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开阳城是那样的寒冷深沉,街巷之上没有任何行人,就连习惯夜行的猫儿都看不到一只。南城某条街口奔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他踉踉跄跄地奔跑着,虚弱的双腿有时难以支撑一软,他便会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鲜血从面具边缘不停滴落,他觉得自己视线有些模糊,甚至思维都有些混乱,竟是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何处,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一定要离开雨桐巷,离的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他下意识里喃喃念着,声音从被血染透然后粘住的口罩内传出来,显得有些变形。
刚才已经听到了警笛,残存不多的理智让他知道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官府已经被惊动,如果神殿的人也追到了雨桐巷,他只有死路一条。
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如今对他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富贵庄园,那里有燕十三,有钢娃,有他最信任的人。
于是他依稀辨认着方向,专挑暗的街巷,继续狂奔,鲜血洒在了他身后的街道上。
夜色凄迷,星辉稀疏。
沐阳奔跑在夜色里,奔跑在大街上,不时抬起右臂抹掉下颌处的血水,随着时间流逝,他的眼眸里的光泽越来越黯淡,露在面具外的眉眼皱得越来越紧,显得非常痛苦。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街畔的拴马柱、坊市口里的门坊,在眼中逐渐变形扭曲,变成张牙舞爪的怪物;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肺叶挤压出来的气息像浆般滚烫,拼命吸进来的气息却像冰川般酷寒;他的脚步越来越虚浮缓慢,时常被地面突起的青石板绊住;他的思维越来越紊乱,竟渐渐忘了自己当下的处境。
他只记得自己应该奔跑,跑的越远越好。
某种深刻入骨的本能催促着他向着富贵庄园的方向奔跑,大概只有在看到钢娃才会觉得安全觉得妥当,这种奔跑回家的执念是如此的强大强大到支撑着他重伤虚弱的身体从城南跑到了此间,强大到让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其实自己已经偏离了方向。
面具边缘滴落的血水可以被臂袖擦去,身上那无数道伤口渗出的血水慢慢干涸,露出了森白的骨肉,那支透胸而过的追魂箭依旧插在身上,他并没有把它拔出来,也不敢拔,因为他虽然躲开了心脉,却依旧被刺穿了肺叶,没有神赐的及时治愈,这种伤口足以要了他的命。
尚未至晨,便有晨风起,拂动不知谁家檐下晾晒的衣裳,吹得街道远处高耸入云的大旗猎猎作响,紧了紧系在腰上那条用身上破衣临时做的绷带,他身体弓成了大虾,继续向前奔跑。
不知跑了多久,沐阳忽然听到了流水的声音,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跑错了方向,开阳城里有许多河道,但富贵山庄附近却一条小溪都没有,星河训练留下的本能让沐阳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洗净身上的鲜血和气味,借水逃离一直都是杀手摆脱追踪的最佳手段。
沐阳不知道那条河有多宽,不知道水有多深,他还是顺着声音追了过去。
水流声越来越近,微弱的星光照在水面上,鳞光闪闪。
这是一条只有二三十米宽的小河,河的对面是一片毛竹林,到了近前沐阳才感觉到河水远比听上去的要浅,他星魂双修,可以使用十几种水系魂术,要想洗净伤口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让溪水升空,浇灌在自己头上,但此时他连最简单的水箭都无法使用,只能一头扎进了河里。
河水冰冷刺骨,沐阳倒在水中,昏死在了河里。
就在沐阳昏迷不久,毛竹林里走出了一位拄着拐杖,手拿书卷的老书生,他步履蹒跚的跨过河上的独木桥,来到沐阳身旁,盯着水里的少年沉默了很长时间。
一阵急促的马蹄踏地的声音把老书生从沉默中惊醒,他转身顺着独木桥走回竹林,很快又返了回来,身后跟着两个抬着担架的少年。
少年把沐阳放到担架上,他们没有随老书生上桥,而是直接淌水过河,进了竹林。
竹林的一间木屋里,沐阳被放在了床上,老书生挥挥手,两少年走了出去。
关上房门,老书生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箱子,打开,从里面取出几把细小的刀剪和一根绣花针,一个乎乎的线团,撕开沐阳的衣服,开始给他处理伤口。
竹林外马蹄声越来近,隐约还有犬吠声响起,老书生神色不变,依旧不紧不慢的缝合着沐阳身上的伤口。
很快,老书生看到了沐阳胸口的恶魔头图案,整个人僵在了当场。
沐阳醒来的时候,入耳的是一阵动人悦耳的琴音。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用竹子和硬木搭建的屋子,屋里摆设简单,就像最贫寒百姓家的卧房,他身下是一张木板床,他并不知道几个月前钢娃也曾在这张床上躺过,也曾听过相同的琴音。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人仔细的包扎过了,从手法上来看,显然是医道高手。
沐阳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四肢无力,连动一下手臂甚至都无法做到。
“你太虚弱了,流血过多,身上伤又太重,至少还需要躺十天才能下床。”
琴音骤停,一个须发皆白,一脸老人斑,面容慈祥的老书生抱着一张古琴从外面走了进来。
“是你救了我”
沐阳张张嘴,庆幸的是还能发出声音,虽然沙哑的有些含糊不清。
“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妥。”老书生挨着床边坐下,“最关键的还是你求生的欲望救了自己。”
“谢谢。”
沐阳感激的挤出个笑容。
老书生淡淡一笑,感慨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你真的很了不起。”
沐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把自己最想知道的疑惑问了出来。
“我昏迷了多久”
“没多久,刚好五天五夜。”
“啊”
沐阳惊讶的张了张嘴,“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