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9月19日,F市。
这一天倾盆大雨从早上一直下到深夜,F市下辖的静水县某个宁静的小山村,因为下雨出行不方便,村里人这一天没什么事的,都是能不外出就尽量不外出。
转眼到了华灯初上的时间,家家户户点灯做饭,准备在吃完晚餐后早早上床休息。下雨的天气里,打麻将吃火锅睡觉,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伴随着哗哗的雨声,连人都变得慵懒。
林景清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嘟囔着嘴推掉了身前的麻将牌。她今天可是运气实在不好,一家四口打了半天的麻将打发时间,不过是为了娱乐,平糊一毛一把,她居然也能将十几块零钱输得干干净净,哪怕在不在乎这点输赢得失,心情都会无端不好。好不容易熬到快要做晚饭的时间,她终于有理由撂挑子不干,扔下老公和孩子落荒而逃,自结婚之后第一次觉得原来做饭对她也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她的丈夫****庆笑呵呵地将刚刚从妻子手里赢来的几块零钱揣进兜里,想着等会儿雨小了,可以到村口的小卖部去买点小零嘴回来哄哄自己的两个宝贝疙瘩,看他们小嘴撅得高高的,简直可以挂上油瓶了,满脸哀怨地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庆宠溺地摇了摇头。
这俩小屁孩子,一个十二岁,一个十五岁,人不大牌瘾可不小,玩了这一下午了,都还没嫌够,来来去去总共输赢就这么几块钱,还玩得这么起劲,以后可得好好教育,黄赌毒,哪样也不是他们这样的家庭能沾染得起的,就算不指着两个儿子成才,至少做父母的也得教育着他们老老实实脚踏实地得做人吧。
想到这儿他便没再惯着两个儿子,轰他们赶紧将麻将牌收一收,他也迅速地溜出屋去,趁着老婆在厨房里做饭看不到他的动静,从衣兜里掏出根藏得严实的烟,躲在屋檐下抽了起来。
呼~他娴熟地吐着烟圈,一脸享受,闲时来颗烟,神仙也不换,这小日子,美~****庆今年48岁,跟村子里其他的成年男性一样,占着他们村子所处位置交通便利,周围有矿山的优势,跑起了黑出租,拉人运货什么挣钱干什么,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地忙活,挣的钱足够养活一家老小。****庆家在村子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日子算是过得比较舒服的。他老婆林景清原先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一支花,****庆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追到手的,两个人结婚十多年,****庆一如既往的对老婆好,哪怕他在外面的时候是出了名的脾气大,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的主儿,但他从来没有动过自己老婆和孩子一根手指头,村里人提起他,别的怎么样暂且不说,但这一家和睦教子有方,确实是要对他竖大拇指的。
与****庆炮仗脾气正相反,林景清是个好脾气的人,说话轻声细语,哪怕现在也四十出头,因为多年辛苦操劳早已满脸风霜,不再有原先的美貌,可是她说话仍然和和气气的,左邻右舍就没跟谁红过脸。当然了,有丈夫在身后罩着,村子里的人也没有谁敢欺负她面软脾气好,日子过得舒心极了。
他们的两个孩子,王明瑞和王明鑫,学习成绩仅能算得上中等,却也是懂礼貌识大体的好孩子,这在留守儿童问题日益突出,多数父母管生不管养,让孩子放羊般长大的农村,已经实属不易。总而言之这一句话,****庆一家的生活,到目前为止都平静而惬意。
****庆缩在墙角下吸完一支烟,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返回堂屋随手拽过一把雨伞,眼角余光正好看到两个儿子已经把刚刚他们弄的一片狼藉的桌子和地面收拾干净,不由觉得老怀甚慰,步伐轻松地哼着小曲向村头走去。他不知道二表叔今天有没有卤鸡爪子,几天没吃,可馋那味了。
村头开小卖部的二表叔家有一锅老卤,据说已经在他们家传了几十年了,从解放之前就有,战争岁月也拼了命留了一锅底出来,那味道,够香够浓,二表叔家熬卤子的时候,香得整条主街都能闻到。
****庆也是见过世面,走南闯北过的人,好吃的东西吃过不少,但论卤味儿,还是二表叔家卤出来的东西最正宗,尤其是那鸡爪子,简直绝了。不过二表叔却是出了名的懒鬼,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主,那心宽体胖劲儿都赶上他两个了。他们家的东西卖得这么好,一般人都会多做一点,以免供不应求,二表叔却偏反其道而行之,你买的多了他还对你吹胡子瞪眼,埋怨你都买走了,一会别人来又围着他要,吵得他头疼,还得费心费力地再重新卤一锅才能把这帮馋鬼们都打发走,还他个清静。所以在二表叔看来,这些过来买他卤味的人,不是来给他送钱的财神爷,而是拿着鞭子在他身后抽着他干活的小鬼,要不是因为这锅老汤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他爹临死的时候硬挺着一口气不咽下去,非得逼着他赌咒发誓要守护好这锅汤,传给子孙后代当传家宝似的供着才闭眼,以二表叔的懒性子,早八辈子扔下这门手艺,跟着儿子去城里享清福去了,哪里还能守着个村头破破烂烂的小卖部,每天起五更爬半夜呢。
唉,现在让二表叔比较糟心的事就是,他的一儿一女谁都不愿意接手他这烂摊子,把自己困在经济不算太发达的小山村,在城市里闯荡惯了的他们看遍了世间繁华,怎么能回来安守清贫。可是二表叔也六十出头的人了,还能干几年,他现在算是体会到了父亲当年死的时候的感觉,传家宝啊,可不能到他这一代就断了传承。
****庆对二表叔心里那点纠结门清,其实二表叔要勤快一点,把他们家的小铺子做大做强,借着他们小山村这边便利的交通,卖遍F市都不成问题。偏偏他是个懒的,家里的两个孩子更是一个赛一个懒,谁都不想动脑筋去挣这辛苦钱,一家人守着个金饭碗偏偏去做了要饭花子,让****庆怎么看都看不起他们,因为他是个勤快人,手里活计停下来就浑身不得劲,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奸懒馋猾的农村汉子,这年头只要人勤快,总不至于饿死,就是出去苦力,一个月也妥妥得有几千块进账,日子还过不好的,就只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不过事不关己,一表三千里啊!又不是什么实在亲戚,他得多闲得无聊管别人家的闲事,他只要吃到好吃的卤鸡爪也就是了。
果然,走到村口,****庆远远的就看着小卖部并没有开门。这个二表叔现在是越发的懒了,他大步走上前用力开始拍门,这小卖部后身就是二表叔的家,哪怕前头没开门家里也一定有人,不然大下雨天的,到处都又是水又是泥的,他个腿脚不利索的老头子又能去哪儿。
等他耐心十足地又敲了七八下门后,院子里才传来二表叔懒洋洋的声音:“谁呀,大下雨天的也不让人清静清静。”
“二表叔,是我,荣庆啊。哎呀这不是被您老人家的卤鸡爪子勾得馋虫都起来了吗?吃不嘴里晚上怕是要睡不着觉了,这才冒雨过来,您可千万别说今天没备货啊!”
一个满头银发,浑身肥肉的老大爷气呼呼地打开了门:“就你们这帮鼻子比狗还灵的后生,一天都不让我老头子歇着,看等哪天我两腿一蹬进了棺材,你们还吃谁去。”
“哟哟,我的亲叔叔,好好的说什么丧气话,您老长命百岁,我还想一直吃您老做的卤鸡爪子呢,可不兴自己咒自己个儿的。”二表叔没再多说话,背着手往屋里走,****庆识趣地闭上嘴,不再跟二表叔打哈哈,这老头子的心事全村人都知道,谁也劝不了也没法劝。
卤味儿的香气飘得满院子都是,****庆抽抽鼻子,肚子里的馋虫开始不安分起来,中午他们一家为了早早打上麻将,就随便煮了点清汤寡水的面条,他早就饿了,不过是碍着两个孩子兴致勃勃一直没叫散,老婆也一直好脾气的陪着,他没好意思搅局。这时先闻着香味,肚子便开始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蹿进屋,对着站在大锅前的胖老太太叫了一声二表婶,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抄写筷子就夹了个刚刚出锅热气腾腾的卤鸡爪啃起来,边啃边叫着好吃,二表叔被他这么一副孩子气的样子也给逗乐了,笑骂道:“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也不知道给你老婆孩子多拿回去点,自己倒先吃上了。孩他娘,赶紧给他打包两斤鸡爪,让他滚蛋!”
二表婶却没理会老伴儿的话,满脸堆笑地招呼着****庆多吃点儿,她自己亲生的两个孩子一个都不在身边,就更别提孙辈了,轻易连面都见不到,这人老了就想享受些儿女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在自己亲生孩子那得不到,二表婶对村子里边的后生都很好,哪怕****庆也快奔五十的人了,在二表婶的眼睛里,叫她一声婶子的全都是后辈,自然仍然拿他当自家的子侄般疼爱,又转身从蒸锅里夹出个刚刚蒸熟的雪白馒头,放到****庆面前的碗里,示意他就着点多吃点。****庆是真饿了,当下也不客气,边吃边跟两位老人聊天,知道他们不好读书看报,便讲些周围发生的新鲜事,逗他们笑一下。
当两个大馒头吃下去,就了四五个鸡爪子混个半饱,已经是快一个小时以后了。****庆估摸着老婆在家饭肯定已经上桌,在等他回去,便跟二老告辞,笑着接过二表婶包好的卤鸡爪,丢下张50块钱的票子转身跑了,任凭二表叔在后面追着他找零都没回头。
****庆一路喜滋滋地回了家,想象着一会儿一家人用晚餐的温馨场景,他不由会心一笑,人活一世图的是什么,不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吗?现在他的生活什么都有了,一想到最近的好几天时间他都因为忙着工作,起早贪黑,回来的时候老婆都已睡下,他不好意思打扰,夫妻两个已经好几天没有那个什么了,趁着今天有空,一会一定要先把两个孩子赶去睡觉,他们今天有一晚上的时间,得好好痛快痛快。
走到自家门口,****庆觉出不对劲来。刚刚他出来的时候记得明明没关院门啊!怎么现在院门紧闭,他伸手使劲推了推却纹丝不动。因为出来的着急,他身上穿的还是家常衣服,钥匙什么全都没带,难道是老婆做完饭出来看到院门大敞觉得不安全自己关上的?好像平时他们家也没有这习惯吧。村子里因为富足,小偷小摸的都少,平时谁家不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虽然下雨天没人来,但谁家也不会大门紧闭的啊。
****庆开始拍门,因为怕雨声太大家里人听不见,他刻意用了很大的力气,制造出动静,可是拍了有5分钟,院子里仍什么声音都没有,就像没人在家一样。这可就奇了怪了,妻子明明知道他出去,两个孩子也都在家,怎么就没人来开门呢?他刚刚拍门的动静可着实不小,就连旁边的邻居都出来观望怎么回事。
又拍了5分钟,****庆有些沉不住气了,莫不是老婆像上回似的,稀里糊涂因为不会用液化气,做完菜之后没关严,差点让一家煤气中毒。这下****庆真着急了,他连忙绕到房子后身,借着垒在墙边的柴火堆爬上了高墙,三下两下地跳进了院子中。
院子里没有飘起饭香,厨房那端隐隐约约还传来焦糊味,堂屋里一片漆黑,平时闹腾得让他头疼的两个小子此时动静全无,正房的门都紧紧关着。****庆心里咯噔一下,跑上前去推了推门,发现从里边锁死了,情急之下他一家就踹开了自家房门,被屋里传来的血腥味儿熏了个跟头,他腿脚发软,手忙脚乱地想摸黑去开灯,就被一个软绵绵的不知名物体给绊倒在地,两只手不知道按到了什么水中,又粘又滑。
当他手脚并用地摸到灯开关跟前,打开灯,差点没被眼前的一幕吓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