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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
我在这间医院躺了两个多月,身体已经差不多康复,可以勉强象常人一样行走,只是不能剧烈的运动和奔跑。两个多月前的那个晚上,当我绝望的从楼上飞下来的时候,我想,我应该死了,可是没有。当我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想,我可能残废了,还是没有。我腐烂的记忆里搜索不出来我是如何没摔死,如何醒来就在医院的,于是,我不得不重新面对这次的重生,虽然活着对我来说是一种耻辱,这种耻辱使我变得有些神经错乱,可是我却再也没有轻生的勇气,只能强迫自己慢慢遗忘过去,遗忘那个伤我如此深,而我始终深爱的人----云翔!
天空渐渐暗下来,病房很快陷入一片阴冷中。不该停留的记忆永远都会在心底最敏感的部位,抹之不去。
十一月的南方城市有些凉,到处都是被风吹落下来的枯叶。我喜欢黄昏的时候,在医院的院子里,坐在那些金黄色的树叶上面,看自己裸露的脚趾和苍白的手指。没有什么事可以去想,噩梦已经消失,爱人已经离去,留下的只有一段死灰般没有生命的记忆。空洞的眼睛流不出半点眼泪。我知道,住院的这段期间,在别人眼里,不管是医生还是病人,我都是个不正常的人,没有人愿意靠近我,更没有人愿意跟我说话。他们看我就象看一个有着严重传染病的人一样,生怕我的一个眼神就能置他们于死地般站惊,他们认为我来这间医院是被送错了地方,我更适合的去处应该是精神病院,这点,我从那些人看我的神情可以猜到。我不在乎,其实真的在乎也是没用的,我是一个弱小的女人,而且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就算他们要把我撕碎,做成肉饼或者喂狗吃,我也是没有一点反抗能力的。
为此,我开始变得神经紧张,异常敏感,动不动就尖叫,歇斯底里,象头发疯的野兽,拒绝吃医院的食物,害怕他们放毒药把我毒死,认为每个人都心怀鬼胎,随时随地会谋杀我。我在这种无助的痛苦中滋生,处于一种崩溃状态。
看护我的医生姓王,是个年轻男人,不是特别英俊,但是有一双温和的眼睛,我想,他应该是这所医院最有耐心的医生,其实真正接触我的医生只有两个,以前是个女孩,不算是医生,只是实习的,看起来差不多十八岁,长长的头发,漂亮的眼睛,一笑起来就有两个很深的酒窝。可自从她上次帮我打针,我突然转身尖叫,吓得她从此没敢在我跟前露面,以至于后来的日子,她一看见我脸就苍白。
姓王的医生是唯一愿意跟我多说话的人,由于精神紧张,我经常失眠,要嘛就是被噩梦惊醒,他总是值夜班陪我,如果不是他值夜班,他也会要求调夜班,这点,我对他没有任何感激。
他是个有着近视的男人,可是他一走进我的病房就会把眼镜摘下来,用那双温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我,跟我很随意的谈天,但我却认为他是另有目的,他想用那种眼神勾引我说出我过去的事情,只有白痴才会上当,当然,我不是白痴,至少我不认为自己是。
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要跳楼自杀,而我母亲也同样是跳楼自杀的,还有醒过来之后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对于别人来说,是一个谜,同时,也因此会让人产生一种兴趣,一种好奇。我一直认为别人如果真的愿意接触我,一定是想探知我的过去,我的隐私,而这个可怜的王医生,很自然的也就被我划分到那一类了。我想,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引诱,我也是不会说的,自从醒过来的第一眼,我的心就被封闭了,已经容不下任何人跟事,灵魂早已随云翔而去,只剩下一具空壳。
十一月中旬,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我想,我要离开这间医院,我已经没法再呆下去了,否则我真的要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我厌恶这里的一切,包括那些植物。人有时确实很奇怪,讨厌一个地方居然连没有生命的东西也一起恨进去了,就拿这房间的桌子和床,我横看竖看硬是不顺眼。
王医生知道我要出院,一直很小心的劝导我,说我的身体虽然康复,可以走路,但是精神状态不好。我不相信他的鬼话,只是想骗我的钱,还有想我说出以前的事。我精神状态不好,再修养也是没用,只有我自己知道,内心的伤疤永远也无法愈合,只能带着这些伤口独自离开,躲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让它们自生自灭!
王医生终于拗不过我,帮我办了出院手续。回到空荡荡的房间,空气里全是破碎的记忆,我象具僵尸一样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过去的一切就象放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翻腾,我该怎样面对这一切?
我不敢睡去,梦里有痛苦、恐惧、挣扎和想念,我想念云翔,我不在意跟他的鬼魂生活一辈子,我已经没有了一切,什么都没有了,我还乞求什么呢?可是云翔却是这样的消失了,从此不再出现,连梦里都不曾有他的影子。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让我继续活下去的动力。于是,我决定离开这座城市,远离这一切,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专心写作,用文字将自己一点一点的耗尽。我不能留在这座城市,因为有太多的回忆,我只能选择离开,彻底的离开。
三天后
平溪----一个偏远和“美丽”的乡村。为什么要在美丽上面打引号呢?因为除了古老和破旧的房屋,确实没什么美丽的东西可言,但是我喜欢这里,仿佛与尘世的喧嚣完全隔绝。对我来说,这样一个贫穷落后的农村却是一个厌世者的天堂,也许在这里,我能忘却一切。所以,我选择在这里停下来。
我的到来让这个村子引起一阵好大的躁动,完全不亚于竞选总统的场面。他们穿着破旧的棉衣象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在他们眼里,我仿佛刚从火星上下来一样,跟他们不是同类。当我站在村长那间屋子的时候,屋外挤满了人,房子好象要倒塌。
村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脸色黝黑,参差不齐的胡子有些肮脏,正在吸着烟袋,他上下打量着我,一副很不信任的神情。我耐心的向他解释,我不会带来任何灾难和不方便,最后?皮箱翻出来,一件一件衣服的抖开给他看,意思我是个安全的人,没有伤害他们的武器。许久,他终于开口,很不标准的普通话:“村头六婆隔壁的一间屋子空着,你去那里住吧。”
我重重的松了一口气,随后便拿出一些钱给他,让他给我送干净的被子和生活用品。村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很快就叫他的小儿子带我去村头,还说随后东西就给我送去。
这里的孩子很调皮,一会儿拉拉我的衣服,一会儿摸摸我的裤子,许多邋遢的女人倚在门上看着我,我浑身不自在,犹如动物园的猴子。
还好村头不远,弯了几条小路就到了,那些小路都是在田上面,堆着一些牛粪,象蛇一样蜿蜒着。我穿着高跟鞋走在这样的路上,实在难受。
几个孩子把我领到一间陈旧的楼房门口,门半掩着,从门缝看进去,好象是一个很大的院子,这是一间还不错的楼房,只是非常陈旧,我想是太久没人住的原因,两层,楼上的窗户没有玻璃,一层破烂的纸,被风一吹,发出象鬼啸一样的声音。紧挨着这间楼房的是一间低矮小的屋子,大门紧紧关闭着,象是没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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