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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亚多那精通于建筑的人到来塞尔亚斯后,络托萨斯等一群西尔飒斯人在广阔的土地中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这时,原本绿莹莹的田野已被那大片堆积的原木与砂石掩盖得体无完肤,建筑材料仍旧源源不断运送,四面八方都是来这里干活的人们,往复的走动使土地变得僵硬。
大地远处设有一顶帐篷,那是监督者休息的地方,那周围和土地的四面站立着白军士兵,他们执着锋亮的白枪。
一群西尔飒斯壮汉与络托萨斯负责向土地中搬运石块,络托萨斯是其中最瘦弱的一个,他没有多少力气,一会儿便大汗淋漓。
这时,提提亚提着水杯从小道穿过人群快步来到他身前。
“真是对不起。”她用干净的衣襟给络托萨斯擦汗,“你本不该做这个,都是因为我们家……”
之后,她把水杯递给络托萨斯,笑道:“姥姥姥爷在家里的后院准备开辟一块土地,我要在街上找一家提琴店为他们工作,我们都在努力,难关很快就会过去了。”
“嗯。”络托萨斯饮过水点头咕哝。
“这两个,真是天生的一对,长相都有几分神似。”周围的人评论。
提提亚听见众人的话音,脸顿时泛红,辩解道:“我不是他的妻子。”
之后,她微笑着与络托萨斯说:“你累了就歇一会儿,千万别勉强自己。”
“我会的,”络托萨斯点头,“谢谢你的关心。这里都是泥土,会弄脏你的鞋子与衣服,你先离开这里吧,我干完了活,自己会回到家里。”
“嗯!”提提亚大声应答,“我先回到家里,一会儿还会回来看你的。”
夏日的太阳无比燥热,中午时分,劳动者们的大汗早已浸透衣服。原本心想能够得到休息片刻、吃些饭食、喝些清水的权利,但监督者却在那帐篷中的大座上沉沉欲睡。在他的四周,一些白军士兵站立看守,他们的亮丽铠甲与锋利长枪令这群埋头劳作的异国人感到阵阵恐惧。
“喂!”这时,一个西尔飒斯壮汉终于忍耐不住,愤声大喊道,“那些尊贵的士兵们,我们在此干这么累的活,你们不给我们准备好酒水,还以刀枪相威胁,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们统帅大人的命令,我们只负责执行,另外我们是信仰圣母的民族,从不喝酒水。”一个白军士兵挺立着身躯干脆地说。
“不喝酒水?这算是什么信仰,这根本就是女人的信仰。”那壮汉揶揄。
“你说什么?”士兵高声道:“即便你们是信仰可悲飒神的民族,我们的圣母也一样接受了你们,把你们的苦难当做是所有人类的苦难,破例把你们带到这无天国血统不可进入的天国领土,可是你们现在非但不知感恩,而且在这里出言不逊,侮辱伟大的圣母。”
“怎么?难道你的长枪对着我们这些辛苦干活的人是对的么?”那壮汉高声道,“你把我们都看成是奴隶了么?告诉你,这里虽不是我们的国家,但我们也不可能是你们的奴隶!”
“你们的统帅说了什么?难道我们不为你们干活或者逃出这里他就会用长枪将我们的身体刺穿么?”另一位西尔飒斯人愤声道。
这时,一个从远方走来的天使阻止了这场争辩,“我们天国的白军士兵在执行任务之时从不会因为任何事丢掉手中的武器让它远离自己,除非他们已经战死。他们带着武器在这里只是他们身为白军士兵的一种本分与习惯,并不是针对于你们,请你们谅解我们,而我们也会谅解你们。”
“谅解我们?”那西尔飒斯人笑道,“谅解我们就让我们现在休息、吃饭、喝水,干这么累的活,如果期间没有休息,我们一定会累倒下去!”
一个白军士兵见此情景,走进帐篷来到那监督者之前,将他唤醒,耳语道:“是不是该到休息的时间了?他们已经干了大半天了。”
“啊?”那微微发胖的带着大帽的人慵懒地睁开双眼,摆了摆手说,“已经这么久了,那就快让他们休息一下吧。”
那天使见到监督者的愚者样态,不加过问,气愤地走开。
那士兵接到命令,高声道:“你们可以休息,但就在原地,不允许回到你们的寄居家里,这样一个来回要浪费很长时间!”
“什么?就在原地!”那西尔飒斯壮汉指着头顶浓烈的太阳喝道,“你们就让我们在这里,被这烈火烤晒,也不让我们吃东西,喝东西,这难道是让我们去死么?”
“真是对不住。”那士兵施了一礼道,“我们今日的饭炉和食物等一些必要的东西还没有运达这里,你们暂且就忍耐一日,明日你们便可以在这里享用食物与清水。”
“没有到达这里,那么今日为何便要急匆匆地让我们干活,你们是在故意捉弄我们么?”那壮汉说,炎炎地烈日晒得众人眼前一片昏暗,他们都已经忍受不住,络托萨斯坐在一堆大石板上,静听着这吵闹的喧嚣声。
“好吧。”那坐在帐篷里的监督者高声道,“大家干了很久的累活,即使是不饿也一定都渴了。”
“你们这群搬运石头的人!”他指着络托萨斯与十几个壮汉说,“看见这帐篷中的十几个水桶了么,附近有一条清澈的岚水,你们到那里打些水来,你们回来我会再让你们多休息一会儿。”
那壮汉思想片刻,径直走上前,拎起水桶,奔出田野走掉了。络托萨斯等众人也纷纷拎着水桶走开,十几个白军士兵走在他们之前,给他们带路。
不一会儿,这几十人便来到了岚水岸边。那碧波荡漾的岚水,瞬间消除了所有人的烦躁。
“这可真是一条仙境般的河水啊。”那壮汉站出来瞪大眼睛说。
“天国就是仙境。”士兵们骄傲地说,他们走在众人之前告诫道,“不过这岚水你们只可以看或是从中打水,除了这两件事你们什么都不可以做,更不用说是乘船渡过它,这是天国的大忌,被人发现要处以斩刑,你们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给你们的同胞们。”
“好好好!”那壮汉连声应答,此刻,他的心中悄悄诞生了一个计划,那就是等到他们干完活、吃过饭之后,趁着这里没人,带上他的几个兄弟到这一片沁人心脾的碧水中洗个澡。
“那一定很舒服!”他暗想道。
当红通通的太阳沉向西方,这一天的活儿终于结束。
这时,整个塞尔亚斯无论是街道还是田野都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寂静。一团团彩云挂在天边,不知不觉中便已成为黑色,它不断吞噬着天空,虽然还是很小的一片,但能预测到夜间将有一场大雨。
这时,满身泥土的络托萨斯总算随着提提亚一同从田野中回来,他先洗漱一番,又换了件衣服,吃过晚饭之后,就马马虎虎地将沾满泥土的鞋子脱在他那一个人的小屋之中,疲惫地睡去了。
提提亚拿过络托萨斯脱下的脏衣服,全部扔入盆子之中,又从储水缸中舀了些水,准备马上将衣服洗好,让络托萨斯随时有的换。
可是,这个时候,储水缸中的水已经完全用尽,为了明日的早饭能够按时做好以节省时间,她决定到附近的水井中去打一桶上来。但当她拎着水桶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姥姥姥爷刚好迎头碰见了她。
“是要打水么?提提亚。”姥爷笑道,他指着外面的云朵说,“今天这晚霞,多么美啊,外面也很寂静,就让我们两个去吧,我们两个正想要去岚水岸边散散步呢。”
“那就麻烦你们了。”提提亚点头,之后,他拎着盆子向后院走去,准备在那里洗好衣服,而就在她刚刚走到他们家那个小小的后院之时,她突想到了络托萨斯脚上那双后跟已经破了线的脏鞋子,于是微微一笑,转过头向楼上匆匆走去。
她知道络托萨斯已因疲惫而熟睡,没有再敲门便轻轻推门而入,拿走那双脏鞋子悄悄潜了出去。
她将这双鞋子放在后院盛满衣服木盆旁边的地上,又从屋内拿来鞋刷,准备将鞋子从里到外刷个一干二净。可就在她将鞋子拿起轻轻拂拭了之时,她微微感到这双鞋子的鞋帮上似多了什么东西。于是她下意识地将鞋子抬高,顺着鞋口向里面看去。
果然,那鞋内的鞋帮上附有一块厚厚的黑布,那黑布里还似有什么东西,看起来有些鼓起。
“这样穿起来多么不舒服啊,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提提亚心想,于是拿来剪刀、针线与碎布想要帮络托萨斯重新修补一番。
她用剪刀小心翼翼地豁开那鞋子里固定黑布的粗线,当剪断线,那黑布随之掉落。
提提亚从鞋子中倒出黑布,草草地将它拿起,准备扔向垃圾桶,就在这时,那黑布中突掉出一封褐色的皮质信。
这皮质信被叠得方正,由于络托萨斯累日的挤压而变得扁平。
那皮质信的质量非同一般,它细致无痕,光滑柔软,最重要的是上面还绘着卡洛斯七阶圣殿的建筑图,一见便知这是只有天国的高权者才能使用的皮质信。
提提亚注视着皮质信深感惊愕,她好奇地将它拿起,尽管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在思想片刻之后,还是将它打开了。
当看到里面内容,她瞬时捂住嘴,“这是白军统帅送给大天使雷蒙思维德的信,怎么会这样?难道这是真的吗……”
看过这皮质信,她心中一阵轰鸣,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道在络托萨斯身上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良久之后,她终于恢复了冷静,她将那皮质信又包在黑布中,用针线缝在了他的鞋帮之上,然后也没有帮他擦鞋,就匆匆跑到楼上,将鞋子又放回原地。
这时,络托萨斯恰恰从睡梦中惊醒,他呼唤着父亲布拉瑟的大名,在梦中,他看见了父亲将要被巨斧斩下头颅,奇维罗将军在罪人台上出现的场景。
“布拉瑟,你是无罪的,你不应该死。”他一连串说出这样的话,最后突然大喊一声“父亲”从床上猛然坐起,他不安地望了望自己的鞋子,冷汗不住从额头上冒下。
提提亚送完鞋子,就在门口站着,络托萨斯所说的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布拉瑟是她的姨夫,她已经知道这个杰斯拉就是络托萨斯,她在天塞穷隘的白门前第一次见到他之时就是这样想的,他跟儿时相比,丝毫没有变化的地方就是他身上自然般的气质。
络托萨斯瞥了一眼屋子内的提提亚,感觉自己的事情已经被提提亚知道,于是冷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提提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对不起,是我把你吵醒了吧?我以为你在这里,可以陪我聊聊天。”
络托萨斯叹了一口气,从她的话语中他知道提提亚什么也没有发现,于是低着头说:“对不起,提提亚,我对你是不是有些冷漠,如果如此,你千万不要在意,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人,那不是刻意。”
“我当然不会在意。”提提亚走到他旁边,坐到床上微笑道。
此刻,在岚水岸边,那搬运石头的西尔飒斯壮汉悄悄来到了这里。他们大约有十几人,看四下无人,他们甚为激动。
“在这天国的仙境之水中洗澡我可是从来想都没有想过。”那壮汉说。
“是啊。”另一个人大笑着应声道,“我们在这里洗一次澡,还不都变成那些美丽的天国男子了?”
“什么天国男子?”一个满脸胡须的人怒斥道,“他们不过天生一副女子的长相。”
没有多说几句,他们便脱光上身,只留下一块小小的遮羞布向岚水中跳跃而去,平静岚水的水面上,荡起了不安静的水花。
在此之后不久,提着水桶的姥姥姥爷向这里走来,他们脚步矫健而平缓,边走边欣赏着路边的风景,自己家的土地虽被没收,他们依旧开朗乐观。
一段时间后,他们来到了岚水岸边不远处。十几个壮汉正在里面扑通打闹,突发现来了两个老者。
“喂,大哥,不好了,来人了,我们要被发现了,怎么办啊?”其中一个人问。
“怎么办?”那壮汉慌乱地向四周张望,“据那些白军士兵所说,在这岚水中洗澡,如果被人抓见可是要斩头的大罪,我们已经无处可逃,先潜入水下片刻,说不定他们打完水一会儿便能够走开。”
于是所有人都潜入水下。
当两位老者行到这里之时,发现岚水岸边放了一大堆衣服。
“这么一大堆衣服,该是谁的呢?”姥姥悄声说。
“别管了,总会有人来找的。”姥爷说完,便拎着水桶顺着台阶走下。
众人本以为姥爷会马上汲水,取完水立刻离开,却不料这个老人站在那石阶向远方眺望很久,偏偏不来取水,甚至饶有雅趣地说:“真是‘青山流水两相知,流水青山共此意啊!’”
此刻,众人在水中的忍耐时间已经到达极限。
只听见“嘭”的一声,一个大胡子突从水中蹿出,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大喝道:“你这么老头子,要取水马上取便是,干么还要磨磨蹭蹭地吟上一句诗啊!”
在他之后,那十几人也竞相从水下蹿出,有一个壮汉离外祖父只有几步之遥,吓得他心惊胆战,连连却步。
“你们,你们……”外祖父指着他们退后道,“你们这些异乡人,竟如此胡闹,在圣洁的岚水内洗澡!”
姥爷退后数步之后,那最前面的壮汉看到他身后的石阶,如果姥爷再退一步,他将被绊倒在那里,出于担心,他瞪大了眼睛大呼道:“老头,注意!不要再向后退了,你后面是阶梯!”
姥姥也大呼起来,“老头子,危险!”
但在这呼喊之中,外祖父一时之间不仅没有平静下来,而且变得更加恐惧,他不安地向后迈出那一小步,就是这一小步,使他的一只脚绊在了阶梯之上,全身不听使唤地向后仰去。
那壮汉见势不妙,即刻蹿上水泥台,猛地一把,但未能抓住外祖父,他的身体快速倾倒,头顶恰好撞在阶梯的石沿处,坚硬的石沿立刻将他的头部撞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从中淌出。
那壮汉伸着手,瞪直了眼,姥姥跑下台阶,坐在地上,抱过外祖父。
“老头子,你没事吧。”姥姥喊道,可姥爷早已魂归西境了。
“我们闯祸了。”这时,所有人都从水中走上穿好衣服,“可我们不是故意的。”
“是的,我们不是故意的,可谁会知道呢?”那刚刚呆在老人前的壮汉说,“我们即便不是故意杀死他,但也入了这个天国人不允许进入的岚水,被他们知道我们一样死。”
他走上岸边,望了望正在台阶下抱着姥爷恸哭的姥姥,不忍地回过头,“你们想办法让这个老婆婆不要出声,否则我们迟早都会败露。”
话罢,他悠悠荡荡地走向一边,祈祷道:“伟大的飒神,请你饶恕我们,这真不是我们的罪过,你知道,我们是善良的,只是在这件事情上我们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