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辣文 > 都市小说 > 腐烂岁月 > 正文 第一章 死婴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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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招待所,叶子和金燕子很热情地招呼母亲到房间说话。

    花酒从隔壁房间露头跟母亲打了招呼,拉我进门关上门,递给我一支香烟,压低嗓子说:“昨晚公安来查房了。幸亏叶子说我们来县城里进行地质考察,那帮警察才没多事。”他在椅子上坐下,指了指摆在柜子上跳跃着雪花点的电视机,“现在什么节目都收不到,我感觉不是转播台的问题,肯定出大事了。”

    我点燃香烟,隔着茶几在他对面坐下,轻描淡写地说:“能出什么大事儿…”

    花酒呷了一口茶:“亏你还是学历史的。从东汉两次大规模的太学生运动到五四运动,哪一次有好结果?魏晋时牵涉到学生运动,连嵇康这样的大名士都被构陷上了断头台。《广陵散》成为绝唱倒不是憾事,但文字狱从古至今都很要命。近代,左派和右派都在争夺话语权,可这些习惯于承包信仰的家伙,在奢谈民主和民生时都忘了,民主可辩黑白,自由却不分左右。”

    我起身关了电视,淡淡一笑:“花酒,我现在知道你为何在大学里呆不下去了。”

    “兄弟,我不是热血青年。”花酒一脸懒散,“我鄙视那些张口闭口一心要救国救民的书呆子。要玩真的,就要像苏秦和张仪心怀天下,浪迹天涯,百折不挠。”

    “苏秦从一介山村野夫,颠沛流离14年终成为佩六国相印,统领天下兵马的一代豪杰,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在床上坐下,“我最欣赏他功成名就后说过的一句话。”

    花酒饶有风趣:“什么话?”

    “世间酌冷暖,人面遂高低。”我抽了一口香烟,“区区苏秦,何足挂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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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没多少人愿意推开成功者身后的窗子,否则看到的是充满泥泞的漫漫长路。”花酒发出一声低叹,“不过苏秦的师父鬼谷子王栩看人生更透彻。他认为人生在世,要获取荣华富贵可以不择手段去争取,但是要一生做到默默无闻,与世无争,则难上加难。所以有隐士情怀的人很飘逸,醉心功名富贵的人活得很累。”

    这时叶子推门进来,撩了撩头发,从摆在茶几上的烟盒中取了一支香烟点燃抽了几口,脸色复杂地看着我:“你母亲一个劲地向金燕子陪不是,我在旁边听着又别扭又感动。要是她真是你女朋友就好了。”

    花酒扁了扁嘴:“南斐怎么会看得上你们这些无病呻吟的庸俗女人。”

    叶子乜斜着他:“花酒,有时候我容忍你,不等于你可以随便在我面前放肆。明白?”

    花酒变了变脸色,微点了一下头。 叶子缓了一下语气:“你们在聊什么…”

    “讲讲春秋战国时代的英雄豪杰。”花酒挤出一笑,“我和南斐都很钦佩古人的凌云壮志。”

    叶子啼笑皆非:“我还以为男人凑在一起,聊的都是怎么追逐女人的话题。都什么时候了,还忘乎所以地替古人担扰。哎,花酒,我可警告你,别乱去打听首都发生了什么事。中午我们请伯母吃顿饭,下午送金燕子去住院。”她偏头看着我,“真是委屈你了。”

    下午母亲陪着我们去了保健院。里面人满为患。几个计生委的干部在院子里责训一群被强行拉来作结扎手术的妇女。

    婴儿的啼哭声此起彼伏。

    这里恐怕是世上最充满矛盾的所在。每天有人出生,有人死去。喜悦和悲伤交替饰演,生命的可贵与卑微展现得淋漓尽致。

    由于有母亲的通融,金燕子挂了号很快得予检查身体,办了入院手续。当她换了病号服躺在妇科病房的床上时,我能体会到她痛彻心腑的悲哀。

    同病房有三个孕妇,一个由丈夫陪护即将临盆。另两个大腹便便,因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由村委会强行拉来引产,神情凄凉。

    我和叶子负责轮流陪护金燕子。花酒则专门陪我母亲和姐姐进进出出,买各种日用品,送饭,忙得不可开交。

    三天后,我被叫到医生的办公室里以家属的身份签字。签署文件时我不是太在意医生和护士带有鄙夷和嘲笑的神情,但握笔的手微微颤抖。几天来在保健院里耳闻目睹的景象让我明白,一旦签字意味着我判了一个婴儿的死刑。难说金燕子也性命不保。同病房一个被强迫引产的妇女头一天死在了产床上。

    签了字,我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办公室,母亲从走廊上走过来紧紧捏住我的手,眼中含泪:“儿子,别难过,陪好燕子…她答应妈了,以后为你生一个大胖小子。眼睛鼻子像你,嘴唇像她…快回去陪着她…”

    我模棱两可地点头,心中却涌起不可名状的负罪感。从前我不知道文明包裹的外衣下,道德可以藐视一切人权,可以堂而皇之地扼杀生命。

    这一刻我对基督教有了莫名的好感。因为宗教教义明确反对堕胎。可是以红十字为标志的太多医院和诊所,每天以引产和流产的形式在残忍地剥夺着一个又一个生命。仁道主义和伦理道德总是在同台竞技。

    我颓废地回到病房,那个孕妇生了一个儿子,一大家子人欢天喜地。另两张病床重新换了两名被迫引产的妇女,延续着痛失子女的悲剧。

    金燕子打了催产针后,我坐在病床前默默地陪着她。我不明白要先让胎儿胎死腹中的医疗手段具有多高明的科学性。但我清楚,此时对她说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多余。

    时间在煎熬中显得异常难捱。不知不觉间金燕子开始了阵痛。她的脸孔因剧痛而扭曲,豆大的汗珠混杂着眼泪不断溅落。

    我把她搂在怀里,任由她狂乱地抓挠我的背。叶子和花酒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连忙去喊医生。

    一会儿,医生和护士推来了推车,让我把金燕子抱上车,推着她出了病房,沿走廊奔往手术室。

    一路上金燕子捏着我的胳膊,指甲深陷进我的肉里。 在进手术室的一刹那,金燕子满怀恐惧地叫了我一声,接着我与叶子和花酒被粗暴地阻隔在手术室外。

    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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