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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瑶颔首道:“这就对了”。
继而她见司马元貌恭体谨,郦瑶雍容一缓,眼中露出少有的慈爱之色,轻声道:“萧毅斋虽有道尊之境,但毕竟不敢在山门内胡来,上有山主震慑,下有宫主与我等牵制,足以绊住其手脚。但陈景清、苏若煜之流恐需你自己抵御。”
司马元一听这位姑姑,肃然,再无矫持之色,正色道:“萧氏一族乃元儿大敌,我自该......。”
“哎,此事就这般说定了,萧毅斋自由我和卢洞主将其牵制住,其余两位洞主或许也还能再牵制一位。”
她看了司马元一眼,迟疑地道:“不过剩下那位道尊存在,或许还要你倚靠洞天之力抵御。”
司马元见此当即躬声称诺,郦瑶迟疑了一下,眸光一闪,轻声传音道:“宫主所抢来的两件半道兵虽非寻常,但也不可不防那萧毅斋藏有暗手。或许此时未曾发觉,但一旦日后有所时机,其必将对你发出致命一击。”
司马元闻言肃然:“瑶姑此言有理,还请姑姑帮司马掌眼。”
说着他单手一招,两件半步道宝显露于手,正是九馗天车与万化邪刀。
天车仅需些许道术法决,万化邪刀则尚未炼化,待会洞天内再以洞天之力将其镇压。
郦瑶眸光一闪,落在九馗天车之上,言道:“天车偏鬼道,邪刀偏邪道,皆非正道之物,不知你该如何操持二物?”
司马元当即躬声回道:“司马所修颇近冥法,想来驾驭此二物应是不难。”
郦瑶眼神一松,凤冠轻点:“倒是姑姑小看你了”。
司马元笑着轻声回道:“多谢姑姑关心”。
随后郦瑶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神霄洞天,暗中传音道:“你进入隐神宫后,切记除掉杨旭在内安插之人,否则必将后患无穷。”
司马元心神凛然,脸色一肃,暗中回音道:“姑姑放心,元儿知晓其中厉害。”
随后郦瑶便将联系灵瑶洞天暗子的秘语与暗号告诉了司马元,并叮嘱道:“倘若你并无把握,可首先将我灵瑶暗子舍弃!”
司马元眼角酸涩,轻声道:“姑姑放心,非到万不得已,元儿不会轻易暴露灵瑶洞天暗子。”
郦瑶笑着道:“当初插入暗子的目的,为的便是今日,你无需顾忌什么,只管放手大但去做。”
司马元重重点头,随即郦瑶再嘱咐些许其他事宜之后,便飘然而去。
少倾,张智简在司马元身后浮现,轻声道:“少主此行如何?”
司马元负手而立,两件半道兵早已收起,转身看向张智简,目光灼灼,问道:“敢问张老,除了你之外,究竟还有何人知道家父正藏在浮黎仙山?”
司马乾潜藏于浮黎仙山之事必然只是小部分人知道,但这些人都在蓄势待发,或许是图谋将他司马元乃至整个司马氏族都连根拔起,永绝后患;或许是为了侵占这浮黎六大洞天之一的神霄大洞天,据为己有。
张智简突遇此问,同样懵然,“少主的意思是在浮黎还有其他人知道家主藏身位置?”
司马元颔首,眼中划过一丝凌厉,继而徐徐言道:“希夷洞天卢洞主便知道家父藏身浮黎,只是不知其具体位置。”
张智简闻言松了口气,继而言道:“若是如此便还无碍,毕竟我浮黎之大,即便道尊存在也无法悉数囊括。”
曾经第一次获悉司马乾藏身三千浮黎小界讯息之际,山门在某位道尊授意下,给三千浮黎小界各大责任人下达死命令,让其找出司马乾。
浮黎坐拥三千小界,其嵌入空间的地点或是藏于山崖岩石之上,或是溺于千丈碧湖之下,亦或者隐于流沙淤泥之中,甚至还有藏身于神禽仙兽之腹,若无分管仙山内部的责官指引,恐怕即便是道尊存在都难以悉数找到。
而这些小界即便是道尊存在都难以将神识全部覆盖,只能派遣山门内各大家族的灵神、元婴持宝探查,此举无异于海捞针;何况以区区灵神之力去探查道尊存在的踪迹,更是送羊入虎口。
或许在那位道尊眼中,一旦有落单灵神出现,便可快速确定司马乾藏身之地。
但此举却并未令山门如愿,当年一番里里外外的上下搜索之后,倒是揪出了不少昔日通缉重犯,什么‘三日邪神’、‘万里长空一丹青’、‘苍山王’之类的牛鬼神蛇倒是不少。至于司马乾的踪影,别说其本尊分身,就是一根毛、一缕气息都未曾搜到丝毫,宛若人间蒸发。
此后再大力搜寻了数次都是如此结果,但依然毫无所获,即便是好几十次将那些元婴乃至灵神都单独放出,以作鱼饵任其吃掉,司马乾都丝毫未曾上钩。
甚至数十此搜寻之后,那位道尊还曾几次三番地潜伏在各大小界感应盘周围,乃至三天两头地巡狩在各大小界中心,以便守株待兔,但依然空手而归,如此方才让浮黎上下明白,司马乾要么彻底陨落,要么你就是早已离开了浮黎,不然绝无可能潜藏如此之久。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而且这种可能乃是所有可能性中最大的,那便是司马乾被人藏在某处超级洞天之内。
毕竟在整个浮黎仙山之中,除了六大洞天未曾被人搜寻过之外,其余各个角落尽皆布满眼线与弟子。
甚至有人将此种可能直接挑明了,送入太清宫,
但令人诡异的是,自那日之后,搜寻工作便戛然而止,同时六大洞天便不再那么‘一致对外’,包括昔日那联手袭杀司马乾的‘六人盟约’也当场作废。
六人中,除去太清宫皇甫道神未曾参与外,五大洞天包括神霄前任洞主杨旭都曾出席,他们正是那次袭杀司马乾的罪魁祸首。
包括郦瑶与卢希夷。
只不过这些司马元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或许知道,也暂时会假装不知道。
因为,他是个聪明人。
当司马元与张智简交谈之际,一道飞仙丽影自神霄大洞天外围飘然升空,在朗朗乾坤之下,其人光明正大地从神霄飞走,此举无疑是表明了其对神霄脉主的最有力支持。
张智简的神态落入司马元眼中,似是不作伪,他心中迟疑稍稍缓解,安心不少。
倘若连老族长都认可的人也背叛了司马氏族,那司马元无法想象在这司马氏族内究竟还有多少人还心向家族。
他乃是以外来人身份代掌司马氏族,此举已然引起族中诸多成员的不快,而今他又以强硬手段废掉司马皓、司马华,无疑会丧失大部分堪堪聚拢起来的人心。
至于最后仍未彻底散架,其根本缘由还是在于司马元而今仍旧掌执神霄大洞天,具有决定司马氏族前途命运的最根本力量。
另外么,便是那位一直藏于幕后的司马氏族第二号人物的勉强维系了。
思及此处,司马元侧首对着张智简言道:“走吧,你我去见见这位司马氏族的二号人物吧。”
半刻钟后,司马元二人在一片葱茏翠绿的山崖上方浮现出来。
高空之上,云层漂浮,山崖下似有波浪滔天,肆意拍打着崖底山脚,荡起了朵朵雪白浪花,继而砰然破碎,泡沫激荡一地。
轰隆声响并未传达多远,在山崖顶部坐落着数栋茅屋,外间竹篱圈起之地似有绿油油的蔬菜瓜果若隐若现,如同一个个翡翠欲滴的仙果灵药,掉在那颤颤巍巍的娇嫩枝桠间随风飘荡。
茅屋前,一只白虎趴地打盹,但其双耳却高高耸立,似随时都在探查四周风吹草动。毫不怀疑,一旦有任何不谐,其毕竟露出狰狞怖恐的一面。
但此刻,司马元、张智简二人驾驭灵云缓缓降落,直至落在果院内,白虎都始终不曾睁开眼睛。
若是有人仔细看去,便可发现白虎那布满绒毛的双眼皮早已颤抖不止足有三丈之巨大庞大身躯更是足足缩小了一倍,浑身上下抖动不已,似有呜咽、低吼声传出。
司马元看了眼张智简,他轻轻一笑后,大手一拂,那道不知何时施加在白虎身上到庞大威严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骤然脱困,白虎当即露出本性,腾地一声飞跃而起,向着司马元二人扑杀而至。
“灵儿,回来。”
一道平淡的苍老声音忽然响起。
白虎当即戛然而至,恨恨地看了眼司马元二人一眼,龇牙咧嘴一番后便向回走去。
司马元目光下垂,落在茅屋之上。
透过门口,向内看去,一片漆黑,仿若无底深渊。
司马元目光闪烁,正欲踏步前往时,张智简一把拽住司马元,肃然低声传音道:“少主小心,此人虽是老族长幕僚,老族长在他便听话,若不在,将无人可以制衡他。至于‘司马’这个姓氏,更是不好使,据老奴所知,直接或者间接被他处死的司马氏族人足有上百人了,这些还不算消失的莫名其妙之人。”
司马元轻轻挣脱张智简后,看着身下茅屋,他轻笑一声,半是玩味,半是戏谑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即便这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强闯一番了。”
张智简苦笑道:“少主,若真是龙潭虎穴便好了。”
区区龙潭虎穴,岂能被堂堂灵神放在眼里?
司马元踏空下落,负手而至。
身侧一道道异彩纷呈的玄功灵影浮现而出,如同千姿百态的万千众生境象,炫目多姿,却也令人生畏。
盖因这些人,都是司马元昔日斩杀过的仇人。
粗略一观,没有上千,也有八百了。
八百亡灵,金丹、元婴、灵神不等,真可谓是应有尽有啊。
少许,司马元身形降落,瞥了一眼那头灵神境白虎,只见其呜咽一声后,缓缓低下那颗高傲的头颅,仿若示意臣服。
它似乎嗅到了不少同类的气息。
此种感觉没错,整个人世间北海南蛮的灵神妖兽,几乎都是司马元直接或间接致死大半,更勿论那些而今正在被雄心勃勃的女帝陛下肆意征伐的半步灵神与元婴了。
司马元身形落地,看了眼漆黑如墨的茅屋门口之后,微微沉思少许便向前一踏。
一踏之后,便是改天换地,另外一种景象。
呈现在司马元眼前的场景非但不是一座茅屋,反而是一片山清水秀,桃林满山的桃花源。
司马元微微皱眉,桃花林下径溪曲折蜿蜒地穿流而过,粉嫩淡红的桃花飞瓣轻轻飘落,被溪水承接而走,不知带向何方。
他目光平静,平静中透漏着深邃,这条径流俨然不过幻想,但花瓣却是真实之物,然而仔细观察之后,却发现连桃林都是幻想。
但若司马元再次审视过去,便可发现似乎一切都是有迹可
循,都是隐藏在虚幻景物中朦朦胧胧的真实场景。
他微微皱眉,而今可以确定的是,此处小天地乃是浮黎仙山的的一处小界无疑。
司马元刚刚抬步,便闻一道平淡声音自耳畔传来:“前进,死。”
司马元眼神幽微,稍稍沉思一下后,便向左抬脚。
“向左,必死!”
司马元眉宇一挑,嘿,有点意思。
继而他向右看去,声音再至:“向右,还是死。”
司马元近乎气笑了,索性大袖一甩,正欲转身离去。
“后退,依旧是死!”
司马元霍然转身,目光死死盯着某个桃树之上。
那个先前未曾出现,此刻盘坐在树巅的存在。
“也就是说,在下进退不得了?”
那人一头苍发,雪须长飘,眉间数尺飞眉飘扬不定,眼中的淡漠令人望而心悸,悚然胆寒。
听闻司马元询问后,那人淡然笑道:“天地主宰,四方之神;睥睨无尽,唯我独尊!”
司马元眉头稍动,自语道:“莫非是个傻子?”
那人嗤笑一声,眉间长须轻轻一绕,四周桃林当即莎莎作响,顿时枯叶翻滚、桃枝震颤,似有大凶出世。
司马元转身一看,只见有无数披着枯叶败枝的活物正钻地前来,四面八方,如同十面埋伏,插枝难逃。
司马元冷哼一声后,四周无数刀光剑影充斥十丈方圆,但凡掠进十丈之内,尽皆被绞杀的一干二净,连些许残肢都未曾留下,彻底化为乌有。
少许过后,四周再次恢复平静,司马元袖袍一甩,眼神平淡地看向对方,言下之意已然不言而喻。
但那人依旧笑呵呵地道:“小小灵神安敢如此放肆?”
话音刚落,其大喝一声,司马元四周再次腾飞起数百道光芒,有朵朵嫣红桃花瓣,有玲珑剔透的晶莹水珠,有散发着腐臭恶心的糜烂枯叶,也有一条条与枯叶相似却隐藏极深的弯曲毒蛇,更有一根根粗如手指的常青藤蜿蜒而至,更多的是则是一颗颗不知名的野果弹射而至,异彩纷呈,绚丽多姿。
然其看似美丽,却隐藏着令灵神强者都忍不住心悸的致命杀机,更无论那早已张开獠牙的阴冷毒蛇了。
此毒蛇非比寻常,观其身上散发的气息便知,此乃这个小世界中的本土灵蛇,足有半步灵神修为,若叫人咬上一口,即便是强如灵神也必然饮恨。
司马元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话音未落,其袖袍之内自动飞出十柄青赤长剑,尽皆尺许大小。
剑身之上赤红细线如同血丝,看似活灵活现,实则是镶嵌在剑身之上,但在多年御使之后,血丝早已与剑身融为一体、密不可分了。
司马元轻吐一字:“去”。
十柄长剑当即颤鸣一声,化作十道灵光疾速掠去。
几个呲呲声传来,四周便是一阵阵法力碰撞的激荡声响传来,时有不分伯仲、僵持不下的沙哑嘶嘶声,更有被飞剑一分为二的清脆断裂声,也有所向披靡、势不可挡弟呼啸声,更多的还是那些被飞剑斩杀的落花流水的凄厉哀嚎声。
稍许功夫,便是残瓣断藤、血躯断头散落在地,一片狼藉,血色遍地。
及至尘埃落定,司马元抬眼看去,那个高达桃树早已消失不见,更勿论疑似桃树精的苍眉老头了。
忽而,司马元目光落在那条径溪之上,在他眯眼之下,溪水渐渐凝固,化作蜿蜒大道,两侧百花齐放、竞相开放,开辟出来一条‘阳关大道’。
一道平淡声音徐徐而至:“族长大驾光临,承宗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声音似远似近,忽高忽低,充斥整个天地,仿若无处不在,看似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
司马元辨声听人,却难以探知对方具体所在。
司马元微微皱眉,沉默少许后,便不再犹豫,提步向前一踏便落入‘冰道’之上。
袖袍向后一甩,便向前一踏。
当即,四周景物再次变换,令人恍若隔世。
但此种非是改天换地,而是速度臻至世间弟极致。
速度的极致便是跨越空间。
啪地一声,宛若空间破裂,一道散发刺眼光亮的灿烂光门直接被他撞破,落入另外一个小世界。
他尚未回神,便有一道温和声音响起:“族长莅临寒舍,实乃鄙庐蓬荜生辉,司马承宗有礼了!”
话音刚落,便在司马元瞳孔一缩中,显露出一道身影。
只见那人一身青衣,背手后有半截古卷在手,朦胧的桃林浅雾映衬出其人清隽面容。
观其样貌,年近四旬,似与老族长三分神似。
司马元眼神深沉,踏空而去。
在两人二十丈处停下。
“族长好本事”。
司马元漠然回道:司马氏族规矩,以下犯上,当可执行族规。”
司马承宗笑着点头,身侧衣衽翻飞,四周桃林簌簌,朦胧烟雾偃旗息鼓。
等待半晌后,传来一道悠悠话语:“族长可是要拿承宗开刀?”
司马元眼睑一垂,轻拍袖袍上的灰尘,轻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司马承宗笑意渐消,认真地上下打量了眼司马元后,颔首道:“法体圆满,斩妄刚过,确实有这个资格。不愧是大兄之子。”
司马承宗,司马氏族庶脉家主。
也是司马氏族前家主。
半步道尊修为。
司马承宗话锋一转,漫不经心地道:“我与你父同辈,按礼而言,你需唤我一声七叔。可作为晚辈,你却要以下犯上,你觉得这合我司马氏族族法吗?”
司马元作为司马承宗晚辈,自然不能对其出手,不管因为何事,也不管在何时何地,都不能。
这是规矩,也是底线。
但司马元并非是要对司马承宗出手,而是来拜访他、请教他的。
可经过方才之事,司马元方才明白,若是别人来或许司马承宗必回有求必应,至少不过为难他。但他不一样,因为他是族长。
而对面那位同样也是族长。
古语有言,双王不可会面。
今日司马元与这位前任族长相见,自言是来请教族中问题,但谁又知道真假?
难道不是你司马元假道伐虢?
何况先前派人送来司马华,难道不是意欲先声夺人、问罪于他?
司马承宗说完方才话语之后,便直视司马元,笑而不语。
司马元念头一转,便知晓先前一番举动已经令对方心生警惕了。
他本意是借此逼其交出部分家族权力,岂料有些弄巧成拙了。
不过此事倒也无妨,毕竟他与司马承宗终究是要做过一场的,非是你死我活,而是新老更替。
想到这里,司马元沉默少许后,缓缓言道:“族叔当知,国无长盛之景,家无不衰之理。我司马氏族自立族以来便遭受诸多磨难,累积数十代方有今日之司马氏。”
他看了眼司马承宗一眼后,继续言道:“但而今我司马氏族又值存亡之际,危难之时。诸脉各族理应同心协力、互相扶持,方才有重回颠覆之日。”
司马承宗笑意收敛,轻描淡写地道:“侄儿是说,是承宗让族中变成如此这般?”
司马元低眉敛目,回道:“侄儿之意,而今司马氏族正处非常之时,故诸多事情尚需便宜行事之权。”
司马承宗闻言愕然,指着司马元好久方才言道,“搞了半天,原来你这是要夺权啊?”
何止是夺权,分明是逼宫!
司马元闻言后,歉声言道:“族叔勿怪,司马本意仅为宗族延续,非是个人私利。”
司马承宗闻言,那本是温文尔雅的清隽面孔似有抽搐之状,但很快恢复淡然,他轻吐口气,笑容依旧,徐徐言道:“不管是为私利也好,为宗族也罢,你今日既来此地,想必正是为我这万里小界而来吧。”
司马元闻言一笑,轻声言道:“族叔就不要卖关子了,侄儿今日目的您心知肚明,何必拐弯抹角?”
司马承宗笑意收敛,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眼,沉声言道:“你果真要如此?”
司马元负手而立,昂首言道:“自古新旧更替,日新月异乃天地存续之道,族叔何必在固守己见,令我司马氏族徒陷泥淖。”
司马承宗闻言,脸色愈发平淡,直至冷然淡漠。
良久之后,方才缓缓言道:“不知侄儿要我退到哪一步?”
司马元轻轻一笑,轻声道:“族叔既愿服老,我等后辈子孙自然尽其全忧。”
司马承宗神色一怔,继而大笑,笑声传遍四方,震荡整座桃林。
眼看司马承宗徒作大笑,却无丝毫退让之意,司马元心中一叹,身上似有炫光显露。
倏而,笑声戛然而止,司马承宗轻叹。
顷刻,桃林内光华四射,似有摩天大手即将拍下。
“侄儿好大的杀气!”
司马元目光冷淡,于他而言,顺其者昌,逆他者亡,非是他不能容人,而是此人既挡了他的道,好言相劝不听,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大手足有百丈之巨,其上青芒赤气萦绕不断,销骨蚀魂剑气锵鸣不止,仿若覆盖了整个桃林万里。
随着大手压下,笼罩地域愈发狭小,但其威压与气势煌煌浩荡,令人忍不住战栗颤抖,心神胆寒,肝胆欲裂。
却说司马承宗见司马元胆敢率先出手之后,轻轻抬首,迎着炫目灿光,微微眯眼地道:“好刺眼呐”。
四周当即无风起力,似有一张兜天青网,呈钵盂型向上飞升。
说时迟那时快,一掌一网现世不过瞬息,便骤然碰撞在一起。
霎那间,天地轰鸣,万丈雷霆叱咤,秘境动荡不安,整个天地都仿若飘摇不定。
司马元抬首,万千墨丝迎风飘扬,冷淡的眸子里面尽是无情与漠然,心念一动便是一柄青赤长剑浮现在前,他袖袍轻轻一甩,口中缓缓吐出一句:“取其头颅”。
话语落下,如闻敕令,长剑当即嗖地一声,遁走莫名。
与此同时,对面司马承宗终于色变,知道此刻,他方知晓这为从未蒙面的侄儿竟是如此的心狠手辣,端的是杀伐果断!
即便他这个血浓于水的家族族叔都不吝挥剑一斩,仅仅只是他挡了这位族侄的道而已。
千钧一发之际,他复杂目光轻轻一叹,顺势撤去桃林迷障,对于上空巨掌与青网的同归于尽置若罔闻,只是任由司马元青
赤长剑来临,仿若引颈待戮般束手就擒。
噗嗤一声,诛神剑如愿以偿地染了神血,摘回了一颗脑袋。
嗤地一声,诛神剑半是欢喜半是得意地串着血葫芦归来,似是邀功。
哪知司马元漠然一拍,那颗头颅霎时灰飞烟灭,仿若直接被抹除痕迹。
但司马元脸上并无任何轻松之色,反而愈发肃穆乃至凝重。
只见他抬首一看,轻轻斥喝道:“散”。
上空即将临头的摩天巨掌如同凝滞在空,在一阵阵颤抖之后,砰地一声便炸裂开来。
原来方才灭杀的不过是司马承宗的一道投影分身,甚至连分身都算不上,仅仅只是一道意念心神被放置在此。
司马元皱眉,灵神强者的优势在于灵域,而道尊存在的则近乎‘不死’,盖因其分身众多,他人难知其本尊何在。
虽说只要将本尊诛杀,其余分身便可自然消减,但在诸多分身掩盖之下,别说诛杀,恐怕连找到都难。
故而除了同位道尊存在外,即便是半步道境都难以辨析分身、本尊之别。
而今观这位族叔施法,似有道尊之影了,看其态势,恐怕踏入道境存在已然不远。
司马元眼中划过一丝阴霾,倘若那位果真要踏入道尊境,那他今日所为便是极其愚蠢之举,白白损失掉一大靠山不说,还树立了一位大敌。
正在司马元心中恼怒之时,一道温煦和缓之声自高空飘来,仿若源自天外:“侄儿既已探悉族叔分身,那就上来吧。”
司马元脸色一动,暗暗皱眉:这是闹的哪一出?
莫非是在耍诈?还是其本尊并不清楚分身所为?
司马元脸上有些阴晴不定,似是犹豫不决。
上还是不上?
少倾,司马元心中一叹,今日倒是走了一步错棋。
几个呼吸之后,司马元步步升空,凌空飞踏虚间便臻至万丈高空之上,抬首一观,便心神大震。
只见一座万丈神宫悬浮于九天之上,赤霞、灵云乃至碧空都仿若臣服在神宫主人脚下,那种高高在上的孤傲、尊贵之气早已展露无遗,而更令司马元心神一沉的是那股唯我独尊的卓绝气势,无疑表明了这位非是一个甘居下位之人。
司马元脑海中不断浮现有关这位族叔的资料,翻来覆去的审视不停。
司马承宗,司马毅庶脉子侄、司马乾庶弟,五百年前便是半步道尊之境,而今五百年过去,无人知道其是否踏入道尊之境,也无人知道他在半步道尊这条路上究竟待了多久。
只知道,当初司马氏族前任族长司马乾在位时其便早已掌控家族大半权力,更是司马乾的左膀右臂,此后老族长复出,此人更是居功至伟。
后来司马乾事败失踪,司马毅作为明面人物安抚于外,司马承宗便甘做影子丞相,辅佐老族长监管司马氏族。
至于司马华、司马皓等人叛族而出是否是此人的‘鸡蛋两处放’,就不是外人所能知晓的。
但最令司马元忌惮的还是此人的深藏不露,委实是他隐藏的太深了。
历任三位族长,若非张智简将此人资料交于他手,他都不知道还有这号人物存在,更勿论其他外族人士了。
司马元喃喃自愈地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司马承宗暗掌司马氏族数百年,其手中棋子早已数不胜数,其实力更是臻至半步道尊的最顶峰存在,司马元深信,倘若这位掌执了神霄大洞天,恐怕他都敢与萧毅斋、皇甫道神等人本尊一战!
但令司马元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既然这位如此贪权,势力、实力以及权力都是而今司马氏族的最强,他为何不曾对他出手呢?
譬如将自己这个新任族长扼杀于未长之时,或者直接将神霄大洞天抢夺过来?
但对方都始终未曾出手,难道是在阴蓄实力,以发突然一击?
司马元甩开这些纷繁复杂的思绪,轻吐一口气后,轻轻向前一踏,便臻至神宫面前。
他步履未停,轻轻向前一跨,眼前场景变幻,却是再入茅屋之中。
然此茅屋与先前却有天壤之别,但见茅屋之上鹊枝笼罩,无数仙禽灵珍本命神羽铺满穹盖,斑斓五色,宛若凤巢,‘毛屋’之称实至名归。
毛屋四面透风,与凉亭无异,停柱大若合抱,两丈之高,其上绘有龙凤交尾,青鸾戏虎之图,其余地方各有神禽古兽、祥瑞甘霖普降之画。观其气息,似已然孕育出灵机神韵,已由死向生矣。
司马元心中一凛,有此手笔乃至气魄之人,定然不会是胸藏鬼蜮伎俩之人,也就是说,先前所遇阻击莫非仅仅只是对方设下的考验?
司马元沉默不语,破天荒的感到有些惭愧与羞赧。
此刻,他脑海中再次审视对方履历,三次辅佐司马氏族族长,两次挽救司马氏族大厦于将倾,如此存在不是枭雄便是人杰。
司马元轻轻一叹,他向来不惮以最大恶意来揣测他人,如此警惕心性虽让他少于被算计,但也错过了太多。
这时,一道温醇声音徐徐传来:“进来吧”。
司马元默然进内,环视一周后,除去青灯古床、经卷案牍外,再无一物。难以想象,这位浮黎最具权势人物的居所竟会如此简陋,可谓是令他大开眼界。
再看那人,与先前所见一般无二,但较之少了诸多阴鸷、冷漠乃至杀戮,多了份平和、恬淡与从容不迫。
青衣、绿簪、长发以及竹色案卷,俨然中年儒者。
此人便是司马氏族的第二号人物,司马承宗!
司马元想起先前所为,霎时明悟,当即俯身一拜:“侄儿司马元拜见族叔,先前多有冲撞,还望族叔恕罪。”
话音刚落,身体正欲下拜,却突遇阻力,悬在半空。
同时,一道柔和力量将其手臂托起,温醇话语再至:“不必多礼”。
司马元起身后,那人含笑点头,赞道:“能伸能屈,坦坦荡荡,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
司马元羞赧地道:“先前倒是侄儿以小人之心度族叔君子之腹了。”
司马承宗摆了摆手,满不绝口地赞道:“世谓害人之意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先前所为并无任何不妥。”
司马元轻轻点头,并未徒作矫情之举。
司马承宗若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他自然不吝尊重与爱戴,若不是,雷霆手段何时会缺?
他环视一周后,笑道:“族叔这里倒是一个好地方”。
司马承宗侧身一邀,示意司马元进来,司马元略做恭姿后,便随其而入,其人点头言道:“此地乃是我司马氏族掌控的三百小界之一,在诸多灵气秘境之中,此地足可列入中上。”
司马元轻轻颔首,稍稍打量了一番后,便稍稍美言了几句。
一番寒暄之后,两人在一处亭中落座,司马承宗沏茶,司马元默然抿口。
少许之后,司马承宗放下茶杯,看着司马元地眼神中似有追忆与缅怀,轻声道:“你与你父当年模样果真一般无二,足有八成神似。”
司马元眉头一动,顺着问道:“族叔可知我父而今在何地?”
司马承宗倒是未曾料到司马元会如此单刀直入,还以为会稍稍拐弯抹角一番,他站起身来,踱步沉吟片刻后,转身对着司马元言道:“侄儿可知你父到底因何失踪?”
司马元微微皱眉,倒不是对他转移话题产生不悦,同样站起身来,问道:“莫非其中还有何隐情不成?”
司马承宗目光灼灼,再次问道:“侄儿都知道你父哪些事情?”
司马元沉默片刻后,轻轻吐出几个字。
丹珠,皇甫氏族。
以及大劫。
司马承宗闻听后,却眉头一皱,并未否认也并未肯定。
司马元眉宇一挑,情不自禁地问道:“莫非不是?”
司马承宗迟疑少许后,四周不知何时升起数道无形屏障,甚至还有阵法波动,观其气息,似有半步道尊顶峰之力,想来除了道尊亲临外,无人可以探听此内隐秘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阴晴不定后,眼中似还划过几丝痛苦与疑惑,他声音低沉,缓缓言道:“侄儿你所言的丹珠、大劫并没有错,只是这些仅仅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司马元神色肃然,对着司马承宗躬身一拜地道:“还请族叔解惑”。
司马承宗抬首眺望天际,目光深沉,徐徐言道:“侄儿当知,当年你外祖母内嫁我浮黎之际,曾引发了灵神域不小的波动。”
司马元轻轻颔首:“外祖母既是妖族中人,贸然与我人族结合,自然会令不少人愤懑。”
司马承宗双目复杂,轻轻自语道:“人妖相恋本就是两族共忌,更无论还生下皇甫宫主与你外祖母,无疑是将我浮黎推至风口浪尖,而你外祖母更是承担着妖族前任妖皇在内的至亲血族的埋怨、唾弃乃至仇视,可想而知他们二人当年为了在一起到底承受了多少压力。”
司马元默然,他不是当事人,自然不知作为妖族的最高统帅妖皇到底有多愤怒,而作为人族首领之一的浮黎仙山究竟遭受了多少白眼与奚落,乃至横加指责。
更不知外祖母与外祖父二人不仅将大舅皇甫道神、母亲皇甫静扶养成人究竟遭遇了多少磨难。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找到母亲,并将她待回来。
一家团聚。
而今大舅皇甫道神掌执浮黎太清宫,舅姥爷更是当代妖皇,至于自家外祖父似乎有数万年没现世了。
司马元问道:“不知妖圣宫那位如何看待我母亲?”
司马承宗轻轻摇头,“那位高深莫测,喜怒不形于色。即便妖廷内部的妖相、妖尊们都难以揣测得出,我等外族岂能知晓。”
司马元轻轻颔首,“也是,为上者,心思自当如渊似海,城府极深。”
司马承宗看了眼他一眼后,继续言道:“自从你祖母嫁过来,渡过初期的一番劫难后,便再无太大波折。”
他语气一顿,声音低沉,缓缓言道:“直到你父司马乾与你母亲结合,方才将往昔人妖两族蓄积祸患齐齐爆发出来。”
司马元闻言气势腾地窜起,震动了整个秘境。
司马承宗当即色变,迅疾打出数百道法诀,一番手忙脚乱后方才将秘境动荡镇压下去。
司马元呼吸都为之急促,当即问道:“究竟是何事?”
司马承宗倒也并未生气,平息秘境波动后,目光复杂地看了司马元一眼,继续言道:“此事与你有关”。
司马元愕然,与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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