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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整夜守在昏迷的八阿哥身边。
他万分懊悔,不该约八阿哥出去,也不该放他独自往南跑。
要是八阿哥死了……
此前,他为了茱莉亚的事,心中暗暗生八阿哥的气,原本新仇旧恨的,加在一块儿就更让胤禛不舒服,但他没想到,这次八阿哥竟救了他。
八阿哥叫他往驻地大营跑,他自己引着狼群往南,那是一瞬间的反应,并非权衡利弊之后的产物……八阿哥知道他手无寸铁。
残灯下,胤禛守着昏迷的八阿哥,他在心里默念:老八,你可不能死!
我是不会让你死的,不光是在这儿,未来,等到雍正四年,我也不会让你死!
八阿哥于次日醒来,除了浑身剧痛,倒是没什么大的问题。
因为他受伤严重,康熙把回京的时间又往后推迟了十天,并且那之后,他没有提及此事一个字。
他和胤禛说,事情是意外,今年春夏北边大旱,动物变少,狼群才往南边跑。
太子听了这话,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胤禛却听出来,老皇帝语气言不由衷——他在为太子做遮掩,必定是调查出了一些什么。
胤禛也不再追究,只在内心冷冷地想,太子这算咎由自取,一次次累积的不信任,早晚会把这个自作聪明、心肠狠毒的蠢物拽下太子的宝座。
而他也不打算就此罢手。得了机会,他还会给康熙下点药,让太子快点倒台——就算遵循了历史,那又怎么样?
反正他不愿太子再横在面前,碍他的事。
回到京师,雍亲王府,四福晋热情万分地让他看刚出生的孩子,胤禛却只瞟了一眼,点点头。
“好好养着吧,请乳母什么的。你自己处理一下。”
他冷淡的反应,让四福晋十分吃惊,府里添了个男孩,胤禛竟然如此漠不关心。雍王府又不像毓庆宫,有那么多孩子,多一个少一个不在意,他到现在为止,只有一个儿子啊!
四福晋有些难过。她说王爷,难道你不过去瞧瞧格格?
胤禛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满,于是只得点点头:“好吧,去看看。”
豆芽菜还在坐月子,见了胤禛过来,慌忙挣扎着起身。胤禛摆手,屋里窗子什么的都封着,是说产妇不能见风,她也不能用凉水洗,胤禛心想。坐牢也没这么做的,空气恶劣也会死人的。
但他自然不能拿现代的妇产条件来挑剔古代,只又嘱咐了两句,就从屋里出来了。
他看得出来,豆芽菜十分十分的高兴,甚至有一种“王爷来看我,我很高兴,但我宁可和儿子呆在一块儿”的意思。
“好吧,这孩子就归你了。”胤禛暗想,乾隆据说十分孝顺母亲。想必是因为豆芽菜把他当个宝的缘故。
他从屋里出来,却看见弘时一个人呆呆站在院门口。
那种痴望和艳羡的神色,让胤禛心中不由一酸。
他快步走过去:“弘时,你怎么在这儿?”
猛然发觉父亲注意到他。弘时吓得脸色一白,他慌乱着给父亲请安,又结结巴巴地说:“儿子……儿子想去瞧瞧弟弟。”
胤禛有点难过,但转瞬他又笑起来:“有什么好瞧的?红彤彤的小毛头,跟个小猴子一样。”
弘时笑道:“那我生出来的时候,也像小猴子么?”
“嗯。可不是。”胤禛随口道,“人本来就都是猴子变的。”
弘时一怔:“是么?先生怎么没说过?”
胤禛也一怔,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提前把进化论教给了孩子!
于是他赶紧道:“我说着玩儿的。来,让阿玛看看你这一个月的功课。”
弘时立即来了精神,赶紧拉着父亲去自己的书房。
胤禛有些怜悯他,父母有了幼小的婴孩,往往就会忽略年长的孩子,孩子生得越多,越是漫不经心。
他不愿自己像康熙一样,最后落得父子两代为仇。
八阿哥回京,又躺了一个月,身上伤口才渐渐愈合。这段时间,八福晋吓得彻夜难眠,好几夜都不合眼,就在跟前一直不停的照料,等到八阿哥能够起身里,八福晋的脸都瘦了一圈。
“贝勒爷这是得罪谁了?”她哑声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让狼给咬的?”
八阿哥苦笑,他没回答,只示意她到床跟前来。
“该来的,总逃不过。”他把八福晋搂在怀里,“这些日子,把你辛苦坏了吧?”
八福晋叹了口气:“爷万一有个好歹,我就算辛苦死了,也是白死。”
八阿哥笑起来:“我虽然落得一身是伤,至少,他不再恨我了。”
“他?谁?”八福晋好奇道。
“四阿哥。”八阿哥声音沉沉道,“这是前期投资,必须得做的,珍儿,往后咱俩这辈子的平安康泰,就都得仰仗他了。”
八福晋把嘴一撇:“不过是个亲王,您也太抬举老四了!而且眼下太子正红火着,爷小心别得罪他。”
八阿哥一笑:“太子?甭怕,他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八阿哥被抬着回到京师,消息传到九阿哥他们那儿,俩人都吓了一跳!
后来,又从胤禛那儿得知,幕后黑手是太子,九阿哥就气得不得了,叫着非要去找太子算账不可。
他和太子素来不睦,如今又知道太子早晚得被废,所以就更不把太子放在眼里。
胤禛冷笑说,不用他们动手,他自己有办法报仇。
果然,班师回朝没过一礼拜,就有官员上书,弹劾太子在刑部滥用职权,构陷清白无辜,就为了人家是八爷党。
康熙很生气,找来太子,单独申斥了一顿。
但公开处,依然在包容太子的过错。
胤禛心想,眼药下得还不够啊。往后还得多多的下!
不过康熙也不是对此全无表示,大概是为了安抚胤禛,他同意将十三阿哥从宗人府放出来,让他回自己的阿哥府——虽然还是在圈禁。但环境毕竟有所改善,胤禛也方便派人过去。
胤祥被送回到自己的阿哥府,虽仍旧不能出门,但日子明显好过很多,也不再受那些看守的欺侮了。十三福晋兆佳氏这小半年独自一人守在府里。愁得快要得焦虑症了,如今突然看丈夫被释放回来,总算松了半口气。
因为胤祥回来,胤禛也悄悄过去看他。他总是趁着深夜,带着高无庸一个人,换了便装从角门进出。
每次去,看见胤祥瘦成那样,头发都白了一小片,他就难过得想落泪。
倒是胤祥自己,情绪稳定下来。不像一开始那么崩溃了。
嘉卉也被他带回阿哥府里来了,人也还是痴痴呆呆的,他将嘉卉交给了十三福晋,并且郑重拜托她好好照料。
兆佳氏早知道,丈夫的这场祸事,都是这个莫名其妙的疯女人引出来的,但此刻,丈夫这样慎重的嘱托她,她也没法推托,只得将嘉卉领到她那院子。命人给她好好梳洗打扮,引导她吃东西,喝水。
嘉卉在宗人府圈禁的过程中,一直在受看守的虐待。她的神智本来就不清,看守连殴打带调戏,雪上加霜,情况就更坏了,她饿了不知道吃东西,渴了也不知道喝水。就只会直着嗓子叫。
兆佳氏心中虽然痛恨这个肇事者,但人送到她跟前,眼见着这姑娘脸上,身上胳膊上,都是被殴打出的淤青,人又瘦得一把骨头,脸上是痴痴呆呆的神情,她也就不忍再恨下去,反而命身边奴仆仔细照料。兆佳氏是个特别善良的女人,她甚至亲自给嘉卉梳头,教她换衣裳,洗手洗脸,喂她喝安神的药物。
久而久之,嘉卉对兆佳氏有了亲近感,原本她说话都连不成句子,思维也是混乱的,一个多月之后,她就知道兆佳氏是“福晋”,是对她好的人,她不敢到别人跟前去,甚至还是不敢靠近胤祥,但却愿意挨着兆佳氏,和她在一块儿。
兆佳氏见她愿意亲近自己了,也很高兴,更开始用心教她做点简单的针线,要是嘉卉能自己补好一只袜子,那么兆佳氏就会夸她。
两个月后,嘉卉的身体慢慢好转,脸颊添了血色,看着就有了神气,眼神也变得清澈起来,说起话来,吐字也不那么含糊了。
胤禛听胤祥这么说,诧异道:“这么说,不是好转了?”
“某方面算是好转了,”胤祥一脸苦闷道,“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反而是变糟了。”
“怎么叫变糟了呢?”
“嘉卉不愿见我。”胤祥苦笑道,“每天就跟着晴儿,寸步不离,在晴儿跟前就安安稳稳,清清明明的,一到我跟前就变得疯疯癫癫,吓得大哭大闹。那天晴儿叫她过来见我,她就是不肯,再逼着她过来,她就赖在地上大哭,手抓着门槛,说什么都不肯来见我,问她,为什么不肯?她说,她怕我。”
胤禛更诧异:“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啊,怎么会变成这样。”胤祥垂落眼帘,“我这等于给晴儿找了个贴身丫头,而且还是死忠的——这算什么事!”
胤祥很难过,嘉卉现在只愿意跟着嫡福晋,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视他如洪水猛兽。有时候胤祥实在火大,揪着她,把她拖到自己房间,教她认简体字,反复和她说以前那些事情,逼着她把回忆捡起来。然而胤祥的努力却适得其反,差点把嘉卉给吓得再度疯掉,她披头散发从胤祥的书房逃出来,抱住闻讯而来的十三福晋一通大哭,说什么也不肯再去胤祥那屋子。
“她把自己当成了福晋身边的丫头,晴儿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胤祥慢慢说,“她遗忘了一切,现在,只记得福晋对她的好,只记得给她穿衣服、梳头的人是福晋奶奶。问她,是打哪儿来的?她说是福晋捡回来的。再往后,晴儿要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她再不肯理会我的半点意见了。”
他最后,低下头,红着眼圈哑声说:“是我害了嘉卉,我又毁掉了她的人生。”
事态急转直下,竟成了这样,这让胤禛和其他人都很震惊,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这个现实:璩嘉卉成了个地地道道的清朝人。
俞谨的恶毒捉弄,终于成功了。(。)xh:.153.62.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