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曹皇后笑了:“我们就是媒人来说合,你外公说你父皇不错,性子好,也念过几年书,将来必能把日子过好。”
这中间有个缘故,刘琰知道。
父皇小时候他念过两年私塾,后来是因为祖父早逝,家计艰难才没再念下去。
说起来那私塾在哪儿呢?就在曹家再往西,隔了一条河就是。也就是说,父皇小时候天天去念书,都要打曹家门口过的。
而且更巧的是,私塾里那位老先生,也姓曹。
所以早在媒人上门之前,父皇母后就见过不止一次了,甚至可能早就互相有意思 。
曹皇后却想到了刘家带了人来曹家“做客”时的情形。
说是做客,其实就是来相看。
她躲在门后头偷看了他好几眼,心里怦怦直跳。
那天她穿的裙子还是大嫂借给她的呢。曹家日子虽然也还过得去,但是因为那几年年景不好,世道又不太平,所以她一件新衣也没有。大嫂才嫁过来,新娘子自然是有新衣裳的,她们姑嫂一向要好,就借给她穿了。
一转眼都这么些年了,他们已经结为夫妇,一同经历了生死患难,纵然也有过伤心失望的时候,可终究都过去了。
现在她的女儿也到了待嫁的年纪了。
“你父皇来家那日,十分腼腆,从头到尾没说几句话。我以前见过他,印象里他领着弟弟,兄弟俩打打闹闹的从家门口过。中间隔了好久没见,突然觉得这个人象是旧识,又象是初见。”
刘琰小声问:“所以母后就看中父皇啦?”
曹皇后想了想:“其实那会儿心里还是有些怕的,但是两家长辈都说好了——我当时心里挺慌,我针线活儿做得还凑和,可是在家里没怎么下过厨,除了生火、烧水,别的就不会了。还有,你祖母啊,其实名声不大好,都说她心眼儿小,事情多,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这个刘琰也听说过,她那位祖母确实性子不大好,而且她偏心。她更喜欢次子和幼子,对于其他几个儿女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曹皇后进门之后,着实在她手下过了几年苦日子。
“陆轶这个孩子不错,你要是看准了他,你父皇那里我去说。”曹皇后也不是不满意陆轶,她也只是舍不得女儿。
但是往好处想,陆轶也算她看着长大的,虽然他在外头名声不好,但曹皇后知道他本性不坏,而且是个有才学,有本事的。女儿即使嫁了,也会住在京里,就在他们夫妻眼前,想来绝不会受了委屈。
“我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比现在好……”刘琰跟曹皇后是没什么可隐瞒的:“一想着睡觉的时候身边多个人,我就浑身不自在。”
曹皇后笑了:“要是不自在,你就让他去旁处睡。”
自己女儿养得多娇贵啊,曹皇后再明理,遇到这事儿也难免不讲理。
“我也想象不出来要是两个人待在一间屋里面对面的,该怎么相处呢?该聊些什么说些什么?要是面面相觑没话讲可怎么办?那……多别扭。”
“既然别扭,那就不要她,咱们再选个好的。”
刘琰摇摇头:“可是我要是想象一下他娶了旁人,和别人亲亲热热的,脸对脸的说话,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在一间屋里过日子,我心里更别扭。”
曹皇后一惊。
哟,这孩子是开窍了?
刘琰不是个小气的姑娘,她从来没有嚷嚷着“这东西是我的我的,别人都不许碰”又或者“旁人的宠眷荣光都不能越过我,我应该是最拔尖出众的”。
这些强横霸道独占的事儿,她从来没干过。
可现在她居然有了排他、独占的念头了?
如果不上心,不在乎,又哪会象她说的,为了另一个人“别扭”呢。
“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想到这些事?”
“也没有特意去想,就是……”
没特意去想,却还会把那个人的事放在心上,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曹皇后在肚子里叹了一口气。
孩子不开窍的时候吧,怕她这么一直懵懂着。孩子现在开窍了吧,曹皇后心里又有些难过。
把另一个人放在心里,从此以后,那个人的悲欢喜乐就会牵动她的心弦。懂得牵挂,懂得情意,懂得许多许多。那个人能让她高兴,也可能会让她难过。
曹皇后这一刻和丈夫倒是心意相通了。
她也真不愿意女儿就这么早早的许了人。
可是她也知道,这事儿是拦不住的。或早,或晚,刘琰心里总会搁进一个人的。
“行啦,不说这个了。你今天也玩儿了一天,晚上回去让人好生给你捶捶腿,在热水里多泡一会儿,早些歇息。”
刘琰点头:“好,对了,我的篮子呢?别忘了把篮子给我捎上。”
刚觉得她长大了,她又露出孩子气的模样来。
曹皇后真拿她没办法。
所以说孩子都是前世的冤家,这辈子是来讨债的。
“忘不了的。”
刘琰挽着篮子,篮子里插着满当当的草穗和野花,任谁看也知道她这是出门游乐回来。
安和宫里热热闹闹的,又有笑声传出来。
隔得不远的麓景轩里,却有些过分安静了。
冯尚宫病了一场,将养了好些日子,现在总算能起身,扶着人沿着宫墙慢慢走一走了。
听着安和宫传来的欢声笑语,冯尚宫停下脚步,问搀扶她的小宫女:“安和宫在吵嚷什么呢?”
小宫女说:“皇上今天带着皇后娘娘和四公主一起去赏枫叶了,看时辰这会儿该回来了。”
冯尚宫点点头。
“我病了这些日子,宫里没出什么事吧?”
小宫女认真想了想:“没有什么事。四皇子成亲,送的礼姑姑也曾过目。三公主产女,咱们公主也去探望过了。唔,还有就是内宫监差人来禀报,说公主府大体修缮完毕了,公主说过几日要出宫去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若有不合意的好让他们返工。”说完这些,她又想起一件事:“听说前几天还死了一个人。”
“谁?”
“好象是潘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