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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疑问在韩离看似慢了一拍,被灵蟾真君的利指刺入之后就已经想到了,相似的情形,相似的身法,而灵蟾真君原本的功力运使时,浑身是黑气与白气的环绕,可就在这暴起突袭的一刹那,却抹上了一层绚丽的蓝色光影,这与云泣珠当时如出一辙。
那一晚的情景犹然历历在目,云泣珠的斥喊萦绕耳边。
“……你难道忘了,你因为爱上一个敌人而遭受到的罪罚?到现在,你的真身都被锁于碧寒潭底……”
碧寒潭,韩离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这个丑胖男人先前是如何说来?阒水碧寒潭,灵蟾真君。
“鲛人的眼泪。”灵蟾真君的目光在停留在韩离的项间珍珠上,“本来我就有些奇怪,为什么一个丰神俊朗的五圣化人,会带上这般女里女气的饰物,不过现在我看清了。”
韩离的身体向前倾了倾,对于一向处之泰然的他来说,这已经是颇为急切的表现了:“你果然认识她们?”
“碧寒潭里深锁着的鲛人公主和她那高傲的妹妹,我当然识得,我的族群就是那里的守卫。”
“碧寒潭在哪里?”
灵蟾真君转过眼神,看着韩离动容的脸:“没有用的,那里是阒水秘境,就算我告诉你方位,可你没有接受过阒水施加的密咒,你就根本找不到这个地方,更不要说进去了。”
只怕未必,韩离心道,那姬念笙不是有什么进入阒水秘境的法子吗?那时候阒水魔帝还不让他说来着,就算自己终究难以进入,可不是还有那阒水魔帝在吗?想必性情大变的魔帝多半不会拒绝自己前往碧寒潭的请求。
韩离心下转着念头,盈萱却另有所感的看了韩离一眼,又在那串珍珠上徘徊良久,忽然笑了:“我想起来了,鲛人云泣珠要诱惑的就是你,这件事不久前倒是在阒水传得沸沸扬扬的。就是我那远离阒水之境的撷芬庄也听了不少传闻呢。可我就奇怪了,云泣珠不是已经被你们杀了吗?你为什么想知道碧寒潭在哪里?你去碧寒潭又有什么意义?”
她不是我杀的……韩离还没有回答,便听到了纷沓而来的脚步声,转头看去时。却见到了那个杀死云泣珠的人。
池棠带着众多七星盟中人过来了,韩离多半并不认识,除了乾家的几位,他本来就没什么伏魔道的熟稔之人,但俞师桓偏偏就是唯一的例外。这当口。甘斐俞师桓并立于前,依稀又回到了大司马府那一夜的时分,韩离心下欷歔感怀,却主动迎了上去。
“尊君,又见面了。”甘斐向韩离招呼道,“你现在修为不得了,我隔老远也能感应到了,只怕不在我池师兄之下,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和池师兄还不认识吧?”
“世事离合。多有辗转,倒是甘兄现在大好了?”韩离注意到甘斐又留起了髭须,走动时已不是大司马军营中脚步虚浮的模样,身上更是有一种怪异却强劲的玄气流转。
“好不好的谈不上,总算不是个废人了。”甘斐的笑容有些勉强,与韩离擦身而过时又压低了声音:“羽媚葬在哪里?”
韩离一怔,倒没想到甘斐突然问起这个,回想莫羽媚棺椁在自己离开时还置于大司马行辕之中,这许多时日下来,要么是在高平城左近落土。要么是随大军班师直回南国安葬了,自己确实不知,便只能摇摇头:“惭愧,韩某久行于外。未明详细,待日后面见桓公,自然知晓。”
甘斐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却留神注意起被擒受制于一旁的灵蟾真君和盈萱来,盈萱他不曾见过。灵蟾真君倒还是有印象的。
那里俞师桓欠身施礼:“韩先生,别来久矣。”
池棠已经向众人介绍了韩离,众人早就听说过南国大司马府有这么一位上古雷鹰的化人,还是在武林中与池棠齐名的卓绝剑士,此际群相注目,倒是都颇感好奇。
韩离微笑着先回了俞师桓一礼,又向众人拱手致意,这般谦冲随和的举动给众人留下了极好的印象,还未及叙话,俞师桓已经走到了灵蟾真君和盈萱面前。
“只有这两个妖魔?倒有这般气势?”俞师桓面带诧异,“这里再无其他妖魔了?”
“就他们两个,是以前阒水撷芬庄的,给北境莽族抓了来,在洛阳城里见过。公允的说,他们和我们也有并肩御敌之谊,虽然后来先行离开,却也杀了不少虻山妖兵,帮过我们的忙。”洛阳之战后,莽族仅存的两位族人阿夏和阿奇罗不知去了哪里,并没有参加解救俞师桓的行动,因此现在是同样自始至终参与洛阳之战的嵇蕤在介绍,他说的不偏不倚,既表明他们是妖魔,又承认了他们在洛阳之战的贡献。
“是的,他们杀了很多对方的妖魔,甚至还打退了一次来势汹汹的进攻,他们是我们的战友,不要……不要杀他们。”在看到嵇蕤、栾擎天以及将岸陈嵩这些旧识之后,荔菲纥夕感到自己的求情更有指望了,立即起身说道,她知道俞师桓是他们中主事的,说话时面向着俞师桓,表情诚恳。
俞师桓很意外竟然会有一位凡人在替两只妖魔求情,目光在灵蟾真君身前一扫,池棠则很惊奇的发现,俞师桓在对荔菲纥夕说话的时候,竟然面带着温和微笑的。
“杀虻山,他们固然有功。可他们身上有那股子挥之不去的血灵道妖气,他们毕竟是吃过人的。”
对于血灵道妖魔,七星盟向来绝不手软,俞师桓这一说几乎已经判定了他们的生死,可临到发落之际,俞师桓这一次却犹豫了一下:“这样吧,功过暂不相论,生杀还需慎重,俞师桓不敢擅断,这便擒押带走,待与七星盟大部会合之后,再让盟主亲自发落。”
这个处断令池棠刮目相看,这俞师桓当真是洗心革面了?要是往常。定必是冷冷一剑,早割下了那两妖头颅去,哪里还会这等知情达理?
“不耽搁了,既然此间妖魔已伏。这便立即赶往洛水之滨,池师兄,还有这位……韩先生,同道往援,尚请相助一臂之力。”
韩离只道是伏魔道还有大事。岂会推辞?慨然相允:“分所应当,愿附骥尾。”
池棠却略一沉吟:“副盟主,且慢。”
他看俞师桓依然心急赶赴洛水之援,决定还是把这些时日自己所经历的世间剧变据实以陈,这件事可拖不得,就他所知,洛水战事早已了结,去也是扑个空,总要让这里的同道盟友们先行知晓内情。
“洛水之滨战事已毕,那里并无我盟同道。这是池某在虻山确认的消息。”
“什么?池师兄未逢其会,竟是身在虻山?”不仅俞师桓,所有听到的七星盟一众都是大吃一惊,连甘斐都愕然相视。
池棠计较已定,侃侃而谈,从裂渊国尽歼血泉鬼族开始,直到虻山为阒水所灭,魔帝甦醒而现,却蹊跷的性情大变,甚至连郎桀就中取事。姬念笙复出,妖族对于天外之天的构想决策,无分巨细,和盘托出。
众人的表情从错愕渐渐变得惊讶。又从惊讶转为疑惑,竟是浑然不觉时间流逝,这一说便是大半个时辰,远处的鼓角争鸣早已消湮无声,更衬托得整个山林中一片寂然,只有池棠阴阳顿挫的语调飘转回荡。
张琰的身形悄无声息的在陈嵩背后出现。轻轻唤了声:“陈寨主,久违了。”
陈嵩正听池棠说得瞠目惊舌,闻声霍然转身,铁枪骤然攫紧,却在看清张琰形貌之后再度低垂。
“巨锷士张兄弟?”
这无疑为池棠的叙述增添了确凿的注脚,疑惑之情渐渐消散,代之以如释重负的松弛和一丝不知所措的茫然。
其实如将岸、陈嵩,还有丁晓、颜皓子这些有过置身于虻山经历的,稍一印证便知池棠绝无虚言,更何况将岸已听师妹灵风说了内中些许枝节,早就深信不疑,只是他清楚自己虻山妖灵出身,素为大多数七星盟提防,这番话他还是缄口不语为好,由在共盟之会上大出风头的池棠娓娓道来,自然是最佳人选。
灵蟾真君和盈萱身不能动,耳目却是无差,这番话听得明明白白,亦是俱各大惊,圣王竟然当真攻下了虻山?连魔帝都甦醒了?这可是改天换地的大事。
直到池棠言语已毕,众人沉默良久,俞师桓才呼的长吁了一口气。
本以为人魔大战的汹汹之势刚刚拉开序幕,怎知池棠言来却分明是狂风呼啸雨未临的情形,当真如此,妖魔两族一统,征伐于天外之天,与人间世界再无纷争,岂不是伏魔道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绝好景况?
兹事体大,俞师桓心下相信池棠所言,可接下来如何区处却也斟酌不定,当然,这也不是他这个副盟主就能决断的事。
“果如池师兄所言,实乃天下大幸。然当务之急,总要与盟中大部盟友相会,告之盟主才好。”俞师桓气度逊雅得使池棠大不适应,“池师兄自出虻山,可有七星盟音信?”
“径往洛阳,吊唁缅怀,何曾见得其他同道盟友。”池棠喟然一叹,他的话使一度有些兴奋欣喜的气氛寥落下来,纵使妖魔之患已绝,可整个七星盟也付出了极大的牺牲。
“施北斗信灯,召唤同道回应。”俞师桓下令。
……
北斗七星的光华在寒夜中再度升起,将天幕映照得越发清冷。
池棠固然是将所知之事尽数说出,但关于整个洛阳之战,尤其是几位师兄弟如何罹难的详情还一无所知,趁着这当口,他开始向嵇蕤和栾擎天询问此次洛阳之战的始末经过。
悲戚的回忆再度充满了内心,听到伤情处,池棠忍不住又是潸然泪下,几位师兄弟死的壮烈,人间守军战的英勇,韩离也听得心内酸楚,原来不止是乾家弟子,鸣凤寨的流民军,白墨家的义士们,还有沈劲的吴兴部曲,他们都将鲜血洒在了这片土地上。
甘斐站在山林的一角,虽然没有转头,但嵇蕤叙说的声音还是传入耳中,颜皓子神情落寞的倚着树根,无食则恹恹的伏在一旁,他们都再次被勾起了伤感,甘斐心里不好受,突然一拳打在粗大的树干上,震得枝头积雪簌簌而落。
“乾家为这一仗等了那么久,结果呢?真到打起来了,池师兄不在,我也不在,三师弟也……”甘斐的自怨自艾戛然而止,回想起来了什么,他转过头,盯着颜皓子,两眼一霎不霎,颜皓子被盯得毛骨悚然:“干什么?胖老二?盯着我做甚?”
“你确定是在虻山察觉到了老三的气息?”
“骗你做什么,我那时候以为老三也给抓进来了,可后来一想又不对,他不是晕厥不醒,人事不知的吗?”颜皓子皱眉思索,虽然自相矛盾,但他确定自己在虻山魔境树牢中感应到的气息决计不会有错。
“我反正从没见过你们那个老三,昏迷的时候不算啊。娘妈皮的,这事我可帮不上忙。”无食的嘀咕颇有些自作多情。
自从那日不经意间触及了推断的茫点,甘斐还一直没有顾上好好去推敲一下,现在越想越是觉得古怪重重,他抬眼看了看仍然沉浸在悲伤中的众同门,决定还是不用这件事给他们雪上加霜了。
“等这里有了结果,我们立刻回乾家,老三是在家里躺着吧?我有办法把他弄醒,亲口问问他是怎么回事!”一想到像父亲一样的家尊乾道元被暗害,甘斐又是一阵阵揪心般的痛,那时候自己废人一个,懵然不觉,如今大师兄也殁去了,自己则应该当仁不让的承担起为家尊复仇的责任来。三师弟没事便罢,若是当真和杀害家尊有什么瓜葛,自己便决计饶他不过。
“老三昏迷了这么久,别说老大他们了,就是那灵泽老仙和锦屏公子也是一筹莫展,你有什么法子弄醒他?”颜皓子表示怀疑。
甘斐拳头一握,骨节格格直响:“别忘了,池师兄来之前,门中弟子中老三被推为第一,我被推为第二,这第一第二怎么分出来的?还不是我们天天比试切磋的结果?武艺刀法他不如我,灵功玄术我不及他,但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他玄术中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