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父子闹崩
有一个问题,苏瞻一直都想不通,明明已经感觉到抓到要点了,偏偏就是戳不破这层窗户纸。捏着下巴想了想,转头对张紫涵说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不太明白,如果图兰因为某些原因,需要避开,抽身事外,那又何必带着兵马去塘沽所呢?他随便找个地方假死脱身,不是更方便?跑到塘沽所装鬼吓人,不是给自己惹麻烦么?”
经苏瞻说起,张紫涵等人也不禁沉思 起来,“好像是有些不合逻辑,或许,他出于某些目的,必须在塘沽所假死呢?不对....不对....”
张紫涵突然觉得有些不合常理,仔细想了想,补充道:“在塘沽所装神 弄鬼,太过敏感了,风险性太大。难道.....图兰也是没有办法....被逼无奈之下,临时在塘沽所假死脱身?”
一直默不作声的陆丹雪,轻声补充道:“或许,图兰身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从他奉命去塘沽所来看,并没有什么异常,到了塘沽所之后,这才发生假死脱身的事情,或许,他在躲什么人....”
“躲人?”苏瞻眼前一亮,突然有了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对啊,可他在躲什么人?涵涵,你能不能查一下,看看这次随御驾来的人,有没有临时决定来天津卫,又跟图兰相熟的。”
“没问题”张紫涵打个招呼,萦袖便出门办这件事儿了。半个时辰不到,萦袖便面带喜色的回来了,“公子,大小姐,查到了,还真有跟图兰相熟的。这个人就是安战硕安将军,他们都是滕州人,自小跟图兰很熟,安将军之前奉命去边关送信的,后来老公爷临时改了主意,安将军才随着御驾来到天津卫。”
苏瞻和张紫涵同时一愣,没想到图兰还真有个老熟人,而老熟人还是安战硕。看到门外有人影,张紫涵笑道:“安将军,赶紧进来吧!”
安战硕推门走进来,向苏瞻和张紫涵行了一礼,“大小姐,刚刚萦袖姑娘打听图兰的事情,末将便跟着过来了。图兰不是在塘沽所假死脱身了么?”
“找你就是了解这件事的,安将军,老祖宗临时改主意,让你随着大队人马来天津卫,这件事情天津这边知道么?”苏瞻开口询问,安战硕稍作寻思 ,便答道,“安某跟图兰乃是同乡至交好友,图兰恰好又在天津当职,安某便提前知会了一声,约好见了面好好叙叙旧。可到了天津后,才知道图兰出了事情,这事儿太奇怪了,以图兰的性格,断不会做这种事儿啊.....”
“嗯?”苏瞻一脸疑惑,难不成图兰假死脱身,真的是在躲安战硕?可是图兰跟安战硕不是至交好友么,图兰躲安战硕干嘛,脑袋被门板夹了?不对,这里边肯定有问题,“安将军,你对图兰了解多少?可否跟我们说说图兰的详细情况?”
安战硕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细细说起图兰的事情。图兰跟安战硕都是胶东滕州玉下镇的人,小时候二人还同在一名棍棒师傅身边学武,所以,二人交情甚好。后来长大后,安战硕被父亲接到了京城,跟随老公爷在北地历练,而图兰也参加了武举。不过二人相距甚远,见面的时候屈指可数。
图兰并非独子,他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名叫图恒。跟图兰不同,图恒好勇斗狠,名声很差,后来伤了人命,便离开了玉下镇,至于图恒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图兰和图恒的关系并不好,打小图恒似乎就瞧不起这个双胞胎弟弟,仔细说起来,安战硕和图兰倒是一对亲兄弟。
图恒后来怎么样,安战硕知之甚少,他也很少关心图恒的事情,一年前,图兰的书信中曾经提到过图恒,说是有了图恒的消息,当时安战硕并没有放在心上。
听完安战硕的叙述,苏瞻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图恒、图兰,或许这就是塘沽所假死事件的根源吧,回忆了一下,小声问道:“安将军,图兰身上有什么特征,你可还记得?如果图兰和图恒站在你身前,你能分辨的出来?”
安战硕眉头一挑,爽朗道:“那是自然,他们虽然是双胞胎兄弟,但很好分辨的。图恒小时候拿着镰刀杀鹅,不小心割破了胳膊,所以胳膊上留下了很深的伤痕。图兰虽然身上有许多棍棒上,但是左胳膊位置没有割伤的。另外,二人性格....说话语气还有眼神 都.....”
不等安战硕说完,苏瞻已经猛地站起身来,他一脸欣喜地看着萦袖,“丫头,还记得当时查看尸体的时候,那个图兰有什么特征么?”
萦袖回忆起验尸的情况,随后露出了惊喜的神 情,“记得,记得,当初查看图兰的尸体,他的左胳膊上有一个清晰的伤痕,反倒是其他位置完好的狠,难道说.....塘沽所假死的图兰不是图兰,他真正的身份是图恒.....可真正的图兰去了哪儿?”
没人发现,安战硕的脸色已经阴沉的可怕,浑身散发着一股寒气。到了天津,听闻塘沽所的事情后,安战硕就陷入了疑惑之中,他想不明白,图兰好好地干嘛要唱一出假死脱身的戏。如果说图兰惹上了什么人,陷入了什么麻烦中,也情有可原。安战硕想尽办法去打听,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却什么都没发现。
但是现在,图兰不是图兰,而是图恒,所有的事情都解释的通了。缓缓站起身,安战硕握紧双拳,青筋暴涨,“图兰....图兰....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苏瞻为之一愣,不可置信道:“怎么会呢?图恒和图兰不是亲兄弟么,就算他们兄弟不睦,也不会害了图兰性命啊!”按照苏瞻的猜测,图兰八成是被囚禁起来了。
安战硕苦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苏老弟,你这么想,是因为你不了解图恒。此人天性凉薄,冷酷无情。跟你说件事请吧,图兰十一岁的时候,因为动了图恒的东西,被图恒摁在炭盆上烤,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图兰那张脸就被烤烂了。还有,十岁那年,两个人起了争执,图恒把图兰推到了沟子里,导致图兰摔断了腿,图恒却笑着一走了之,没有管图兰,也没有叫郎中,还是我跟家中仆人背着图兰去的医馆。”
苏瞻和张紫涵等人全都陷入了呆滞之中,安战硕所说的事情太过震撼了。双胞胎亲兄弟,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怎么会差到这种地步呢?人要冷酷到什么程度,才会不把双胞胎亲弟弟的命当回事儿呢?图恒这个人真的太可怕了,如果真如安战硕所言,图兰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现在有一个问题摆在了眼前,图恒冒充图兰,带兵进驻塘沽所的目的是什么?很显然,图恒没安好心,从钾毒这条线索,基本可以判断出图恒应该是无生老母教的人。由于安战硕的原因,图恒不得不假死脱身,那么无生老母教早就制定好的计划该怎么办?
无生老母教想干什么,苏瞻大致能猜到一些。塘沽所看上去不显山不漏水,位置却非常重要,从北面出入天津卫,塘沽所是必经之地,无生老母教很可能是冲着御驾来的。图恒无奈退出,无生老母教的计划应该不会改变的,可目前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张紫涵手指划着桌面,眉头深锁,“塘沽所肯定藏着其他隐患,必须好好查查才行。只是,我们也派人盯着塘沽所的,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真是太奇怪了!”
“没什么可奇怪的,如果没什么异常,那只能说明一点,逆党的计划依旧照常进行,并没有遭到破坏。逆党做这种事情,往往都是斟酌再三,谨慎小心的。他们不可能只有一套方案,图恒这颗棋子走不下去,就一定还有其他的棋子,如果塘沽所那边没有异常事情,那就证明这可备用的棋子已经成功了。”
听着苏瞻的话,屋中的人脸上笑容渐渐消失,神 色变得凝重起来。明明知道塘沽所有隐患,去不知道问题在哪里,这种感觉才是最可怕的吧。
次日,天津城东的一条巷子里,站满了人,百姓全都踮着脚往里看,一副瞧热闹不怕事大的样子。巷子深处传来一阵阵怒骂声,显然是老子在教训儿子。古老的宅门前,一名紫衣老者手持木棒,大声咆哮着:“逆子.....你这个逆子.....这些年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皇家舰队巧取豪夺,哪称得上仁义之师,哪里配得上我大明朝的荣誉.....你居然还说海运司是大明之未来,国家之希望?老夫打断你的腿.....”
宅门外,身着长袍的英俊青年梗着脖子往后退了退,“父亲,孩儿没有说错.....但凡能为大明谋福祉,让百姓过得更好,些许名声又有何不能放弃的?”
“逆子.....你滚.....滚.....从此老夫与你断绝父子关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赶紧滚,老夫再也不想看到你......”老者提着木棒,气呼呼的进了院门,其黑色的木门随即重重的关上,也将青年关在了外边。
院门关上了,杨廷和背靠着门栓,两行浊泪从脸庞滑落。做出这个决定,绝非他的本意,可是他不得不这样做。以前,限制儿子杨慎跟苏瞻交好,那是因为内阁六部依旧有优势,杨廷和自认为可以斗垮海运司,亦或者说将海运握在内阁六部手中。可是,天津卫发生的事情,民意已经倒向了海运司,从大局势上看,这场权力争斗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杨廷和已经没有了必胜的信心,甚至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担忧。
如果这场争斗中败下阵来,杨家会怎样?所以到了做抉择的时候了,自己这出戏码并不高明,很多人都能看透,但这样做是目前最好的方法。杨家脚踏两条船,会被人鄙夷,也不会成为权力斗争最大的胜利者,至少能保证杨家不会倒下去。
门外,杨慎同样是泪流满面,虽然昨晚上父子聊了许多,可真正走到这一步的时候,杨慎还是有些茫然和不舍,父亲是不是太过心狠了?
“父亲.....你老多保重,孩儿走了.....”杨慎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失魂落魄的朝巷子口走去,一路走过去,看热闹的百姓自动的让出一条缝隙来。看到这场好戏后,不少人心生叹息,才子杨用修居然被老爹杨大学士赶出了家门,二人还断绝了父子关系。
杨家父子的事情不胫而走,如同一场狂风迅速传遍了整个天津卫,同样也传到了朝堂众人耳朵里。听到这个消息后,刘健便有些慌神 ,手里的茶杯也掉在了地上。
杨廷和啊杨廷和,到底是高人一筹啊。如此一来,杨家成不了最大的赢家,却永远不会成为失败者。杨慎这个年轻人很有能力,见解不凡,以他的能耐,不出几年,就能在海运司占据一席之地,所以,最后无论哪方赢,杨家都有一部分话语权。
海运司多一个杨慎不多,少一个杨慎不少,但重要的是杨廷和这个举动释放出一个信息,那就是杨廷和没信心了。这让内阁六部其他人怎么想?杨廷和都没信心了,这场权力争斗还有多少胜算?
清净的茶楼里,苏瞻和杨慎相对而坐,苏瞻清楚地看到了杨慎心中的苦涩,同样,杨慎也看到了苏瞻脸上的苦笑。
“立言兄,你是不是早就想到家父会让我来投奔你了?”杨慎问完话,苏瞻就轻轻地点了点头,“是的,那日陛下一番演讲,海运司万民拥戴,地位稳固后,我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只是没想到杨大人这般果决。我寻思 着,无论如何也要回京之后呢.....”
“果决?”听到这两个字,杨慎感觉到一股深深的讽刺味道。父亲是真的很果决,可是考虑过他杨慎的感觉么?
他杨慎没有那么大的权力欲,哪怕做个普通的富家翁也很满足的,可是父亲非要用杨家未来的命运为由,唱一出父子闹崩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