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顿时面露难色,打算编个理由把这事情给推掉,只是不等我先说话,芸姐先笑盈盈地看了过来。
她说:“我看这样也挺好,小陈你也跟着去,正好也能学一学里面的东西,等到事情办完,主家还会封个红包,这钱赚的可是比什么都轻松。”
我噎了一下,面对她的此番讲话,一时间居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
至少经过目前短暂的观察与接触,这个女人给人的感觉还比较亲和,没有什么咄咄逼人的地方,虽说我只是暂且混进来打探消息,但是倘若直言不去,势必会让人觉得不给面子,从而也会引来阿东他们的非议,如此一来就很难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尤其是在刚才,我听到孙掌柜所提到的崔少爷,觉得八成会是这个崔天----在他的身上,我还有诸多疑问,听到这话后更是重视起这家寿衣店所不同寻常的地方。
在目前没有什么其他进展的情况下,这也是解开季霖死因的唯一一条不太明确但又有所关联的线索,不能轻易放过!
他们暂时还对我没有生疑,这对之后相关的事情调查来讲,是个比较好的开端,如果这事情真只是缺个人手去帮忙,应该也不会浪费我过多的时间、精力,又何况我们这边还有良子可以支使,也倒不是十分令人头疼。
等到心里迅速盘算好这一些,我却发现自己似乎是想多了,正所谓人微言轻,除了芸姐跟我说了这句话,其他人根本不去在意我的想法。
“那你就跟着一起去吧,”阿东更是趾高气昂地跟我说,“去了以后好好学好好看!你一个新人,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虚心请教,也算带着你入了门。”
这话听得我一阵哽噎。
他说得挺神气,可是我们家老头子那可是正八经的阴阳先生,正所谓师出有名,这些殡葬白事我已经见了太多!
虽然对这其中的规矩还一知半解,不太明白一些做法的由头,但也对殡葬白事的大致流程早就熟知,在这种事情上,我还有什么需要去跟他这个一看就是草包脑袋的家伙加以请教?这不是自降身价嘛,就好像我还不如个草包似的?!
心里嘀咕归嘀咕,这种想法又不能写在脸上,更不能说了出来,此刻我也只能继续表现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点着头赔起笑来:“我知道了。”
在这个间隙,那孙掌柜又是虚起眼睛在盯着我看,看过一番过后,他又是轻轻一抿嘴角,随后背过脸去直接踱着步子去了里间,掀开帘子走进去,没有再出来。
我的心里直打鼓,这个孙掌柜,给人第一眼就是一股子的精明狡诈的劲,方才他有意无意地那一打量,便让我的心里有些发毛,生怕脸上一丁点的异常表情流露,就会被他给看透了心底。
我这边还在全神注意着那边,却又被人给拽了一下。
回过头,又是这个阿东,他没轻没重地扯了我一下,然后仰着头哼哼道:“我说,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呢?还出不出活了,在这里站着杵什么木桩呢!”
我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今天下午铺子里刚接手一桩白事,这个时候怕是就要去做准备了。
我跟着三个伙计出了店门,坐上了门口停着的面包车----这车子,显然是已经被改装过,后门拉上去就能当灵车使唤。
用来停放灵柩的地方挤占下不小的空间,所以挤上四个人不免有些狭小,而且车里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香烛纸灰的香头味儿,他们仨上了车又一人点起一支烟,于是再掺着烟气,这里面顿时烟雾缭绕地,有些呛人。
一路上听着他们三个说些不咸不淡地闲话,不消多会儿,终于到了地方,这边离着市区不远,是一个新村,全都盖着二层的瓦房。
虎子把车停稳当,下去对了对门牌号,然后拍着车窗道:“就是这家了。”
这家大门直接敞开,一侧门板已经被卸下来,至于为什么要卸门板,那是因为还不到出殡的时候,老人的身子不能乱停乱放,于是就要先停在拆下来的门板上挺尸过夜。
顺着敞开的大门往里看,直接能看到正屋里,摆着简易的灵堂,几个人围在那边哭哭啼啼地烧着纸。
我跟着他们进去,见到了下午进店里置办寿衣的那中年男人接待了我们,虎子直言我们是寿衣店的,来帮忙料理白事,那人点了点头,赶紧把人都请了进去,说看看这白事应该怎么来操办合适。
拆下来的门板上被架在凳子上,上面挺着的是一位老太爷。
人已经换好了寿衣,并蒙了白布盖在身上,灵前虽然也备好了阴阳盆,一直再往里面添纸保证不断火,但是瞅见老太爷面上还没有贴黄纸遮面相,我知道这家人可能并不太懂这些规规矩矩的东西,眼下这正在等寿衣店来人给操办一切。
虎子先是扫了一眼灵堂,又问主家都已经准备了什么,中年男人回话说只是换上了寿衣、搭起了灵堂,之后的事情他也都不懂,所以没敢乱来。
虎子于是又问压口用的铜钱、手里握着的打狗饼什么准备,那人脸色茫然地摇了摇头,坦言道他也根本不知道这些,所以这个时候都没有准备周全,然后又问虎子这些东西都应该怎么找什么样的物什,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这都没准备好?”阿林在一旁听这话,马上撇着嘴道出声来,“主家,你这些没有准备周全,这让老爷子怎么能走得安心,眼下现在都已经这个点了,哪还来得及现做准备?”
男人一愣:“那怎么办?”
我看向阿林,顿时感觉这小子说得有些虚张声势,于是想要看看他下面还有什么说辞。
只见阿林稍作犹豫,然后怅然叹了一口气,又道:“现在也来不及去准备了,不过那也幸亏是我们这些东西还都有所预备,为的就是防备这种时候。”
他话音刚落,我又见阿东这时候抱着箱子走上近前。
把箱子当着男人的面打了开,在箱子里放着的是几枚大小不一的铜钱,旁边还有两个袋子,里面分别是两份大小不一的小白饼。
我当下马上明白透彻,他们哥仨在这一唱一和地,原来是早有准备,刚才说得虚张声势、危言耸听,为的就是在这个时候把这些东西给亮出来,显然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开始挟价。
果不其然,阿林马上又说:“你先给老太爷挑个含口吧。”
关于死人嘴里要含上一枚铜钱的说法,一种说法是“带上口粮”的寓意,不会在阴间受饿;还有另外一种说法,那便是这枚铜钱是专门留给在黄泉渡口摆渡的老艄公的船钱。
男人低下头看上一眼,阿东马上挑了一个出来,捏着那枚泛锈的铜钱,说起话道:“你看这个怎么样?康熙年间的铜钱,拿来给老太爷当压口钱,一点都不屈!”
我默不作声地看上一眼,心中却骂了句:放屁!这个阿东,还真敢信口开河,说是什么康熙年间的铜钱,可是连我都能一眼就看出来,这铜钱根本就是做旧的赝品假货!
男人这时候已经挑了一个,阿东见他挑好,顿时又道:“老哥,这个也绝对配得上老太爷,这枚是乾隆年间的铜钱……”
话锋一转,阿东又直言:“不过这东西,我们也不会白送出去,这也都是我们花价钱收来的,要不是此番为了应急,也真不舍得拿出来,两百块钱吧。”
我皱着眉头瞥上一眼,虽然觉得不满,但也不太好去多说什么,只能在心里暗暗地叹上一口气:这种死人的钱也敢这样信口开河去要价,那也真是胆大包天,糊弄一个死人,也不怕损了阴德、折了阳寿!
男人倒也毫不在意,挑完了压口的铜钱,阿东又问起老太爷高寿,听男人说七十八,马上点出七十八个小面饼,再拿出两个稍大一些的,嘴里念念有词道:“这些小的,都是老爷子路上的‘盘缠’,一岁一个,大的是打狗饼,一共八十!”
见男人接了过去,阿东马上语气很是和善地又嘱咐道:“黄泉路上不太平啊,路上尽是些野狗,等下给老太爷一只手攥上一个打狗饼,老太爷在阴间路上,如若碰上野狗就砸一个过去,所谓一路太平!”
“至于这些盘缠,辞灵之时放进纸马肚里,等到出完殡,晚上去送盘缠的时候,一旦盘缠落地,大家都要抢一个,抢到吃下去,让老太爷的在天之灵保佑家人岁岁平安!”
阿东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一边又问:“纸人纸马怕是也没有备好吧?你们这也不用担心,等到明天我们都给一并稍带过来!”
我没想到阿东这小子还挺能说,不过他所说的这些话,倒也确实是这么一些说辞。
一岁一个饼是不假,送盘缠的时候抢到盘缠也确实有保佑家人平安的说法,可是就这么一小口的面饼,想来那价格也怕是会高的没边,跟着他们来的这一遭,我算开了眼长了见识,对这家寿衣店的行事做派,当下也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