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6年,1月份天空还是跟往年一样的灰,灰云无精打采地下了一个星期的雨,这应该是新年的第一场雨了,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也只有那些孤零零的路灯在低着头、淋着雨。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过后,是安静的几十秒,即使是如此巨大的声响,街道上也并无出现任何一个多余的、来破坏这种安静的闲人。凌飞宇睁着拼命晃动的视野,趁着那还未完全蔓延到全身的剧痛,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雨水带着血液和泥浆顺着他的额头滑落,他缓缓地转过身,随之而来的疼痛已经迅速地爬满全身,他用尽所有力气才勉强看清那不远处的地方。
还好,那里并没有他最害怕看到的那个画面。
凌飞宇这才安心地吐出心中的一口闷气,然而这一口气似乎垂死之人的最后一口气,脑子所有的画面瞬间短路,只感觉眼前一阵乱颤,他便直直地向后倒去...这一刻,无数潮水汹涌而来,无形的大手将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自己拽向深渊,而眼前的最后一丝光线也被瞬间吞没...
...
黑暗与冰冷窒息的真实感总能瞬间将人的求生本能完全激发出来,即使这样毫无意义的挣扎并不能换来任何一线生机。凌飞宇现在就是这样,随着窒息带来的恐惧愈加强烈,他拼命地向上挥舞着双手,他相信即使只有一株稻草能被握在手心,也能为现在的自己带来一丝丝喘气的机会。
没错,他不会游泳...
就在凌飞宇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突如其来的大手破开黑暗和窒息,将他牢牢捉住,一下子将他从水浪中拔了出来。然后,他就被丢到了一边,鼻子和眼睛的酸胀让他如受惊的虫子般卷成一团,不住地咳出肚子里已经喝饱的海水。
“兰特,你能治愈他吗?”一个沉稳的男子声音在许久后才突然响起。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埃里斯,我的魔法只能对受到伤势的人才起作用。”另一个男子的声音笑着回答。
之后许久,都没有声音再响起。
凌飞宇从恍惚的状态中慢慢清醒过来,刺眼的阳光让他颤动的眼睛无法完全睁开,在那忽闪忽闭眸子中,淡蓝色瞳孔如宝石般闪着纯净的光辉...他就这样如死狗般躺着,脑子一片空白,等待着温暖的阳光将他下降的体温慢慢回升,而那两个声音似乎也将他完全无视。
海浪拍打在船舷上的沙沙声中,凌飞宇感觉到阳光变得炽热,蒸腾而上的水汽让他仿如一块香煎中的牛排呲呲作响。他再也忍受不住,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只有眼前的小船。这是一艘只能让几个人同时乘坐的小船,褐色掉漆的船身中央立着一根挂着灰白色帆布的轨杆,捆绑着缝补多次的破帆布的粗绳索,随着忽左忽右的海风在轨杆上勒得咯吱作响。船的另一头是拱形的小船舱,边上放着几个木制水桶和旧得发黑的绳索,而船舱上同样挂着一块破布,昏暗的破口在海风的摇摆中无法看到里面堆着的是什么东西。
就是这样一艘小船,随时都有崩坏的可能。
遮掩船舱的破布这时被掀开,一个金色长发的男子弯腰走了出来。一席落地灰袍,眉清目秀。消瘦的小巴,鼻梁高挺,尖尖的耳朵格外显眼。
“精灵!”凌飞宇脱口而出,完全不知脑子里是如何蹦出的这样两个字眼。
“精灵?”金发男子对凌飞宇突然叫出的声音明显一愣,旋即才回过神来,露出玩味的笑容。“精灵?很美的词语,这是对我的称呼吗?”
这次反而是凌飞宇愣住了,说实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说出这个毫无根据的词语。
“这应该是对你和族人的一种称呼吧。”一个沉稳的男子声音在凌飞宇身后响起,他急忙转过头,看见一名金色短发的男子正低着头坐在船沿边上,刀削般刚毅的面颊,锐利的眼神正端详着手中一柄伤痕累累的短剑,上身一件白色的粗布衬衫,下身黑色的长裤上绑着厚重的金属护膝和战靴,而紧握一面红色盾牌的左手边上是被脱下的上身盔甲和头盔。
估计他也是被热到不行了。
“埃里斯,你能不能别老是把话题结束得那么快,都漂了半个多月了,好不容易找个人能和我说说话。”精灵男子郁闷地说,拿起靠在一边的船桨,在那个被称为埃里斯的短发男子腿上捅了捅。而短发男子只是露出一脸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不是第一次被精灵男子这样子捅了。
“我叫兰特,”精灵男子转向凌飞宇,然后指了指还在低头端详着短剑的短发男子说:“这是埃里斯。”凌飞宇茫然地望着兰特,而兰特看着他那不解的眼神,表现出一阵丧气:“好吧,你也是个不喜欢说话的家伙...”
“我们刚把你从海里捞了起来,”埃里斯接过了话,“这些漂浮的货物和船板...你们的船是在昨晚风暴中沉没了吧?”他像是在自言自语,继续说着,始终没有转过头来,“很可惜,我们只发现了你一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你们是从哪里出发的?”兰特对着凌飞宇询问。看着眼前男子一头的黑色长发,蒸发而去的海水将发丝分成一缕缕紧紧地贴在额头上,那淡蓝色的水晶眸子茫然和不解地看着自己,白皙消瘦的脸颊上透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青涩与倔强,身上一套白色的衬衫和长裤,“嗯,料子看起来还不错。”兰特心里暗暗点头,唯一无语的就是他右手上紧握的断了一节还生锈得看不清原来样子的破刀,还跟宝贝似的,要是换成自己,早把那东西沉海底去了。
“飞宇...凌飞宇...”凌飞宇念叨着,脑里只能依稀记得这样三个字,而对于其他的一切则是空荡荡的白,白...无穷无尽白色的天和地...
...
海平线上,血色残阳还在做垂死的挣扎。夜色渐渐降临,船上已经亮起了一盏煤油小灯。
凌飞宇坐在海浪轻轻拍打的船沿边上,看着海水中被扭曲拉扯的倒影默默发呆。他没有感怀与悲伤,也没快乐与兴奋,像突然间被投掷在这片天地的遗弃者,一无所有。当然也不是什么都没有,除了手里那把生锈断刀,就只剩下那名字了,而至于那名字,好像也确实没什么实际的用处。
“应该还有三天,我们就能回到陆地上了。”兰特在火炉旁站起,拿着盛满汤料的铁杯子坐到了凌飞宇身边,吹了一口腾腾冒起的热气,抿了一口,“啊...好久没尝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看着兰特,凌飞宇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
“从海里捞起来的物资够我们支撑过这三天的时间,等回到引陌大陆,你或许可以前往伊诺斯。”兰特给凌飞宇出了个主意。
“引陌大陆...伊诺斯?”凌飞宇低低地呢喃,满眼尽是不解。
“对,伊诺斯,”说起这三个字,兰特显得特别兴奋,俨然已经把凌飞宇当成了外来的土包子,“那是大陆上最大的港湾城市,你可以在那里找到你任何想要的东西。”坐在火炉旁的埃里斯转头看了看说话的两人,在兰特得意的脸上稍稍停留。
兰特看着凌飞宇毫无变化的表情,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在那里,或许你可以打听到关于你和大船的消息,说不定你还有亲人在等着你回家。”
“亲人...”尽管凌飞宇记不起任何事情,但是要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还是没什么难度,“有人在等我...回家?”
“当然,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家...”兰特笑着转头望向半空中的月亮,声音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