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们回到了总部,却发生人多了起来,山说话。
每每我和他说话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发过脾气,不管我怎么说他,劝他,他都会默默地接受着。有一次,应该是他离世前几个月了,我去看他,我就和他聊着人生,聊着他的病情,我就劝慰着他,要他配合治疗,病会好起来的。我眼见他坐在沙发上,头靠在沙发靠背上,眼望着天花板,眼睛里溢出长长的泪水。无情的病魔在一天天地吞噬着他的身体,折磨着他的灵魂,让他无比留恋着这个世界。那时我心里酸酸的,一时语塞,找不到更好的语言来安慰他。
病痛的折磨,就让哥的神 经越来越麻木,唯有酒可以让他清醒,他的酒量也越来越大,我也没有时间天天守着他,照顾着他。那次他在县人民医院住院治疗时,我逢假去看他,他却不在病房里。我就听病房里其他病人及其家属给我说着前一晚上哥的事情。哥喝起酒来,一晚上,他闹腾着,让整个病房里都处于恐惧中,让其他病人得不到休息。我看他病床旁边的桌柜里,还藏着一瓶酒,我就给他拿出去丢了。好半天他回来了,却找不到酒,他知道是我藏了,他问我要,我没给他,但我知道他没有酒会心里慌慌的,到现在我也后悔着我的草率,一个濒临生命边缘的人,我都没有满足他那仅有的一点愿望,我感到我当时好无情。这种矛盾的心理也一直折磨着我,痛苦着我。
在十几年前年底,已经是哥生命大限的日子,我隔三差五就会去看他,陪他坐坐,和他说说话,心里难受着,看着哥硬撑着生命的最后的日子。还好,至少在那一年,哥熬到了过春节,春节后的第四天,哥就说不出话了。我眼见着白发苍苍的父亲,那憔悴的一张脸,父亲也不时在床边叫着哥的名字。我看着哥艰难的转着头,他想看看已经围在他身边的我们。当时我们却忽略了把他的眼镜戴上,他看不清楚我们,用力地说着我们已经听不懂的话了。我抱着哥,真想用我温暖的拥抱,能挽回哥的生命。他因为肝腹水,从他的嘴里,鼻子,不时冒出黄色的液体来,我也不时的用卫生纸给他擦拭着。
永远不能忘却的,哥就在我的怀里,憋足了劲儿想给我们说说话,却说不出来,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息,直到他闭上眼睛。我想大声吼叫,可我却吼不出来,就那样俯着身子抱着他,想给他最后一丝温暖。长长久久地,一直在这种痛彻心扉的回忆着当时的点点滴滴。每每听到哪里因为死了人而放着哀乐的时候,我都情不自禁地想起当时的情景来,那眼泪就不时在眼眶里打转。
十年时间犹过,哥在那小小的冰凉的坟茔中,孤孤单单的,走过了十个春秋。那过去的时光,也伴随着十年的时光,渐渐的淡去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了,别多想。一切会好起来,所有人都平安迁移过来了吗?”
古时候,松花江北,少陵河西的龟山下,曾经居住过一个十分强大的女真部落。这个部落自称泥庞古人,每逢祭天祭祖的时候,他们都要虔诚地祭祀龟山,歌唱神 龟勃极烈老玛法的赫赫功德。
很早很早以前,这个部落有一个叫泥庞古的老勃极烈。他一顿饭能吃两头牛,能喝十缸酒;他一箭能射穿两只虎,一刀能劈死三只熊。泥庞古老勃极烈领着部落的人,不知杀死多少猛禽恶兽,走过多少高山险滩,越过多少大河激流,才找到这块依山傍水、草绿花香的好地方落下脚。
几十年过去了,部落人丁后兴旺,牲畜繁多,人们的日子像山洼里盛开的大百合,越过越红火。
谁也记不得从哪一天开始,泥庞古老勃极烈真的老了。他那扎克丹一样笔直、狮子一样壮实的身子,弯曲得像河沟里的虾米;他那寒星一样明亮、海东青一样锐利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昏暗的白翳;他那狼一样尖利的牙齿,连山跳子的肉也咬不动了;他那豹子一样灵巧的手,连打马的鞭子也攥不住了。人们渐渐地忘记了这个衰弱垂死的老人,另选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勃极烈。
那时侯的人们,还不知道应该怎样尊敬老人。泥庞古像一只孤独的老熊,悄悄地蹲在自己的仓子里等死。
就在人们载歌载舞,为新勃极烈中选而开怀畅饮的时候,平地一声炸雷,洪水从天而降,很快就淹没了大半个部落。新勃极烈领着人们逃到了附近的山上,哭声在山上聚结成了一团团阴沉的乌云。
咆哮的洪水吞噬了房屋、牲畜,淹没了草原,年轻的勃极烈束手无策,心如刀割。部落毁了,自己还有什么脸面活呢?他一咬牙,纵身跳进了滔滔洪水之中。人们的哭声更高了,不少妇女抱着孩子,也跟着年轻的勃极烈往河里跳。
忽然,奇迹发生了!大水像是遇到了一堵墙,浪峰呜呜地低吼着、挣扎着,向山壁猛撞了几下,停住了。水退了,退得那样快,简直令人不敢相信。年轻的勃极烈在水里睁开眼睛,看见水边一块空地上,伏着一个身体瘦弱的老人。他团一团,蓬着茅草般的满头白发,正趴在水边大口大口地喝水。每喝一口,老人的身子就长大一点。很快,老人的身子就长得像一座小山了。水越退越远,老人拼命伸长脖子向前爬着吸水,可他的身子太重了,怎也不能再移动半步。他“呼呼”地喘着粗气,发出了痛苦的叫声:“阿布凯恩都里啊,让我喝干洪水,救出我的儿孙吧!”
“是泥庞古玛法!”年轻的勃极烈和部落里的人一起惊叫起来。
阿布凯恩都里听见了泥庞古玛法的叫声,让大水退了。人们回到了自己的家园,这才发现,泥庞古玛法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石龟。
人们扑倒在石龟脚边,哭着叫唤“泥庞古玛法”的名字。老玛法的心碎了,他多想最后看孩子们一眼啊!他猛地一使劲,想转过头来再答应一声,没成想,早已变成石头的脖子却一下子扭断了,肚子里的洪水哗哗地流了出来,不一会就流成了一条大河,这条河就是今天人们看见的少陵河。
泥庞古老玛法死了,他化成的龟山,世世代代保佑着子孙们的平安;龟山上的土能治病救人,龟山里流出的水灌溉着肥沃的田野草原。人们从年轻的勃极烈那一代起,学会了应该怎样尊敬老人。他们尊敬地称龟山为神 龟勃极烈,这个部落也就叫做泥庞古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