最后将早上封好的那些纸包和剩余的黄纸一并带上,准备开始送盘缠。
送盘缠的地方,一般选在离着家门最近的一个十字路口,将所有的东西都捎带过去,用树枝在地上画个圆,只留一个缺口,再将衣物被褥和黄纸都堆进去,然后一把火点上,将这些给老太爷送下去。
这种时候大多会有被吸引来的孤魂野鬼看热闹,所以也要从中拿出一些黄纸在圈外烧给他们。
一来是为了不让他们去抢烧给老太爷的东西,二来也是因为这些大都是无家可归的野鬼,没人想没人念,也入不了轮回投不了胎,分给他们一些纸钱,表示主家的宅心仁厚。
虎子在一旁用盘子端着根据上午宾客所包好的纸包,见那堆衣服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于是让阿东和阿林将纸人纸马摆放整齐。
纸人牵马,所以在最前面,纸马在中间,金山银山摇钱树是货物,因此在最后,然后再把主家叫过来,让他背着手接过盘子里的纸包送到纸马身上,意为背老太爷上马。
主家照办,把东西都放进到马上,虎子当下做了嘘声的动作,然后又招呼我们几个去把这些东西全都抱入火堆送走了老太爷。
这些东西的架子之所以不用竹条,而是要用高粱杆,那便是因为高粱杆易燃烧,投进去后不消一会就被火焰烧了个干净。
等到火势烧到纸马,烧破了盛着盘缠的纸布兜,待盘缠一落地,这个时候就可以转身回去了,倘若是想要讨一个让老太爷在天之灵保佑自己岁岁平安的彩头,这个时候也可以跑过去抢一个盘缠出来,吃了下去就行。
不过那盘缠落在地上,势必会沾上纸灰,所以在现在的年代,已经很少有人会去抢。
火堆里传来细微的声响,是火势烧破纸布兜、盘缠掉进纸灰的声音。
虎子见状,马上示意前来辞灵送行的亲属们原路返回,之前也都给他们讲过了不能出声、不能哭、不能回头,所以这个时候也没人会去犯这个忌。
回到主家,送盘缠就结束了,出殡的过程也到此为止,主家接下来留我们几个在这里吃了顿饭,剩下烧七烧周的事情,这个一般就不用多提醒,或许有人不太懂“殡”该怎么出,但是烧七烧周之类的事情,就很少有人连这些都不知道了。
吃完饭,我们这边就全都忙活完了,阿东于是拿着账目单给主家看了看,在这种事情上一般没人会去争执,所以主家看过之后直接给结清了钱。
回到铺子里,虎子跟我说:“忙完了,也没什么事情了,明天不用早来了。”
我也是不爱在这寿衣铺里多待,所以先回去了。路上,良子给我打了电话过来,我见是他就接了,随即就听到良子很是急迫地跟我喊:“老陈我跟你说一件事情,你他妈的保证猜破了脑袋也猜不到”
我听得还挺乐,马上问他道:“什么事”
“老陈,你猜不到吧”良子在电话里一本正经地道,“我的那几个朋友里面,正好我有一个朋友的朋友,他的朋友认识崔天”
我听得一愣,咂起嘴:“这关系倒是挺复杂,还你朋友的朋友的朋友”
“你他妈的先别废话,你听我讲”良子语气很是凝重,急头白脸地道,“我跟你说啊,之前我们找过的那个李晓涵,她有问题”
我问:“什么问题”
良子道:“我那朋友她跟我说,这个李晓涵似乎根本不是季霖的朋友,先别说一个宿舍,她俩就连一个学年都不是”
我说:“真的”
“我他妈骗谁也不能骗你啊”良子在电话那边一个劲喊着道,“而且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据我那朋友的朋友告诉我的这个李晓涵,居然是崔天的前女友”
我顿时愣住,因为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记得之前我想给李晓涵打电话的时候,因为错拿了季霖的手机,结果没有翻到李晓涵的号码
此刻听良子这么一讲,我突然回过味来:既然李晓涵说她是季霖的朋友、舍友,那么在季霖的手机联系人里,怎么会没有李晓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