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数个小时之后,高狄终于是千恩万谢的走了。魏沧却很是茫然。
他钻出小屋,看着已经过了正午、正在缓缓下沉的太阳。时候既然是初冬,天气又略带一丝阴晦,竟是有些萧索了。
他茫然的在黎京仙院里踱步。由于黎京仙院乃是西岚皇宫改的,所以形制古朴,丹炉曲折幽深。对于魏沧来说,这些小路却是不陌生。当年,他也在这里打过拳、练过剑、操演过身法——他甚至知道哪些地方可以掉出仙院大阵的操纵节点。
只是,彼时的他还动不得仙院大阵。现在有了修为,却再没心思了。
那是是孩子,不懂事,只晓得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到成为强大修士,现在确实不同了。大家都有了理想,也都为理想付出过代价。
——只是高狄跌进去了,我爬出来了。
魏沧想着。
王崎的“结构”之说,可以明显感觉与算主的“形式”之说一脉相承,但是却有明显不同。王崎再如何乖戾,也不至于在一条自己亲手推翻的路上前行。这确实是离宗的新路。
但是,缥缈宫究竟看的道这样的路吗?
瓦楞上许多枯草的断茎当风抖着,似乎在说明这仙院正在走向消亡。更有生命力的学府秽在未来的三五十年里逐步代替仙院的功能,统一入门试炼的形式也会生改变——甚至连各大门派招收弟子的方式也是。
很难再有一小撮天才的少年在这里飞扬青春的故事了,也不会再有一代代榜的传奇——如王崎、高狄那般。
但是,神州却终究会继续走下去。
不管遇上什么样的劫难,不管什么人放弃,今法仙道都会走下去。
可为什么高狄感受不到这样的生命力呢?
魏沧疑惑了。
魏沧想到“未来”,忽然害怕起来了。高狄出现的时候,他心里却是是有点鄙视的。可现在他所谓“未来”,不也是他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只是高狄根本就没有,这个幻象,而他有罢了。
可那又怎样呢?他的“未来”,终究是王崎许下的。而早在半年之前,王崎就有言在先,他并不保证“结构说”的绝对正确,也表示这注定是一个看不到结尾的工程,以算学展的度,或许他们需要经历一个就算是修士也会感到胆寒的岁月,才能完成——或许干脆就永远完不成。
最凄惨的,大概是很快就又有人抛出什么定理,像王崎否定算主之“形式”那样否定王崎之“结构”。
不是毫无可能。
那他的追求又算什么呢?
可他陡然又惊觉了。
他现在能够想到这一步,是因为王崎半年之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而那些话就证明,王崎早就意识到自己其实是走在悬崖边缘。
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神州人族的认知也在逐渐逼近宇宙的某个界限啊。王崎他的天赋,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不,正是因为他看得到,所以才会比谁都深刻的明白,自己其实是走在悬崖边缘,钢丝上头。
那王崎又是怎样前进的?
想到这里,他忽然又有了答案。
真我如一,初心不易。
初心不易。
因为知晓什么而快乐,因为正确而振奋,因为失误而懊恼。在没有边际的理想当中摸索不存在的道路。
在无限大的梦想后面,就算是空无一物的世界也一定可以飞翔。
因为,这世上本来是没有路的,有人走过了,就有了路。
“真不像话啊老朋友。”他看着高狄远去的方向,轻声说道:“你的初心已经改易了。”
高狄其实不用急的。今法结丹,能寿八百,这是至少。而天生峰与万木谷开出的续命手段数不胜数,在原始寿元的基础上翻一倍有点难度,但上涨五成却不算太困难。
高狄甚至还有一千年的时间等待。在这些时间,他本可以改换领域,研究算学、生灵等任何一个他感兴趣的、对以后的研究有裨益的领域。
他根本就用不着恐慌啊。
如果“存在无法解决的问题”就要恐慌到这种程度,那么……
“整个万法门的人,有几个不用去死一死?”
魏沧毫无知觉的掐断了一根草木的茎。
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就疯,根本就不是求道者应该做的事情,不是吗?
——有问题是好事。
——因为,一个学科,问题愈多,其生命力逾强。
这是算主的曾说过的一句话,也是王崎颇为喜爱的一句话。
“真是奇怪啊,我居然差点被带歪了。”魏沧按住自己胸口:“谁不是不断的制造新问题然后解决问题呢?谁不是在同时面对为数众多的问题呢?”
如果是王崎的话,应该会怎么嘲笑这个昔日的榜?
“大概是‘这心性也就是个废物’了吧。”魏沧垂下头。那统试擂台上的鲜衣银剑的少年郎的影像,他本来十分清楚,现在却忽地模糊了。这使得他非常的悲哀。
终究是不能看着不管……
于是,用新要到的联系方式,了一封灵讯。
“我这边,在做一个项目。我们大先生告诉我,说我们要编篡一步算经,用以教导所有对算学有想法的人,甚至要在每个小节后面附上练习题。为了编好这部算经,我们需得有人做教师,所以我就去了仙院。若是你能带一些对这些有兴趣的人,我来教,那就帮了大忙了。”
他想了想,又附上了“谢谢”二字,然后了出去。
很快,他就接到了回讯。
“多谢。”
简短二字。
不过很快,追加灵讯也来了:“不过,劳您费心。可我觉得……”
“微观粒子之谜一日不破,缥缈宫一日无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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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崎接到魏沧灵讯的时候,灵舟才刚刚道南溟。此时,南溟已经进入到极夜。深蓝近紫的夜空当中,如虹如纱的光带翩翩起舞。
王崎读了灵讯,吐了口气:“呼……这心性,注定是咸鱼命啊。”
根本不存在一个能够包办一切的理论。就算是量子色动力学或者量子电动力学,也完全不可能。曾经一度号称人类最精准理论的量子色动力学,在中微子问题和导问题面前也根本一筹莫展。如果这种遇到问题就先崩溃一下,那就别求道了。
——不过,很多年之前,我也是这样一条难看的咸鱼啊……
王崎心里有些难受。刚刚穿越过来的他,其实也是一样的态度——这个宇宙和上个宇宙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如果不是知晓了仙盟这种“排除灵气”的实证法,他甚至觉得这是连牛顿力学三定律都会微妙失效的世界。
但仔细想一想……现在有整整一个世界对位对照组,一个世界最为实验组诶!见识到完全不同的宇宙诶!这种机会,难道不应该是物理学家们抢破头也想得到的吗?
可他居然疯了十多年。现在想一想,如果那十多年他没有精神失常,而是努力训练自己的思维能力,独立现灵气理论……现在的他或许应该会是另一个境界了吧?
而如果没有当初大白村李子夜赠书的善心,如果不是辛山后苏君宇的“传道”……
他还会是现在这个立足于仙盟顶端的他么?
他回复魏沧:“这件事,请办好。”
魏沧给他的灵讯,就是在说,要以合作的形式,给缥缈宫的一些弟子做必要的算学辅导。这件事纯属自愿。但这毕竟涉及一些基派的日常活动安排,所以他要和王崎商量一下。
“不过,缥缈宫的危机,真的有这么严重吗?”王崎思考:“路小茜完全就没有表现出来啊……”
一帮的苏君宇问到:“嘟囔啥呢?有啥好点子了吗?”
“没”王崎摇摇头:“我突然觉得,缥缈宫的某些修士是不是将自己看得过于重了呢?一旦微观世界、基本粒子的探索出现了问题,就开始哀嚎天物流转之道不行了。可实际上,不行的只有缥缈之道吧?他们的研究,对于宏观世界来说关系很大?”
很多粒子物理学家们确实表现得好像只有他们遇到的问题才是真正值得关注的一样,好像一旦这些问题都碰了壁,整个物理学都要陷入停滞。这当然是无稽之谈,毕竟世界上大多数的物理学家的研究对象都与量子色动力学和希格斯玻色子无关。举个例子,美国物理学学会的绝大多数科学家都是研究凝聚态的,研究基本粒子的只能排第二。地球的一些不涉及微观领域的物理学家甚至嘲讽:搞万有理论的物理学家的数量在媒体中被过度放大,或许是因为多重宇宙这样的概念听起来很酷。但实际上,哪怕这帮做基本粒子的物理学家明天全被吸入一个黑洞,整个物理学领域甚至都不会受到多大影响。
苏君宇听出王崎语气里不怀善意,提示道:“喂喂,注意一点,万一被缥缈宫的人听去了……而且你等会不是准备搞中子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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