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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瑾果然在等她。
这位不久前刚刚认识的五表哥,跟她虽没有血缘之亲,却有着许多奇妙的共同之处。所以两人在开封城门初次邂逅时,才能同时猜出对方的身份,并且取得彼此的信任。
其中一个共同之处就是他们的两位师父。
“表哥留下来等我,是不是师父有话吩咐?”这是她见到东方瑾后问的第一句话。
东方瑾温尔一笑。
身为武林公认的“玉面小诸葛”,这位东方世家的五公子自然是位俊美无双的翩翩美男子。单从外貌上看,他与东方卓并不十分相像,仅仅只是因为血缘上的接近,而有一些天生的相似之处罢了。这些相似的特征并不一定限于父子兄弟,而是存在与整个家族之中,就像某些神秘而不可捉摸的印记,有些人天生拥有,有些人则没有。在东方世家的所有人中,便有三个人拥有这些相同的印记,一个是曾经失踪四十年的东方闻茂,一个是“玉面诸葛”东方卓,一个便是东方瑾了。他们三人都有一双狭长而迷人的丹凤眼、修长挺拔的完美身形,以及美玉般光洁莹润的雪白肌肤。
比起东方卓令人震撼的倾世容颜与绝美风华,东方瑾的俊美则更平易近人一些。一身精致华美的素色常服,腰间佩戴团龙玉佩,完全一副翩翩贵公子的装扮。他就站在夕阳下等她,表情平淡而温和,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温润如玉、俊逸不凡。
“你说的是哪位师父?”听到上官无伋的问题,东方瑾微笑着反问。
“当然是金钱先生了。难道你还有第三个师父?”
“没有了。就连这第二个师父也是两年前才有的,而且是拜你所赐。”
“拜我所赐?”
“当然。既然你这个金钱先生的徒弟可以另拜卓二爷为师,那我这个二爷的徒弟自然也要拜金钱先生为师了。否则金钱先生不是吃亏了吗?”
“就因为这个?”上官无伋失笑道,“他们二位可真能折腾,连徒弟也要争来夺去的。不知道金钱先生都教了你什么呢?以你的资质,无论学什么都远胜于我吧?”
“表妹过谦了。”
“你不是应该叫师姐吗?从二爷那说,你的确拜师比我早,所以你是师兄,我是师妹。但从金钱先生这说,你应该叫我师姐才对。”
“所以我不是叫你表妹吗?不比拜师早晚,只论亲戚年龄,这总没有争议吧?”
“表哥说的是。听说东方舅舅与另外几位表哥已经启程回川了,为何表哥却还留在开封?是不是我们的师父大人有事吩咐?我想他走之前应该见过你吧?”
东方瑾点头道:“师父的确有事吩咐,但不是对你你,而是对我。他担心你要做的事太危险,要我留下来祝你一臂之力。”
“危险?”上官无伋笑道,“他以为我要做什么?难道我要起兵造反吗?居然还让你来助我一臂之力?”
“你要做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希望我能陪在你身边。”
“他们?”上官无伋一愣,“除了师父,还有谁?”
“还有我们另一个师父以及我爹。”
“连二爷和东方舅舅都开口了?”上官无伋更加惊讶,“到底是什么事?就算有危险,我也有能力保护自己啊!为什么要让你来帮助......不对,是要你来陪我?”
“你不明白吗?”东方瑾注视着她的眼睛,俊美无匹的脸庞带着一丝神秘而迷人的笑意,“所谓的帮助不过是借口而已,他们真正要我做的并不是你的保镖,而是你的护花人。”
上官无伋又是一愣,细细地思索“护花人”三字的含义,半晌之后才猛然醒悟过来,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们......他们不会是想撮合我们两个吧?”
“否则呢?”东方瑾微笑道,“难道他们担心你这位‘刀神’被坏人欺负,所以让我来帮你打架吗?”
上官无伋“扑哧”一笑。
我说是怎么回事呢!
金钱先生不告而别也就罢了,他一向是来去如风,她这个徒弟早就习惯了。但东方赫却一直对她这个外甥女格外关照,在扬州时就一直要求见她,可她却为了避免尴尬而婉拒了他的邀请。这回侯青栩大婚,两人虽说见上了面,但却不曾好好说过话。她原本还打算等送走瞿老爷子就正式登门拜访,好当面向这位东方舅舅谢罪请安的,没想到他倒先走了。
原来......
望着眼前英俊的表哥,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先是她的亲祖父,接着是她的亲大哥,现在又是她的三位舅舅,侯家、瞿家、东方世家的长辈都齐了,他们是有多担心她嫁不出去啊?
“你笑什么?”东方瑾表情温柔如水,嘴角的笑意愈加朦胧而迷人,“是笑我不配做你的护花使者吗?”
“岂敢!岂敢!”上官无伋哈哈笑着道,“表哥玉树临风、世间无双,应该是表妹我配不上你才对。我只是笑三位舅舅这么偏心,为了照顾我这个嫁不出去的外甥女,居然如此委屈表哥。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不知多少姑娘要伤心落泪呢?哈哈......”
因为在开封城中没有易容的打算,她也就停止服用药物来改变原本的声音,因而此刻的她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她。听着她清澈悦耳的笑声,东方瑾嘴角的笑意也悄悄扩散开来,映着他洁白如玉的面容,绚烂而醉人,悠悠道:“所以你算是拒绝我了吗?”
“拒绝?”上官无伋眨眨眼睛,佯讶道,“难道你还是认真的?”
“为什么不能?”东方瑾就用这么一副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注视着她,反问道,“难道你没看出我很喜欢你吗?”
上官无伋哈笑道:“我只看出你很孝顺几位长辈。为了他们一句话,演得还蛮投入的。你故意装得这么深情,是想等三位舅舅问起的时候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吗?说你已经尽力了,是我有眼不识金香玉?”
“当然不会。”东方瑾微笑道,“表妹拒绝我,只能说明我魅力不够,如何能怪得了表妹呢?”
“你还说不是这个意思!”
“表妹放心,我知道该如何答复,保证不会让几位长辈怪罪到表妹身上。只是眼下我究竟是该走还是该留,还请表妹明白示下。”
对面他的打趣,上官无伋不禁又笑了。“表哥志在四方,岂是我能束缚?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我倒真有件事想要请教。”
“跟你单独请元老师喝茶所问的是同一件事吗?”
上官无伋微一错愕,有些不可置信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惊叹道:“表哥不愧为‘玉面诸葛’的得意弟子,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啊!这件事我的确已经请教过元老师了,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元老师不便说的太多。而且我也不想......”
她停顿了片刻,表情显得有些迟疑。
东方瑾淡淡一笑:“无论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我都不会多问。今日我们说的话,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多谢。”上官无伋先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正容道:“你得二爷真传,一定也精通易经玄学吧?你可曾听过“遁去的一”?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东方瑾并不急着回答,而是问道:“既然你听过,那你是怎么理解的?”
“《易经?系辞》上说,‘大衍之数五十,其中四十有九’。应该是说天地之数总共有五十个,到真正用的时候却只有四十九个。‘遁’字是隐藏的意思,‘遁去的一’指的就是这个隐藏的数字。听元老师说,这是《易经》中遗留的千古之谜,曾有许多的能人异士都得出了自己的见解。要一一找出这些结论倒也不难,只是我担心自己太笨,就算看了也无法领悟。何况这么多不同的答案,我更不知道该信哪一种了。所以我只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就是没有看法。”
“什么意思?”
“所谓‘遁去的一’,不过是一种笼统的说法,其本质是对天地之数乃至对整个《易经》的见解。这本身就是见仁见智的事,只要提出见解的人能够自圆其说,也就没有对错之分。就像我们平常所说的《易经》,就包括了《周易》和《易传》两部分,其中《周易》是本经,《易传》是对本经的衍生与注解。而你方才所说的‘大衍之数五十,其中四十有九’,就出自《易传》中的《系辞》,其本身就是先人的一种见解。先人说‘大衍之数五十’,我也可以说大衍之数六十、七十,以见解去解见解,本身就是个永恒无解的循环,只在于你如何领悟罢了。”
“但有人以此创造了一门内功心法,就叫做《遁一心法》,据说玄妙无比,有夺天地造化之功呢!”
“那你告诉我,什么叫作‘天地造化’呢?”
上官无伋一愣,依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呆呆道:“这......这只是一个比喻而已。平常不都说什么‘夺天地之造化,揽日月之精华’吗?就是形容这个心法很玄妙,玄妙到......呃......玄妙到都无法形容了!”
“既然无法形容,你又怎知它真的玄妙?而且这‘玄妙’二字又是什么意思?”
“玄......玄妙就是玄妙,就是又玄又妙的意思!”
“哦?那玄在何处?又妙在何处呢?”
“我......我哪知道!”上官无伋完全被他绕晕了,不禁气结道,“这根本就不是我想问的重点!你该不会是被我拒绝了,所以耿耿于怀,故意整我的吧?”
东方瑾失笑道:“我不是一直在回答你的问题吗?你问‘遁去的一’是什么意思,我已经回答你它没什么意思。你又问《遁一心法》是否玄妙,我也回答你我不知道它是否玄妙。既然这些都不是你想问的重点,那你究竟想问什么?”
“我就想问假如《遁一心法》真的存在,能否治愈二爷的内伤,又能否治愈一种体寒如冰的奇症?”
“有这种可能。”
“就这样?”
“我并没见过真正的《遁一心法》,除了回答可能之外,又能回答什么呢?”
“那我问了半天,岂不是都白问了?”
“正是。”
上官无伋实在无语了。自从她再次露面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狼狈。就连元泽林都承认她是脱胎换骨了,却没想到被这位五表哥轻松打回原形。所以她有些懊恼地瞪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心生警觉,不由地转头看向院门,脸上露出了略微困惑的表情。
“你的堂兄来了,”东方瑾与她看的是同一个方向,“以他的绝世身法,若非满怀心事,绝不会在百步之外就被人察觉。想必他有要紧的事找你,我先告辞了。”
“告辞?”上官无伋一愣,“你现在就要走了?”
东方瑾淡淡一笑,悠然道:“既然表妹都承认拒绝了我,我还留下来做什么?如果有事可以通过二叔找我,我虽做不了你的护花之人,但做你的打手还是可以的。”
没等她说话,他早已足尖一点,修长飘逸的身影如同一缕轻烟,悄无声息地飘出了墙外。
上官无伋呆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上前打开院门。果然,萧风笛那熟悉的身影伴随着落日的余晖映入眼帘,一双与她有几分相似的眼睛充满血丝,面容苍白而憔悴,一副精神恍惚、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径自来到她的跟前,一把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就往外走。
“走!陪我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