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林镇西面十里处,叛军连夜赶路,想要尽快与汉军拉开距离,然而刚刚传来的消息却表明,汉军依旧在尾随追击,这个消息令韩遂等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若是不能尽快摆脱汉军,继续纠缠下去,一旦出现意外,叛军将士必然军心动荡,全军崩溃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何摆脱敌军的追击就成了眼前最大的问题。
“文约,汉军依旧穷追不舍啊,听说如今追在咱们后面的乃是段增、董卓两部人马,总兵力加起来也就两万余人,要不咱们干脆杀回去,先把他们吃掉如何?”李文侯一边策马缓缓而行,一边对与他并肩骑行的韩遂等人沉声问道。
“把他们吃掉?你未免太小看他们了吧?不管是段增还是董卓,这两个家伙都是奸诈似鬼的人物,即便他们的兵力远远比不上咱们,但咱们要吃掉他们也不是短时间可以做到的。若是咱们杀回去,却没能将他们解决掉,等到张温的大军追上来,咱们可就大大不妙了!”边章摇了摇头。
韩遂、北宫伯玉也都道:“段增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缠住咱们,为张温的主力争取时间,若是现在杀回去,可就中了他们下怀了!”
这时,边章又道:“从阎行发来的战报看,他们遇到的敌军虽然小心谨慎,对他们的突袭早有防备,不过兵力却并不多,应该不足八千人。如此看来,今晚追击咱们的,很可能只有段增的军队,董卓应该没有尾随追击。”
“若是只有段增的军队的话,或许咱们集中所有骑兵可以将他们吃掉,然后在张温主力赶到之前就撤回来!”
之前突袭段增的,正是由阎行统领的骑兵,他们虽然没有与汉军死拼到底,但对于汉军的实际情况却摸清楚了,知道统兵追击他们的只有段增一部人马,而董卓的军队似乎并没有追上来。
韩遂依旧摇头道:“不妥,董卓虽然没有尾随而来,但这只是咱们的推测而已,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没有追上来?若是他躲在暗中怎么办?”
“而且,要吃掉段增的军队,咱们必须要快,若是不能尽快解决战斗,一旦战局陷入僵持,而敌军援兵赶到,咱们的损失只怕会不小。诸位难道有信心在短短时间内就吃掉段增的军队吗?”
“此外,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如今将士们人心思归,又有多少心思去与敌军血战呢?反观敌军却是士气高昂,战意十足,仅仅靠骑兵,想要取胜可不容易啊!”
边章等人听了纷纷默然不语。
到了如今,谁如果还像以前那样,觉得段增只是依靠侥幸才取得几场胜利,那他一定是个傻子。
要知道他们前天晚上才刚刚做出退兵的决定,结果昨天一大早,段增就与董卓联手对他们的左翼大军发起了全面进攻,并且一举击溃他们的左翼,这种决断力绝对是常人所没有的。
而更让韩遂等人感到后怕的是,段增与董卓联手击溃叛军左翼后,便立即出兵抄掠叛军的后路,想要与张温一起前后夹击叛军。
幸好韩遂等人部署得当,成功骗过了张温,以最快速度赶到了段增、董卓的前头,这才没让段增、董卓得逞。
要对付这样一个对手,即便是集中数倍于敌的优势兵力,也必须花费足够时间,才有可能将其击败;更别说如今大军正匆忙撤退,而敌军援兵却随时可能赶来的时候。
“文约,既然没有足够时间吃掉段增,那现在咱们总要拿出个办法吧?若是任由敌军尾随在后,一旦出现意外,可就全完了。”边章沉声说道。
李文侯、北宫伯玉也纷纷向韩遂看去。
韩遂此人的智谋在凉州也是出了名的,加入叛军后,更是堪称叛军的首脑,尤其是这次撤兵时做出的部署,让阎行主动率军进攻周慎,成功的迷惑了汉军,为主力的撤退争取了时间。
这个计谋尤其是让边章等人感到佩服。
只听韩遂沉声说道:“如今之计,别无他法,唯有行壮士断腕之计,才有可能摆脱敌军追兵!”
“壮士断腕?”边章等人都有些皱眉。
所谓壮士断腕,无非就是留下一部分兵力阻击敌军,为主力撤退争取足够的时间;不过这留下来断后的兵力,却很可能陷入敌军围攻,想要逃脱只怕很难,不到最后时刻,谁也不愿这么做。
韩遂感叹道:“时间紧迫啊,诸位!若是咱们不能尽快将主力撤回凉州,一旦等张温率领汉军主力赶到,整个大军都会陷入危险之中;相比之下,牺牲一部分兵力以换取大军的安全,这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牺牲一部分兵力,换取大军主力的安全,这个提议自然很好;但不知文约打算让哪部分兵力留下来断后?”边章三人对视一眼,沉声问道。
这三人其实也知道韩遂的提议应该是当前最好的选择,不过现在韩遂在叛军之中的势力已经排在第一的位置,谁能知道韩遂此时是不是打算让他们三人的军队留下来断后,借汉军之手削弱他们的实力?
尤其是李文侯和北宫伯玉二人,更是有这种担心。
其中北宫伯玉的军队在七月份时就被汉军给打残了,后来虽然恢复了一些,但比韩遂却差了很远。
而李文侯的军队则主要担负大军左翼,在昨天早上的一战中,被段增和董卓联手打残。
唯有边章的军队还大致保留完好,但边章的实力原本在四人中就处于最弱的位置,如今他们三个的实力加起来只怕都未必能比得上韩遂一个人,若是再被韩遂借机削弱,那么将来还有谁能制约韩遂?
韩遂见了他们的神色,顿时明白他们的担忧,连忙笑道:“三位大可不必担心,某既然提出此议,自然是由某麾下军队来执行,不必劳烦三位将军。”
“此言当真?”边章等人脸上都露出狐疑之色,不相信韩遂有这么好心。
“自然当真!”韩遂郑重说道:“三位将军,某知道你们都担心我会借助汉军之手来削弱你们,但实话说你们都想错了。这次与汉军交战,三位麾下的军队都损失不小,唯有某麾下军队保存完好。事到如今,某又岂能再保留实力?”
边章三人对视一眼,脸上纷纷露出愧疚之色道:“文约,看来我等都错怪你了。我等应该向你赔罪啊!”
“不必如此!”韩遂连忙道:“汉朝朝廷乃是我等共同敌人,咱们必须联起手来才能共同求存;若是分开来,则难免会被汉军各个击破。这个道理,某岂会不知?”
其实,韩遂心中当然也想借助汉军的手来削弱边章三人,但问题是,如今整个叛军都遭到汉军的严重危险,若是现在还在内部闹分裂,那就容易被汉军所趁。
此外,等叛军退到凉州去后,汉军很可能会进一步追击到凉州去,若是现在就与边章等人闹翻,到时候可就没人帮他抵挡汉军了。
韩遂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如此不智。
当下,四人商议妥当,韩遂命阎行率领五千骑兵,八千步兵留下来负责断后,掩护其余大军继续向西撤退。
为了完成这个任务,这一次留下来断后的军队,面对汉军的进逼,却是一步也不肯退让,这与之前且战且退的状况大为不同。
面对阎行的坚决阻击,段增也不敢怠慢,一边与敌军对峙,一边等候董卓赶来。
等到董卓赶到后,二人联手发起进攻,激战了一整天后,这才将阎行彻底击溃,斩杀和俘虏敌军九千余人,余众皆溃散。
然而,经过一整天的大战后,汉军也十分疲惫,急需休整,而此时叛军早已经离得远了,汉军追之不及,只能任由叛军撤回凉州。
至此,这场从三月份凉州叛军大举入侵三辅引发的大战才算落下帷幕,气势汹汹而来的凉州叛军在大战中损失惨重,前前后后被汉军歼灭了近五万人,折损了一小半的兵力,可谓元气大伤。
不过汉军一方同样没有落到好处,尤其是十多万大军驻守在三辅地区,与凉州叛军展开长时间的对峙,更是给朝廷带来了极为沉重的负担,让原本就已穷困不堪的国家财政进一步陷入崩溃之中。
此外,这一战给三辅地区,尤其是右扶风地区同样造成了不可磨灭的损失;右扶风地区在近几年里原本就天灾连年,今年更是遭受了蝗灾和干旱,再加上汉军与叛军之间长达八个月的战争,更是让当地百姓雪上加霜。
大批百姓被迫逃亡去汉中、南阳、河东等地区,让当地的人口数进一步减少,农业生产彻底陷入崩溃状态。
当然,不管怎么说,这一场大战最终汉军还是取得了胜利,他们不仅挫败了凉州叛军图谋三辅地区的意图,将其重新赶回凉州去,更是重新掌握战争的主动权,可以对凉州叛军发起反击。
而在这一场大战之中,表现最为耀眼的自然是讨虏校尉段增和破虏将军董卓二人,可以说这一次对叛军所取得的几乎所有胜利,基本都是他们两个拿下的。
从当初七月份攻打北宫伯玉的营地,到前些日子攻打叛军左翼,再到之后果断追击敌军,并且大败阎行,这些都是段增、董卓二人所为。
不过,董卓的军功虽大,但他这人太过桀骜不驯,甚至对张温的军令都是敷衍了事,朝廷对他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若不是张温还需要依靠董卓来平定凉州叛军,再加上他在军中,尤其是在西凉军中的威望和影响力实在太大,只怕张温早就拿董卓开刀了。
相比之下,此战表现最为耀眼的另一个将领段增,不仅取得的战果为众将之最,而且在战场上也表现得英勇无比,对朝廷更是忠心耿耿,对上司张温等人也恭敬有加。
这些表现让他受到了张温等人的格外欣赏,在给朝廷上的战表中更是对他赞誉有加。
可惜,段增的年龄毕竟太小了,资历不足也是他的硬伤,如今年纪轻轻就担任校尉之职,并且能独领一军,这已经算是破例了,现在虽然又立下新的功劳,但要想更进一步却还不成。
不过,对段增来说,官职能不能更进一步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他能不能在接下来的战事里真正独当一面。
这一次大战,他归属于张温麾下,作战的时候难免会受到各种掣肘,这让他感到有些别扭。
相比之下,去年他与盖勋联手去解围临泾时,麾下统领的兵力虽然更少,面对的敌人虽然更加强大,但所有军队都是由段增一个人指挥,没有人能站在他上头指手画脚,那种感觉更让他感到挥洒自如。
所以与升官相比,他更希望能在接下来的战事中得到独当一面的机会
……
“诸位将军,今日一战的胜利,这是老夫担任大军统帅以来所取得的最大胜利;当初敌军大举入寇三辅时,何等的气势汹汹,何等的不可一世,如今他们却只能仓皇逃回凉州;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凉州叛军的气数将尽,朝廷必将取得最后的胜利。”
郿县城外,汉军中军营帐里,张温见到段增、董卓的报捷文书后,顿时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这几个月他手握十多万汉军,与韩遂等人对峙了三个多月时间,每一天都消耗着无数的钱粮,却始终未能击败叛军,他身上所承担的压力可想而知。
如今总算有好消息传来,段增与董卓二人先是击溃了敌军的左翼,接着又连夜追击叛军,并在枣林镇一带大败叛军,这两个捷报,总算让他心中有了些底气,对于朝廷也有了交代。
“老夫已经派人向陛下报捷,而且是八百里快骑报捷。相信陛下和朝中诸位大人接到捷报后,也会深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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