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斟浔城位于河水与洛水交界处,沃野千里,一望无际的粟稷穗穗饱满,成熟地低下了头,粗略看上去宛如一股青绿金黄相间的海浪。
这里是夏朝最大的粮仓之一,相对于其他贫瘠之地,斟浔周围的农户相对最为富足,也是饿殍最少的地方。
每到这个时候,农户就经常站在田边守望,赶走前来啄食的鸟儿,倘有兴趣的话也会设下简陋的箩筐捕鸟。
现在的田边坐着两个男人,穿着清凉的麻布衣服,一边警惕地盯着漫无边际的田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菜根,不是我说你,你们家里的那个婆娘也确实过分,眼瞅着新米都要下来,怎么还是一天一勺粟。”说话的人约莫三十五六年纪,被称作菜根的二十五左右。
菜根没有姓氏,便不是所谓的百姓人家,只是一个平民,就像这篇古老土地上生活着的千千万万人。他并未答话,随手从身边捡了一块土坷垃扔到田中间,扑棱棱地飞起了三只野鸟。
“你就是没一点脾气,给婆娘压榨到这个地步。稀溜溜的一碗米汤够喝?我还没出门就又饿了,你这么高,肯定比我更饿!”那人继续说道。
菜根看着那几只飞到远处的鸟儿,憨憨地笑了一声。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我可是你姐夫!”
听到“姐夫”这两个词,菜根回答道:“桐叶是俺婆娘,也是你妹子,她没让你吃饱你跟俺抱怨也没用啊,你要实在饿了,俺跟你抓硕鼠吃。”
姐夫一听硕鼠,顿时两眼放光:“对对对!抓硕鼠,这些硕鼠最是可恶,黍米地里都被这些东西糟蹋了,现在咱们直接糟蹋了它们,也算是先下手为强。”
主意说定,二人便小心翼翼地走到田中。
“姐夫你慢点,踩到粟苗当心我告诉桐叶。”
“你也就这点出息!”
“你慢点慢点!”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这样乌龟都赶不上!”
二人边说边找,终于发现了一个硕鼠洞,把附近的苗子处理好,一边往里面灌东西一边用石块把口堵小。
不过多时真有一只肥大的硕鼠跑出来,卡在窄窄的洞口,姐夫顺手抄起来摔打两下,直到它再也没有丝毫动静。
姐夫拎着它缓缓地走出田间,菜根便跟在后面。
不多时,田垄里便弥漫出一股肥美的香味。
“你这样的就不应该吃这肉,就活该饿死才算是真的。”姐夫将烤熟的肉取来一分两半:“喏,吃点吧,要不是姐夫我,你活该饿死。”
菜根伸手接过,脸上也露出羞恼的神色。
不远处有五个大兵路过,其中一个猛然吸了吸鼻翼道:“闻到没有,我打赌这是考硕鼠的味道!”
“狗鼻子,这荒野地里哪里有人?”
大兵一遍像狗一样吸着鼻子,一边缓缓靠近了菜根,而后者此刻满脑子都是美味,哪里注意到有人过来了。
大兵猛然冲出去,突然叫道:“哈哈,我就说是硕鼠肉。拿过来拿过来!”
菜根瑟瑟缩缩地把刚刚吃了一口的肉递了过去,而姐夫则趁着这机会又咬了一口。
大兵顿时怒了,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娘的,你吃完了兵爷爷吃什么!”
姐夫抬着头赔笑道:“爷爷您吃了,我就没得吃了!”
大兵又踢了他几脚,姐夫挨了打,却麻溜地站了起来,拉着菜根就要走。
大兵猛然拦住,道:“先别走,兵爷爷给你们安排一个好差事,干好了能吃上烧野鸡。野鸡你知道是什么滋味不知道!”
姐夫听到吃的,就感觉两腿有些重,可菜根总感觉不对劲,想走,后面四个大兵便把他俩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硕鼠体型本来就小,被前后七个人吃了,一人还分不到一嘴。
大兵砸吧砸吧嘴,道:“咱们夏后要筑倾宫饰瑶台,刚好你们就跟我走吧。什么时候建好了,你就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以后自然有各种宝贝赏赐!”
菜根道:“可是这粟米马上就要熟了,俺婆娘一人可弄不来这么多庄稼,等俺收了米就跟你走。”
大兵道:“你们这些刁民就喜欢诓骗兵爷爷,等你收了粟米,夏后他老人家就把我脑袋收了!”
菜根道:“可是,这马上就熟了!”
大兵把手里的石刀挥舞两下,道:“我不知道粟米什么时候熟,我知道你马上就死了!”
菜根害怕地缩缩脑袋:“这……”
大兵们又是一顿狠揍。
菜根道:“兵……爷爷,俺跟俺家婆娘说一声,就一声!”
“不行!”
“兵爷爷,俺跟你跪下了。”
“不行!”
菜根和姐夫被绑上了绳子,走上了官道,向着号称千古第一城池的斟浔走去。
斟浔城外有上万像他们这样的平民聚集,很多人没有来得及跟家里的婆娘孩子说一声,便来到了这里,共同汇聚到一个“伟大而艰巨”的事业当中。
斟浔城高数十丈,菜根抬起头看着上面的两个人影,一个穿着明黄龙袍,另一个穿着一身红色锦绣,他们对着菜根这群人指指点点。
那红色的人影似乎掩上了嘴唇,发出了笑声。
菜根被姐夫拉了拉手,急忙像其他人一样跪下,与他们一起喊道:“吾后功盖上古,万寿无疆!”
夏后伸手指指匍匐在地上的人们,对妺喜说道:“你看,这些人将会为我们建造一座新爱巢,等你从有施回来之后,朕就在那里宴请群臣,让他们知道你在朕心中的位置!”
妺喜并未答话,对着城下的上万平民眯起了眼睛,她很想讽刺地看看所谓的倾宫瑶台,可最终只是抬起头对夏后微微笑道:“全凭王上做主!”
夏后道:“朕已经派太子去极北苦寒之地采琉璃石,三皇子带人去东海取各类珍珠玛瑙,关龙逄过些日子从三苗回来,也会带来一些珍奇的玩意。朕要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集中到一处,这样才能配得上朕的女人!”
妺喜面上的羞涩如迎春而放的花儿,美妙异常,没有丝毫造作的痕迹。
夏后将妺喜揽入怀里,听着城下如浪涛一般的颂扬,一种由衷而来的满足感充斥着他的胸怀。即位二十余年,今日是他最高兴的日子之一。
真龙的喜悦如同一个片灿烂的阳光,任何可能遮住阳光的事物都应该退让。
所以,一位大臣拿着帛书愣愣地站在城墙后方,不知道是否该呈上去,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妺喜的眼色,当即毫不犹豫地原路返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