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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明天肯定会去,且无法改变?”
“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假话。”
“要去。”
“好吧,看来你已经做出了决定。”
简单几句莫名其妙的对话后,昆廷少爷便迅速放弃了他格外珍贵的慷慨善意,老实说,结果有点出乎意料,按照这几天他对荒原以及这位阿尔弗雷德掌舵者的了解程度来说,原本他觉得奥古斯都还是有可能接受他提议的,因为他本身就应该是一个冷血而极擅长追求利益最大化的真正贵族,在他眼中,所谓热血所谓冲动,都应该是幼稚而可笑的东西,只有利益,只有他和他的妹妹伊丽莎白才是最重要的——那他有什么理由拒绝他的善意?难道只是戒备?可他拒绝的相当干脆,尤其是他也分析了奥古斯都完全不必担心伊丽莎白的前提原因;那难道是因为索菲娅?这就更不可能了,昆廷少爷也断然不会相信这位理智到冷血的年轻阿尔弗雷德掌舵者会因为所谓感情而走向地狱,甚至几乎没有考虑他最重要的伊丽莎白。
他想不通。
奥古斯都同样想不通。
他知道眼下的这个局面基本上已经堪称必死无疑,尽管他身旁还有他的老管家,但这里毕竟是帝都,帝都这么大,谁能保证除了传说中的不败战神迦太基,就没有其他惊世骇俗的老怪物?要知道,这里任何一个家族的底蕴可都绝非荒原所能相比,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按照奥古斯都从来的性格,他确实没理由放弃昆廷少爷这根、也是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至于这根稻草抓住以后会不会还有其他陷阱,起码也得等他浮上来不会死以后才能考虑;再说,他本身又比较擅长借势,抓住昆廷少爷递来的稻草,谁能肯定他以后又会如何?那他到底还有什么理由干脆拒绝昆廷?
奥古斯都面无表情。
突然想起在阿尔弗雷德城堡时。少女低声哭泣说道,奥古斯都,我喜欢你;然后画面骤然又回到那本日记上写在泪痕里的,可是。他不喜欢我;最后浮现在他脑海的便是在帝都皇家庄园时,她独自站在他的身前挡住了他所有的敌人问他,我成人礼那天你会来吗?
奥古斯都下意识微扬唇角。
迅速驱散脑中画面,他目光坚定,肯定不是这个原因。要知道,在荒原的时候他就很清楚他无论如何都必须得拒绝,他和她,也只能是两个世界的人,何况现在是要他,甚至拉上伊丽莎白的生命,只是为了他答应过会出现在她的成人礼?这太可笑太荒谬了,他怎么会做出这样幼稚愚蠢的事情?
奥古斯都一遍又一遍的强调,也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自己,他之所以明天会去。与她毫无关系,只是他不想就这样狼狈逃离帝都,如果在离开前不能为帝都留下一些难以抹去的印记,这趟帝都之行绝对为他带来终生不能忘记的最大耻辱。
再说还有猛犸轮盘的丰厚回报,足足100多万波旁金币,难道不值得他豪赌一回?
于是这样想着,他便这样相信着。
好吧,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一个男人,尤其是年轻男人。没有点恣意汪洋的杀伐锐气,老了,怕是会后悔吧。
奥古斯都怕他后悔。
……
“很遗憾我会这样说,但我必须得告诉你。”
沉默片刻。没有了微笑的昆廷少爷似乎有些沉重,他缓缓道:“我能做的只有这点,既然你不接受,明天你便只能独自面对整个斯坦福的仇恨了,你可能不太清楚,你妹妹和你的老管家在斯坦福制造的鲜血。已经让斯坦福那帮人怀疑你们便是卓洛区与斯坦福区战争的起点,他们肯定全力反扑,这还不提斯坦福之后的奥斯汀—赫尔曼,好吧,即使不提奥斯汀,我们眼中渺小的斯坦福也绝对是你无法战胜的巨人;奥古斯都,我不能给你任何帮助,我能做的只是旁观。”
“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会试图帮助我,但你的旁观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奥古斯都微笑,很难想象他依然能够毫无负担的微笑。
昆廷神情复杂。
窗外已经平息的喧闹,逐渐冷却的阳光让他意识到他需要给奥古斯都一些私人空间,他叹息,强笑道:“不过如果上帝保佑你,相信你明天还是有机会活着离开紫罗兰离开帝都的,当然,如果不……愿上帝保佑你。”
奥古斯都没有说话。
昆廷转身离开,跨出那道门,没有回头的他又道:“那么明天见,然后,再见。”
“会再见的。”奥古斯都依然微笑。
然后终于安静下来。
在窗前又站了大约不到半个小时,直到夕阳西下,奥古斯都才转身简单收拾明天他需要准备的东西,不算多,无非是件体面华丽的衣裳外袍,加上一把锋利顺手的大剑罢了,这都很好打理,只是在他翻开箱子拿出外袍时,捷琳娜带来的粉色小裙子安静躺在那里让他不可避免的再次短暂失神,接着,他还是拿出来一件纯黑色的外袍放在了床上为明天准备,说起来在成人礼这样重大的一天,他其实更应该选择色彩鲜艳,甚至偏向红底的外袍,可他还是决定了黑色,原因真的很简单,奥古斯都觉得如果衣裳是黑色的话,那么不管是敌人的鲜血还是他自己的鲜血,都不会弄脏他的衣服。
一切收拾妥当。
奥古斯都安静坐在床上。
尽管很屈辱,但对他来说,只要能够活着离开,那确实已经是他最大的胜利。
这让他有些难堪。
……
在神圣帝国,贵族成人礼的重要性某种程度上基本等同从一段人生走到另外一段人生,因为贵族的许多特权也是从成人礼后才能够得到最大程度的体现,最表面的来说,私人扈从,私人领地,乃至一些家族第一序列继承人一定程度的税收权,决策权等等,都只能在成人冠礼后才可以享有,所以这样重要,几乎也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礼仪,从规格到各方面细节肯定都是判断一个贵族继承人地位、身份的基础佐证,而这其中,尤以主持贵族继承人洗礼过程的人最为关键——不提其他家族,类似赫尔曼、庞培、君士坦丁这样的帝国庞然大物,为贵族继承人洗礼的神职人员起码得身披暗红教袍,也就是教廷督主教身份,这样一来,有趣的问题就出现了。
即将主持君士坦丁公主殿下洗礼过程的会是谁?
不要忘了,教廷所有督主教以上的大人物目前可都集中在圣约翰大教堂迟迟没有结果。
难道会是教廷某位幸运到连命运女神都得妒忌的普通神父?
许多贵族老爷们私底下忍不住打趣猜测,要真这样,这位君士坦丁的公主殿下可就必将成为很多年乃至很多年以后的茶后谈资啊,尤其听说这位公主殿下本身还是教廷正式的白袍司祭——他们玩味猜测,可实际上这只能证明他们的渺小,因为掌握帝国核心实权的真正上位者完全不会存在这方面的疑问,他们位置越高,知道的越多,便当然都会知道这位君士坦丁公主殿下的教父恰好就是教廷几乎不可撼动的明日骄阳,而拥有这样一位教父,主持君士坦丁公主殿下洗礼的人还能有谁?
所以真正有趣的是,那位教廷的骄阳明天究竟会以哪种身份出现。
还是督主教?
或者代理主教?
是成功开辟教廷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主教大人?还是失败沉沦就此彻底远离那把牧首权杖?
这才是真正的上位者所最关心的事情。
也是为君士坦丁公主殿下的成人礼更增加了一份让人期待的事情。
当然,还有另外一件可能撑死也就是个插曲的事情同样让人期待。
这场硕大成人礼上究竟会死多少人?
一个?
两个?
……
位于紫罗兰庄园二楼的索菲娅房间里,安静站在窗前,索菲娅眺望庄园外她看不到尽头的小路,可虽然看似安静,她紧咬的唇依然轻易出卖她纷乱的心思,她很想他来,也再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比挽着他的手臂走向成人礼要让她更满足了,她也知道他肯定会来,尽管她根本不知道他是否回来,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走来,可她就是知道他一定会来。
因为他答应她会来。
但同时,她又无比的清楚她不能让他过来,再骄傲再自信,这几天尼古拉斯收集来的消息也都让她清楚的知道,一旦他出现在了帝都,那他便真的很可能很可能再没有办法活下去了,凭她?凭她的重甲骑士团?真的不够的。
再说即使还是弥撒,可她本身就不知道弥撒会不会来,就算弥撒会来,可弥撒会帮助他,站在他那边吗?虽说弥撒从来没有反对过她任何事情,但这种事情能一样吗?
帮助他,可相当于与整个帝都为敌啊。
注定要握紧那把权杖的弥撒会因为她幼稚的爱情而放弃光明大道,走上一条遍地荆棘,甚至没有终点的小路?
她紧咬的唇咬的更紧了。
想起她不久前让尼古拉斯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阻止他,她在心里一遍遍祷告祈祷。
“千万不要来啊……”
于是这样想着,她便有些想要掉出眼泪。
因为这一生,再没有什么事情能比不能挽着他的手臂走向成人礼要让她更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