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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离安端端正正地坐于政宣帝平时批阅奏折的案桌前,眼睛盯着桌上乱七八糟的奏折发愣。她试着翻了翻奏折,然后直接穿了过去……
她应该还没死吧……
桌上紫金色的兽形香炉里龙涎香静静地燃着,青烟袅袅升起。御书房的门被一把推开,怪异的大风灌了进来一路肆掠卷席着穿过那道嚣张奢靡的屏风,将青烟直吹得扑向郁离安。
居然没有气味,还穿过了她……
政宣帝走向案桌,抬了抬下巴:“起开。”
身后跟着的小福子战战兢兢,小心地抬头四处望了望,连个鬼影也没有,这是在跟谁说话?难不成是自己?他想了想,离政宣帝远了几寸距离。
政宣帝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小福子一个激灵,赶紧又远了几寸。
政宣帝皱了皱眉。
小福子:“……”皇上您老人家到底要奴才怎么做……
郁离安看戏似的瞅着他们两人,英丽的眉眼里尽是揶揄之色。
但就是占着位子不离开。
政宣帝眉头皱得更深了。
一惯善是察言观色的小福子顿时心惊肉跳,双股战战,习惯性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头径直埋到了地上。
政宣帝看着他默了良久,在龙涎香燃快尽之前终于说道:“朕……不是说你,去拿盘香来。”
跪在地上的小福子一脸茫然,正怔愣着,头顶上又传来自家皇上不耐烦的声音,“还不快去!”
小福子心头一跳,赶忙爬起来,行了一礼便逃也似的出了御书房。
郁离安挑眉。
政宣帝拧巴巴地看着“鸠占鹊巢”的某人命令道:“起开!”
“不起。”轻飘飘的语气。
政宣帝哼了哼:“信不信朕找人收了你。”
“不信。”不屑的语气。
“……朕要批阅奏折,起开。”
“就不。”无赖的语气。
政宣帝:“……”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个侄女这么会耍无赖呢……
一人一魂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
另一边,刚走出御书房没多久的小福子手一拍脑袋突然想起,龙涎香,只有皇上那里才有啊……他吞了吞口水,不情不愿战战兢兢慢吞吞地挪着脚步又回到勤政殿的御书房外,恭恭谨谨地立在门外,压抑着平时尖利的嗓音无比缠绵婉转地唤了声:“皇上?”
听到小福子尖声尖气炸耳膜的声音,政宣帝又皱起了眉头:“进来。”
于是小福子便空手空脚地进来了。
看着两手空空的小福子,政宣帝拧了拧眉:“香呢?”
“皇……皇上,龙涎香一直放在您书房啊……别的地儿没……没有。”
政宣帝:“……还不点上。”
小福子松了口气,忙去点香。
郁离安单手托腮,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这主仆二人。
以前还没发现,这个小福子也是有趣的紧。双腕上居然戴着副碧玉手镯。
若是皇上赏的……
郁离安看政宣帝的眼神意味深长。
见她一脸怪异莫测的表情,政宣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伸手拂袖,傲气的冷哼一声,退了一步,坐在了她面前。
点好香退到一旁的小福子见此脑子一懵,皇上这是做啥?
政宣帝从折子堆里扒拉了好一会,才找出一本没阅过的折子,吩咐小福子研好墨,就这么批阅了起来。
郁离安挑眉,不语。
天色渐暗,批阅的差不多的政宣帝放下朱笔,叫小福子收好文案与笔墨。才抬起头看她,端详了好一会儿,忽然就似有些怀念地道:“靖和这张脸,倒是与你母妃像了十成十。”
正在将奏折码齐的小福子手一顿,一时脑子没反应过来就磕磕巴巴地应和道:“是……是啊……”
郁离安:“……”
政宣帝无言看了小福子良久,直看得他心惊肉跳,顿时觉得自己大难临头。于是再一次双腿战战,正欲跪下,政宣帝突然对他道:“别跪,朕不是在对你说话。整天跪来跪去的,你膝盖上的都是软骨吗?对了,去把棋具拿来。”
小福子弯到一半的腿战战巍巍的直了起来,尖声尖气应了声:“喏。”
政宣帝揉着眉心,平时清润的嗓音中带着疲倦,有气无力道:“靖和,再陪朕下盘棋吧。”
去拿棋具的小福子心里突然一凉,他家皇上,莫不是疯了?
郁离安先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然后低下头抚着自己尖尖长长的指甲,眉眼盈盈,却语气幽幽道:“皇上说笑了,靖和连棋都碰不到,如何陪您下?”
也不知道这指甲刮起人来疼不疼。
政宣帝点头:“唔……这倒是个问题。”
小福子:“?”什么问题?
政宣帝伸手颇有节律的叩着书案,思忖良久:“要不,朕给你烧过去?”
郁离安:“……”
最后当然不可能烧过去。
政宣帝一手白棋,一手黑棋,头也不抬:“黑子先行。”
郁离安瞅了他一眼,万分不信任地问:“不耍赖?”
政宣帝:“……”
她点了点头,让政宣帝将黑子落好。
案上龙涎香安安静静地燃着,小福子低着头一脸小心翼翼,眼睛微抬,又怕被发现似的忙低得更加恭谨。心里却在纳闷,皇上这是中邪了?
又落一子,政宣帝执起白棋,微微抬头,看着郁离安似在思索,眉心微蹙,眼中似有刀光剑影。
天下如棋。
他执起白子轻轻叩着案桌,执黑子的手托着腮,突然问面前的一缕识魂:“可恨朕?”
郁离安仍是一副专心思索棋局的样子,闻言头也不抬道:“说不恨岂不是太假。”
小福子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闷住了声,皇上应该不是对自己说话吧?
政宣帝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又问:“如果给你个机会,可以杀了朕,你会吗?”
郁离安抬头看他,眼含讽刺,正欲回答,却突然听“噗通”一声,只见小福子已然五体投地跪到了地上,全身发抖。
政宣帝扶额,看着似乎想在地上跪个天长地久的小福子,叹了口气道:“起来,朕没问你。”
小福子趴在地上深思熟虑了一番,没起,还颤着声音道:“皇上三思。”
政宣帝:“……再不起来,以后就都别起来了。”
小福子一听忙爬了起来,一脸委屈。
郁离安看他俩的眼神愈发怪异。
政宣帝瞅了她一眼,继续问:“你会吗?”
郁离安整理衣襟,正襟危坐,继而露出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他,直盯得书房里刮起了异风。
风声凄凄厉厉,像地狱里爬出了千万的恶鬼,呼啸着要撕咬爵碎人皮骨肉般。
千叶细雕银烛台上罩着琉璃罩的烛火被齐齐吹灭,内室里的香妃色纱幔也被吹的张牙舞爪。平时虽胆小如鼠却从不敢在政宣帝面前大声喘气的小福子吓得高声怪叫了一声,引人侧目。
见这情形,其实,连郁离安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她只是想让政宣帝看看自己怨毒的眼神,让他知道自己有多恨他而已……
没成想,只是稍稍凝神就有如此大的威力。看来,做鬼也没那么糟糕。
但,正前方的某皇上依旧处变不惊。
郁离安心下阑珊,没了作弄人的心思。
虽然她并没有真的想作弄人,但是,自己貌似有了特殊能力这件事还是值得高兴的。
还真是个好消息。
书房内的狂风戛然而止。
政宣帝仍是一脸平静的看着她。
郁离安静静的望着棋盘上的棋子,声音发冷:“自然不会。”
“……为何?”
郁离安眸色似冬日夜空般黑沉,她抿唇,许久,才听到那略有些暗哑的声音说道:“若你不是大陌皇帝,如果有机会,我自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她单手托腮,有看着棋盘上正在厮杀的不可开交的黑白棋子,“可你是,我不能杀你。”
政宣帝眉眼带笑,心情颇好道:“那朕倒是运气不差。”
黑子落下,棋盘上硝烟又起。
“只是靖和想问,现在杀了我父王,陛下可曾后悔?”
政宣帝不假思索:“后悔作甚。”
郁离安轻笑,想来对付纪临的法子已经有了,她父王倒是死的不冤。
作为一个臣子,不能不为国家着想,也不能太为国家着想。你对国家不上心,龙椅上的那人会觉得你在尸位素餐;若是太过上心,那人又会觉得你意欲谋反。
想做个好臣子不易,既要护好国家,又要讨君主欢心,一不小心,还会万劫不复。
她父王倒是将国家护好了,可也将皇帝给彻底得罪了。最后会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可想而知。
郁离安心里突然像堵了块磐石。
她凝眉拂袖而起,又带起了一阵阴风。
政宣帝疑惑的看她问:“又怎么了?”
郁离安扯出一抹恶劣的笑容,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我心情不好。”
政宣帝沉吟道:“那你要怎样才能心情好?”
书房内怪风又起,小福子简直要被吓得晕厥过去。
太反常了!
他偷偷抬眼望了望自家皇上,见皇上还是副即使泰山崩于眼前依旧能安然自若的样子,心里奇怪的同时,居然还安心了下来!
撞鬼了真是。
于是下一刻,他还真撞鬼了!
怪风似鬼魅一般穿过了他,直冷得他脸色青白,嘴唇发紫。
郁离安“咯咯”笑了出来,挑衅的看着政宣帝。
政宣帝面不改色。
郁离安也不恼,笑眯眯的看着他,在他眼皮子底下一路穿过屏风、门墙,然后飞身去了据说有着三千佳丽酒色糜烂的后宫。
这一夜,大陌后宫那叫一片鬼哭狼嚎,热闹的紧。
郁离安表示,如果她能现身的话就更好了。
肯定能吓疯一串人。
哈哈哈!厉鬼勾魂,冤魂索命。
哈哈哈!死绝了好!死绝了才好!<!--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