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家,是这个朝代的守护世家。

    世世代代,年年月月,这座城一直在经历着战乱,不断地掠夺,不停地杀戮,皇帝无能昏庸,终不得安宁。

    漆雕家就为此而存在了,我不知为何一定要是漆雕家,幼小懵懂的我注定不会担任家族。

    因为我,漆雕琉羽,这家里一脉男丁下来的唯一一个嫡系女儿身,父亲如同他的名字一般,被那些只浮于眼前的荣誉蒙蔽了,他绝望过,看我时的眼睛里满是空洞,他不待见母亲了,无数次将怒气泄在母亲身上。

    一直一直,母亲被软禁在家里,而我却能自由的外出,玩耍,读书,和朋友玩,玩任何游戏。

    唯独母亲什么也不能做。

    父亲是个凶残的猎人,将母狼和小狼分开来,只隔了一道网,母狼却为了小狼而挠破了爪,蹭破了皮,最后不得而终。

    而小狼在愧疚中,度过虚假的余生。

    在这个时代,不管是我还是母亲,都只能默默承受这鞭打,无法挣脱,更无法反驳。

    卓睿是和我同一私塾的学生,他的父亲随我父亲一起出征,他每次都会许愿让父亲平安归来,而我冷眼看向他,一个人在房间里,用拙劣的技术,刻着漆雕荣的排位。

    他只配这个。

    歪歪扭扭的字就像他,他会在战场上被砍得七零八落,会摔下马被践踏那可怜的尊严,然后化成灰,永远消失在我的面前。

    可是漆雕荣每次都会胜利归来,不管是多少个月份,多少个年份,他都会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先祖会保佑这种人?

    我不想见他,他也不会想见我。

    渐渐地,我明白了这个问题。

    因为他是家里唯一一个善战的人,我们家就是为此而生的。

    那我的存在便毫无作用。

    “老爷,伶舟氏产下一个男娃。”

    那天,我走过爹的房间,听见了那个总是围着漆雕荣转的刘大爷的声音。

    “什么?!为什么她会生孩子?我最近很少和她来往。”

    “回老爷,您之前去过一次,时间算下来,也正好啊。”

    我听不懂,也不想去理解,就匆匆走了过去。

    一个晚上,我安然睡去,所有人都随着夜深而安静下来。

    一个家,就在这个时候破碎了。

    漆雕荣带着一支私有队伍,闯进了香悦轩,这里只住着两个人,一个妇人,一个孩子。

    士兵的长矛贯穿了妇人的胸膛,她的眼神锐利的让人害怕,她笑了起来。

    漆雕家是个被诅咒的家族。

    “啪---”

    孩子跪在死去的母亲面前,不愿走去,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他闭着眼睛,始终没有睁开,但好像是看到了一切。

    他没有哭,没有怨,所有人都以为是他还不懂。

    他比谁都清楚。

    “孩子,跟我走吧。”

    漆雕荣蹲下来,亲切地对他说话。

    男孩转头对着他,依旧闭着眼睛,却笑了起来,笑得像他的母亲。

    漆雕荣看着这个笑容,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直接一拳他打昏了。

    “老爷,道长说这娃命带凶兆,特别是那对眼睛,怕是走到哪儿就凶到哪儿啊!”

    “不是有那符吗?给他弄上,这不正好,怕是上了战场能立汗马功劳。”

    我在一个清晨,看见了他。

    黑色的长发,没有人帮他梳理,却十分漂亮。他安静的坐在庭院里,穿的衣服不比自己的差,就像一个,就像是一个小家碧玉。

    唯一奇怪的是,他的眼睛被一张很恐怖的纸遮了起来。

    我走了过去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他就抬头对我微微一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到我的,之后无数次我拿一张纸往眼前一挡,什么也看不见了,本以为他是个盲人,却没想到反应比我还快,而且年纪比我小很多。

    很长一段时间后,我经常看到那个家伙,但都是在被爹教训。

    也不知道为什么,爹反倒是在向我示好,我有点感谢他了,谢谢他独自包容了爹的暴戾,将温柔留给了我,即使是无心的。

    男孩将脸上的纸片撕下,没有人看见。

    他靠着这个房间唯一一扇很小的窗的窗台,看着月亮,他没有思念任何人,没有怨恨任何人,即使所爱之人已然离去,即使所见之人依然残忍。

    “嘿!小僵尸!”

    男孩坐在那儿,安静的,在垂杨柳下,不说话。

    “果然像个僵尸一样,脸上还贴了奇怪的东西,是不是被爹娘罚了?哈哈。”

    那是来我家院里玩的孩子,他们必不可少的娱乐就是取笑别人。

    我当时立马就跳了出去,一股脑儿地把他们往外赶,硬是把他们赶走了,拍了拍手,一脸抱歉的看着他。

    “对不起啊,他们就是没教养!”

    他只是笑着,一直都在笑着,就像是听不见谁在说着什么。

    “你怎么总是不说话?不会吗?”

    听见我的话,他好像有些惊讶,但是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不会说话却听得懂别人说话呢!那你会写字吗?”

    他摇摇头。

    “一个字也不会写?”

    问出这话时,他顿了顿,接着用手指在另一只手的掌心画着什么。

    “哦!我明白了!你等着,我去拿笔纸。”

    我赶紧跑了回去,像兔子的一般敏捷,他看着我远去的身影,还是不知道他到底看不看得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总是笑着。

    “好了!你要写什么?”我把纸摆在了庭院里的石台上,却忘了把笔给她,谁料到,他自己伸手拿起了笔,捏法比我还准。

    纸上有黑乎乎的四个字。

    “啊!你写的字真漂亮,这是你的名字吗?伶舟半生?”

    他点了点头,我一边赞赏他一边看着他的名字,半生,真是个好名字。

    “你爹娘是希望你怎么样?不会是只要你活一半的人生吧!真是残忍的父母!”

    我开玩笑的说了一句,但是很快意识到,拿别人名字开玩笑是不好的,后怕的我看向他,还是那个笑容,平和又温暖。

    “残生!漆雕残生!”

    突然一声怒吼打破了现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伶舟半生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纸,紧紧地握在拳头里,藏在了身后。

    “残生,你的身后藏着什么?”

    那是爹,濒临爆发的爹,我害怕地赶紧跑了,却不记得还有个人在身后,原以为他会一起跑的,但是他还是留在原地,让爹抓住了。

    “写字?谁允许你做这种事情了?”

    我躲在墙后,看着他被爹的手掌打得脸上淤青泛起,他扭过头来,好像看见了我。

    又是那个笑容,故意在笑给我看吗?独自留下也是故意的嘛?为了吸引爹?

    才不是呢!我们才第一次说话,而且爹本来就是来找他的,不关我的事!要是被抓住了,我才是受害者,这是他应做的。

    不过爹叫的名字和他写得名字不一样啊!

    真的是,连真名都不肯告诉我吗?!

    “琉羽!那个小僵尸去哪儿了?”

    “爹带他去拜佛了,他们马上又要出征了。”

    “那个小孩也要去吗?”

    “大概吧!我也不知道。”

    “这样的话会很无聊的吧?”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是啊!”

    猛然间,我为这种漆雕荣带来的莫名其妙的好感作呕,漆雕荣的暴行其实从来没有消失,他只是在我的边缘徘徊,只是一直有人在守护我而已。

    母亲已亡了一年了。

    现在出现的伶舟半生就是在做着和母亲一样的事情啊!

    他做了什么啊!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半生明明比我还小,为什么我们那么小,就要承受这么多的东西?

    我第一次哭得那么绝望,这种彻骨的痛苦,母亲和半生想必早已尝试了千百遍了,真的很难受,很害怕。

    在遥不可及的未来,我们真的能迎来希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