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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起风了,几片干的发脆的树叶刮到他身上。
我和周岩靠过去,这个人大概三十来岁,胡子拉碴,脸上已经脏的辨不清肤色。不只是外套,他的裤子也很肥大,脚上蹬了一双破旧的靴子,其中一只连鞋底都掉了。我特意看了看他的脚,不知道这个人已经困了多久,他的脚非常黑,像树皮一样干硬皱裂。
周岩举其他的一条胳膊,又把他的腿也抬高。据说这样做能让因为极度疲劳或激动而昏厥的人转醒,但我从不知道是否有效。
但很快,这个人真的醒了,他费劲的倒了几口气,终于把眼睛转向了我们。
我问他:“你是谁?”
那个人的口音很奇怪,我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反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说:“我们是出来旅游的。”
他说:“我是拉货的……”话没说完,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等他咳完,我问:“你是司机?”
他有点说不出话,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说:“车呢?”
他颤巍巍的爬起半边身子,脸朝一个方向望过去:“车翻了,人也都死了,就剩下我了。”
我和周岩对视一眼,周岩问他:“你们几个人?”
他回过头:“四个,两个司机……两个押车的。”
周岩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我叫何兵。你们有吃的吗?能不能给我一点……”
他看起来太虚弱了。
我和周岩把他拽起来,我说:“跟我们回营地吧,那有吃的。”
何兵接连点了几下头,嘴里不停说着:“回,回,谢谢,谢谢。”
进了营地,丁义正坐在地上抽烟,看见我们,他吃惊的说:“卧槽,这什么意思?哪又冒出个人?”
我们让他坐下,我跟丁义说:“他是搞运输的,在山里出车祸了,刚才他摸到营地附近被我们看见了。”
周岩招呼其他人出来,丁义就一直坐在原地,远远的打量地上的何兵。
迪迪第一个出来,看见何兵惊叫了一声,周岩说:“给他拿点吃的,快不行了。”
迪迪就点点头,回头拉着林晓去车里找东西了。
很快,大部分人都出来了,林晓递给他一瓶水和一袋面包,他把面包打开,狠劲儿咬了一口,胡乱嚼了嚼就咽下去,接着,他喝了两口矿泉水,就把瓶子拧紧跟着面包一起塞进了衣服里。
林晓很奇怪:“你就吃这么点?干嘛还藏起来?”
何兵愣了愣,好像才反映过来一样低头看看,他尴尬的笑笑:“啊,习惯了,有点吃的不容易,省着点。”
我问:“你们出事多久了?”
何兵说:“应该有一个月了……我们是九月中旬进山的。”
迪迪很吃惊:“那这么长时间你是怎么过来的啊!”
何兵从怀里掏出面包,又咬了一口,他的半边脸鼓起来,有些含糊的说:“就吃树叶……吃草,反正能往嘴里塞的都吃。”
陆虎说:“那你们是怎么出的事?”
何兵的脸色变了,他停止咀嚼,木木的抬头看老陆:“我也不知道,那天,本来是我开车,我开了差不多四个小时之后,我那个兄弟说要跟我换。我就打算眯一会,谁知道才没半个钟头,他就疯了。”
“疯了?”迪迪皱着眉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何兵把面包咽下去,脸上的表情变得惊恐:“是!是疯了!他突然就开始大喊大叫,手离开方向盘在玻璃上又拍又打,可是,玻璃上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然后呢?”迪迪追问。
何兵说:“我都懵了,想拉他也拉不住,就去抢方向盘,可是他突然就开始拼命的打我,还想把我推出去。然后车就翻下山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人群沉默着,何兵就继续说:“我顺着路往外走,想搭上一辆车,可是从来就没碰见过过路的,后来路也找不到了,我四处乱撞,一直也走不出去……”
何兵痛苦的低下头,突然嚎啕大哭:“车上有两个是我的亲兄弟,当时他们在后车厢上睡觉……我爬出来以后,看见他们脑袋都给砸碎了……啊!他开了二十多年车,从来没出过那种事啊!”
长途车在山路上出事并不稀奇,可是,现在看来,这座山,这个山谷里似乎真的存在某种邪恶的东西。也许,它正躲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欣赏每一个闯进来的生命要么死无全尸,要么陷入恐怖的绝望,阴恻恻的笑。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何兵还在哭,一直呆在帐篷里的许大河探出头来,看见人群围着的何兵,他愣了愣,迅速钻了回去。
晚上,我提议大家再搭起一个帐篷。
虽然两顶帐篷是足够睡的,今天我和周岩要站岗,我们的帐篷会很空。可是,我不能让这个从天而降的新成员和林晓迪迪睡在一起。
没什么人反对,我们就支起第三个帐篷,这样一来,人员还可以重新分配一下。
可是,接下来却发生了一连串奇怪的事。
先是老陆给何兵找了几件衣服,想替他把脏的都发硬了的外套换下来,可是何兵死活都不愿意,他抓着自己的衣服,不肯让任何人碰触,脏乎乎的指头都泛白了。
然后,我们想让许大河住进新帐篷,可是,许大河也死命的缩在原来的帐篷里,说什么也不出去。
没有办法,老陆决定自己去何兵的帐篷,可是何兵钻进去之后竟然把插销插上了,无论老陆在外头怎么喊,何兵就是没有一丁点回应。
丁义又开始骂骂咧咧:“操!辛辛苦苦就他妈给你一个人支了个帐篷是吗?你给老子滚出来!”
何兵仍旧无声无息。
我已经有点麻木了,这他妈一天天的,到处都不正常!
老陆说:“可能他一个人时间太长了,就让他自己好好在里面睡一晚上吧,咱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于是,大伙就各自回了自己的帐篷,我跟周岩找了块挺大的石头坐下,我抬起头,天上没有一颗星星,连月亮也看不见。
白天明明是大晴天的,为什么看不到月亮?前几天夜里天上有月亮吗?我突然有点后悔,这好像是出门之后我第一次观察天空。
帐篷里的应急灯很快就都关掉了,营地里一片寂静,跟王子以前说的一样,不光是那个村子,连这里也看不见什么活物,连一只鸟都没有。
我和周岩的脸正对着何兵的帐篷,黑暗中,帐篷安安静静的立在那,不知道里头的那个人在干什么,他为什么不肯和团队里的人住在一起?难道他一个人在山里兜转了这么久,能看见人不会让他狂喜吗?真的像老陆说的那样,他只是贪图一片安全的领域,想在里面安全的睡上一觉吗?
可能是想的太多,我竟然出现了幻觉。
我眼里的帐篷慢慢的变成了一张巨大的脸,这张脸面无表情,直勾勾的回望着我,然后,竟然咧开嘴,嘿嘿的笑起来了。
我激灵了一下,周岩正叼着烟奇怪的看我,我刚想跟他说句话,整个人就愣住了。
幻觉里的脸实在太大,我竟然没有反映过来,那正是火车站里的老太太!那个在丰原拖住黄四一他们,又在雅木把许大河他们引进山的老太太!
周岩拿烟在我眼前晃了晃:“风哥?傻了?”
我回过神,把烟抢过来抽了一口:“滚。”
我总不能跟周岩说,我他妈出了幻觉,帐篷都变成老太太了。
周岩又掏出一根烟叼上,也不知道他带了多少出来,周岩点了烟跟我说:“走,撒个尿去。”
我说:“你是娘们啊?上厕所得陪着?”
周岩说:“这他妈鬼地方,我要是让人办了,那战斗力可是要受巨大损失的。”
我就站起来,跟着周岩一起走出了营地,顺便自己也解决一下。
完事之后,我们回到营地门口,我兜里一个东西突然掉了出来,摔在地上咔吧一声。
我纳闷的低下头,原来,是阿蒙的数码相机,我几乎忘了,它一直在我身上。
把相机捡起来,我刚想进去,却被周岩一把抓住往后躲了躲,我这才发现,周岩一直站着没动,他的眼睛仅仅盯着营地里面,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我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只见漆黑一片的营地里,那顶新帐篷突然打开了,何兵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张望了一阵,然后,他极小心的钻出来,直直的站在地上,而他的眼睛,幽幽的冒着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