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喧嚣,已经临近了尾声。
无论多么精彩的艺术节演出也终究过去,多么热烈的聚会都终将散场。
那些节日的彩灯让这条街上的清代的建筑焕发着的新生的气息,将在灯火消弭之后重回沉沉的暮气,古旧和斑驳仍然是这里的本色。
那些在灯光下笑靥如花怦然心动或者痛彻心扉的面容,又将在第二天车水马龙的街道城市中,杳无影踪。
所有的快乐悲伤,像是从未出现过。
这一夜里,有五十七度乐队大展身手的欢快,歌声传唱,热度必然在未来经久不消。然而对于程燃一个大院的同学兼朋友来说,杨夏送程燃那张用过的贺卡,又像是一场横空突发的事件,带着扼腕的叹息。
俞晓这次全程和程燃一路回家,破天荒没有再多说话,也没有试探程燃的心情,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感同身受的寂寞如雪。
柳英和姚贝贝陪着杨夏回到大院,临各回各家分别时,姚贝贝道,“笔记本没那么多,有时候不可能每个人都有的……我也有让别人帮我买贺卡,或者借几张来用的情况,我相信你只是找人借的时候,别人把写过的给你了,你不是故意的!”
柳英道,“我想这事程燃是知道的,毕竟谁会真的用别人写过的贺卡送人啊……这就是个误会,说清楚就好了。谢飞白的话根本不用放在心上,那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杨夏和她们一起回家的一路之上,都是红着眼睛和鼻尖的。
说到底,这根本就是个乌龙,固然杨夏对程燃的礼物没有如他们那样准备的精心,但贺卡真的不至于是别人写过的,连她恐怕也不知道啊……
但换思 路一想,如果贺卡是杨夏提前借的,那么她全程没有发现是用过的,其实还是……不用心啊。
所以两人虽然一时觉得杨夏不会这么做……但却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解释这一切。
“嗯。”杨夏最终和她们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单元楼。
杨夏开了门回家,在父母刚来得及问“表演还顺利吧……”,她就一头进了自己的房间里。杨夏母亲来到窗户,看到杨夏扑在自己的被子上,兴许是哭了,她不好多问,有的学校的事情,一般都需要她自己去解决,他们一旦介入,恐怕还适得其反。
只是杨母已经开始准备水果了,又打了一盆热水,打算等会杨夏直接过来卸妆。
刚刚准备完这一切,房门开了,大门那边传开开门的声音。然后听到杨夏对她爸爸说,“我出去找一下柳英。”门又关上了,徒留两人面面相觑。
程燃正和徐兰程飞扬聊着天进行家庭聚会的时候,突然有人“蓬!蓬!蓬!”的拍门。
力道很急,像是有人擂鼓,似乎很怕再而衰三而竭,所以要一鼓作气。
程燃开门,愣了一下,门外站着刚回来的杨夏,还穿着那件羽绒服,眼眶带着水花,但说话却不容置疑,“去楼的是‘天台,单挑。’”
杨夏哭笑不得跺脚,“你到底有没有正经的啊!”她又低声道,“我真的……那么野蛮?你爸妈,说什么了?”
“天台风大,让我别让你等太久。”
杨夏“哦”了一声,又道,“问你啊!”
“相信啊。”程燃点点头。
杨夏脸在肉眼可见中憋红,“啊?什么叫相信!?”
“这辈子谁还没个粗心大意的时候,我说了,没关系啊,不就一张贺卡。”程燃道。
杨夏有些想抓狂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是给你写了笔记本的……只是,只是,只是临到头,找不到了……所以才临时去借了一张的。”
程燃想了想,恍然,“噢……原来你当时说有什么没拿,其实是去借卡片了。”
“那这么说来,”程燃挠了挠头,“谢飞白当时说得太过分了,要不,我让他跟你道个歉?”
“啊,这个……其实无所谓……”杨夏摆摆手,她又像决定了什么,盯着程燃,“你想,看我给你的笔记本吗?”
你想,看我给你的笔记本吗?
杨夏身披清辉,站在此间的屋,却很重要。也许这个人所等的,只是一个……回头?
这句话中,主语是一个人等待一个回头。
这个人是谁?是他,还是她。
如果是她的话,那程燃也就明白,为什么她不敢把这份笔记本,交到他手里了。
“程燃。”
杨夏低头看着地上的苔藓,轻声道,“如果,初中毕业那场文艺汇演重新再来一次……我不会那样的。”
这话很小声,但已经表达了足够的意思 。
程燃想了想,还是笑了……这个女孩,终归到底,还是太善良啊。
“原来你一直为此过意不去啊,怕伤了我自尊?其实,没关系的,我知道啊,彼此这么熟,下不去手吧。当时怪我……但其实也是被坑了,说来话长……总之莫名其妙对你表白,自取其辱,这种事,也是人生的经历之一嘛,挺有意思 的……不要再耿耿于怀了!”
程燃指了指自己,“我心脏强大脸皮厚,又是自找的,没有放在心上。”
杨夏怔了怔……什么叫“彼此这么熟,下不去手”啊……这真是,明明是不同意思 啊。
会错意了啊你。
她张口,一句“其实我是想说,我会答应你。”的解释就在喉咙口。
程燃低头看着笔记本道,“不过这段话,写的真好……回头,回头……”他看着眼前的城市,轻声道,“愿无岁月可回头啊……”
杨夏这话终究没说出来,她眼瞳一亮,轻声道,“愿无岁月可回头……下一句呢?”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噢,对了,”程燃道,“是……愿有良人共白首。”
“愿无岁月可回头,愿有良人共白首。”
杨夏喃喃的咀嚼。
男子和女子,就在清辉遍洒的天台上,一个站立,一个叠腿斜坐。
似温柔了岁月。
是的啊,还有那么漫长的时光呢。
女子抬起头来,本来想说的话,最终也都化作这两句诗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