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皇宫。
“陛下为何不彻底夺下灭神剑,反倒还让太子殿下在百年之内不得踏入妖界”立于下首的夏冂妖君,虽是知道妖皇如此做法自有他的道理,可仍是不理解妖皇所为。
“少衍所说不无道理,若灭神剑真地落在妖族手里了,妖族就很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虽说如今妖族已经不惧怕仙魔两界联手,可毕竟与本皇各个击破的计划不符。”
逐个击破才能让妖族的损失降到最底,妖皇即是妖族皇者,自是不愿一统三界之后妖族死伤殆尽。
夏冂妖君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复又听见妖皇无奈的声音传了出来。
“况且得到那把剑的方法有很多种,就算得不到,可奈何珠一直在本皇手里,其他人想要重铸灭神剑也是妄想。”妖皇的神色显得有些疲惫,叹了口气道:“他既然不惜与本皇反目都要护下那二人,那这次遂了他的意便是了”
“陛下,虽然太子殿下所做欠妥,可也不至于让他百年不得回妖界,殿下重伤之身也是在近几年才恢复的,可一身修为已是大不如前,若是遇到修为高绝的人只怕会吃亏。”
妖皇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沉声道:“夏冂,我们都太宠着他了,才会让他养成如今这般任意妄为的性子,就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多吃些苦头,好好磨练磨炼吧。”
“就算没有灭神剑,也无法阻挡本皇一统三界的脚步。”妖皇的视线投向远方,眼底的意味有些捉摸不透,“若将他留在妖界,以他的性子只怕会百般阻挠,让他待在外界也好。”
夏冂妖君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这个妖族太子委实太过心软,陛下如此做法倒真是很好的选择。
妖界之门外。
“瑶光,你的伤势还未痊愈,尚需静养,这次便和我们一起回去吧。”净虚仙君的目光在漓星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落在了瑶光身上。
“净虚师叔,漓星的魂魄受到重创,还不知道何时才可以醒过来,是以我想带她回东海,而且”瑶光转过头,朝着一脸好奇、正四处东张西望模样的少衍看了过去,无奈地笑了笑。
“你放心便是,有你净虚师叔的灵丹妙药,这女娃自是无碍。”岚风仙君摆了摆手,笑哈哈的道。
似是想到了什么,岚风仙君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不见,一双眼盯着瑶光道:“若你有时间了,便也回仙界看看一夕。那小妮子自打从妖界回去以后,这些年发了疯的修炼,照她这样下去,只怕迟早会走火入魔。”
“这”瑶光尴尬地笑了笑,却是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
“好了,岚风道友,我们先回去,他们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净虚仙君没有继续坚持,只是面露凝重地道:“瑶光,如今噬魂剑与转魄刃融合,你应当严加看管,万不可被有心人夺了去才是。”
“这把剑虽少了奈何珠的融入,但还是有不少人觊觎这把邪道魔兵,妄想以它兴风作浪。弟子自知,是以绝不会让有心人夺了去。”
三界少有人知晓灭神剑的来历,可但凡经历过仙魔之战的三界中人,都体会过灭神剑的威力,如今更是在隐月山再见其锋芒。虽然三界众生修道,可丢了权欲只为清修的却寥寥无几,而且持有灭神剑虽无法进阶古神,但至少能和古神不分伯仲,是以三界众生或多或少都想将其掌于手中。
“你能想到这一点便好。”以瑶光如今的修为,想从他手里夺去那把魔兵也不是易事。
净虚真人放心地点了点头,继续道:“此次你心魔已散,修为巩固之后,进阶古神不过是眨眼之事,是以我也不担心。只是你没有留在仙界,反倒一直居于人间,只怕也不只是为了随处游荡,想来你的目的和我们应该是一样的。”
净虚、岚雨和岚风三位仙君自仙魔之战后便一直留在人间,一千多年来,他们未曾回到仙界,便是由于仙魔之战后仙界人才凋敝,不足以维护人间众生安宁。
自仙魔之战后,仙界众派十不存一,所剩高手更是寥寥无几,无法威慑妖魔二族,所以他们三人便下了仙界留在了人间。千多年来,他们三人在人间传下道统,更是联合下界历练的众仙守护人间安宁,只是如今噬魂剑与转魄刃已经融合,只怕三界又将掀起腥风血雨。
瑶光微微颔首道:“三界局势不容乐观,弟子滞留下界的目的,的确与三位师叔一样。”
“如此便好。”瑶光这个回答倒是让净虚仙君放心了不少,温声又道:“如今我们三人在浮屠山修行,若你有时间便来看看我们。”
“待漓星伤势痊愈之后,弟子定会去浮屠山看望三位师叔”
净虚仙君点了点头,当下也不再多言,便与二位仙君同回浮屠山去了。
三位仙君离开以后,瑶光因为已然重伤,是以少衍便自告奋勇的选择了驾云。只是他倒是分外沉默,静静地驾着祥云,默默和瑶光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瑶光的视线落在了少衍身上,这位妖族太子此时的神情有些沮丧,显得甚是落寞与无奈,完全没有刚见他时温雅感觉,但瑶光看着他,心下却有着难言的震惊。
“瑶光道友,虽说仙魔之战乃是由魔族挑起,而妖族后来也退出了仙魔之战,可众生受劫到底与妖族脱不了干系,更何况天问的覆灭”
少衍摸不准瑶光的眸光里到底蕴藏了什么,有些不安,“我亦未曾想到你是仙界第一大派天问的弟子还望道友能够放下仇恨,莫要让仇恨延续下去,使得苍生再度受难。”
“虽有怨,但仇恨倒也不至于。”瑶光唇边浮起了一丝笑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任何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一切自有天意,冥冥中亦有注定。只是许多事发生之时,不免觉得难以承受,但经年过后一切也自会慢慢消散。”
少衍垂着头,很沮丧的样子,“可是天问一门皆是陨落在妖魔二族手里,若是没有妖族,或也不会这样”
“世间事却也不会如此简单,再者我既已放下,道友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少衍抬首看着瑶光,嘴角带着些许苦笑,“如若三界中人皆似道友这般,将世事看得如此透彻,那么这片天地也许会美丽很多。”
瑶光展颜轻笑,倒也未曾过多言语,场面一时沉寂了下来。半响后,瑶光看了少衍一眼,微微皱眉,目露凝重地道:“瑶光有一惑,不知道友可否解答”
“道友请问,少衍若是知晓,自当知无不言。”
“道友心思玲珑,想必已然知晓妖皇的心思了。”
少衍面上泛起一丝淡的看不出来的苦笑,微微摇了摇头,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道友既已知晓答案,又何必问我”
似是忍受不了瑶光那咄咄逼人的眼神,少衍微微转过身,神情显得有些黯然:“那些年妖族积弱,饱受其他几界欺辱,他曲意逢迎、结恶仙魔,倒也情有可原。可这些年来,妖族已有自保之力,却不知他为何会这般”
瑶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底不由得划过一抹赞赏:“众生修道,却依旧放不下心中执着的生死、爱恨、欲望,到头来,也不过是枉花心思而已。”
少衍只愣了片刻,便转过身来打趣道:“那不知道友修道数千年,而今可还有执着”
瑶光听见这话徒然怔住,恍惚间,心底不知为何竟是涌出了一丝仿似亘古便存在的难过。
见瑶光面露异色,少衍微感讶异,他的心魔已经化解,照理来说他的心底应该已经不惹一丝尘埃了,难道他还有什么无法舍弃的执着
许是感觉到了少衍的神色,瑶光压下眼底的情绪,眉眼含笑道:“不知道友是否也有执着”
见瑶光回过神来竟还反问自己,少衍微微一笑道:“我性子淡泊洒脱,若说有执着,那便是希望我妖族繁荣,能与三界众生和平共处。”
瑶光没有想到他还有这般心思,羽眉舒缓了开来,莞尔道:“此次多亏道友相助,道友也说我们有缘,如此,道友称呼我瑶光便可。”
“这”少衍倒是没有想到瑶光会如此说,可见他身上的疏离之意淡了不少,微微一愣,忙笑道:“如此甚好,那我们就不必以道友互称了,这一声道友倒显得有些生分。”
经过方才的一番交谈,少衍心中的郁闷一扫而光,话也随之多了起来,举止也不似先前那般生疏。
少衍眯着眼细细打量着瑶光,想起刚刚那位风风火火的仙君,说出的那个一夕以及她的所作所为,少衍盯着瑶光的目光慢慢变得好奇了起来,全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被注视的人似有所感,见少衍这般看着自己,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瑶光心下疑惑,迟疑了一下道:“怎么了”
“你既是天问的弟子,为何称方才那三位仙君师叔”
“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如此坐立不安”许是没想到少衍会问这样的问题,瑶光一愣,但见少衍一个劲地点头,面上不由得泛起了一抹苦笑。
“你有所不知,天问与风雨谷、莫闲宗一直交好,是以三派弟子却好似一家,我师父与岚风、岚雨、净虚三位师叔乃是同辈,况且昔日他们三人也曾悉心教导于我,所以我称他们师叔也是在情理之中。”
仙界数千年不出的奇才,亲如一家的三派自是将瑶光当成宝贝,是以瑶光虽是天问弟子,却也身兼三派所学。
“原来如此。”少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微微看了一眼瑶光,复有轻声问道:“那个一夕和你是什么关系”
话一出口便已后悔,瑶光微微一怔,见少衍面上略带几分尴尬,嘴角勾起了几分调侃之意,语调里故意携了一丝怒气道:“恐怕这才是你坐立不安的原因吧。”
少衍听见瑶光语气不善,不由得大为尴尬,张开嘴想要说几句调节气氛的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朝着瑶光尴尬笑了笑。
见得少衍这幅形容,瑶光摇了摇头,轻笑道:“一夕乃是净虚师叔的弟子,亦可算做我的师妹。”
瑶光的回答似是没让少衍满意,不由腹诽道:“只是师妹吗可听岚风仙君的那般说辞,只怕你那师妹未曾把你当师兄才是。”
可思绪游离间,少衍才发现他也如瑶光一般,虽说他曾相救于她,也因为救她致使自身修为倒退到妖君初期,从此再无寸进,可他却从未怪过她,毕竟不论是何人遇到危险,他若是遇上了定会搭救,更何况她还是妖族为数不多的一位女妖君。
只是她美其名曰报恩,实则却是以报恩的名义安静的跟在他身边,数万年的时光,他始终只是将她当做亲人,可她想到他自己的处境,少衍倒也释然了。
见少衍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言语,瑶光也沉默了下来。
瑶光低下头看着怀里的漓星,苍白的面孔映入他的眼帘,心底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疼痛感,他从来没有想到,那株灵胥仙草会与他牵连至今,他也没有想到,化为人形的漓星会是这样的性子,柔弱又骄横,善良又倔强。
他清楚自己在遇到漓星之后的变化,他性格孤僻,除了师兄南予并无甚可以交心的人,可与漓星相处,却是从未有过轻松愉悦,随意又安宁。他们相识数千年,如今的漓星一如在云落谷时一般,带给他的还是源自灵魂的熟悉感,甚至有一种宁愿放弃一切,也要她安乐无忧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好似他早已伴在她的身边,比天地更长久,比时间更古老,可是他们不过相识数千年,并无什么其他牵连,又怎会生出那般情绪
他怎么也想不到,数千年的生命里,他无法释怀之事也会因为某人而散,遇上漓星之后才突然觉得,也许入世寻求化解心中魔障之法,并非是非做不可的事。
漓星,上天问山滞留数千年,出东海化解心中魔障,这些是否都是为了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