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钰低头,她的表情却没有那个孩子想象中的错愕与惊慌,而是有着一丝奇异的戏谑。
她似是感觉不到痛苦似的,反手握住了那把刀,提起一丝劲力,那把刀就从孩子手里滑进了她的手中。
“好孩子,应该是我谢谢你啊。”宫钰微笑道。她有些欣赏这个孩子,他将自己的任务完成的很好。无论是胆识还是手段,在他这个年纪就已经是出类拔萃了。
她是没有预料到这个孩子也是想杀她的,即使这个孩子想杀她,她也是必然会去救他的。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仁慈,而是因为宫钰她自己必须来救马车里的公主,这是她计划里的一环。
无论是这个车夫,还是这个孩子,他们的所为也只是给她做了嫁衣。
那个孩子满脸惊愕地看着她,仿佛在问为什么这个人被他刺了一刀还能这样无动于衷。
李疏影成功地勒住了那四匹玉花骢的缰绳,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宫钰身前的那个孩子,似是想说些什么。
宫钰只是笑着摇摇头,她的视线向那个车夫看去,只见那个车夫跪在了地上,眼里满是恐惧,手脚都在瑟瑟发抖。
她俯下身,将那个已经没有了刀刃的孩子抱在了怀中,手指轻轻地覆在了孩子的脖颈上。
宫钰的手里正捏着那个孩子的命门。
——这个孩子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公主殿下,您没事吧?”宫钰问道。
那马车里的公主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连声音都在颤抖,“多谢公子相救。”
姽婳的演技从来都不需要担心。斗笠下,宫钰笑了笑,语气却依旧恭恭敬敬,“能为公主效劳,是在下的荣幸。在下是渝蜀人士,公主在渝蜀郡的作为,造福了整个渝蜀郡的百姓,在下早已听闻公主盛名已久。”
“公主果然是菩萨心肠啊,就算是到了西南渝蜀之地,也能造福一方百姓,实在是令人钦佩。”那卖花的女子赞道。
“不过元晞公主为何要去渝蜀之地呀?渝蜀郡是位于我国西南边境处,地势险恶,土地贫瘠,陛下一向宠爱公主,怎么会让公主去这样的地方呢?”那卖藕饼的好奇道。
那卖茶的老汉笑了,“那你就有所不知了,陛下原先赐给公主的封地是当今皇后的故乡云川郡,水土滋润,风景宜人,可公主却舍弃了这一块水土养人的地方,是她主动向陛下说,她要将她的封地更改为地势险恶的西南渝蜀郡。陛下首先是不准的,后来却准了。”
“为何呀?”
“嘿,那是因为公主向陛下说,她身为皇家子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西南百姓饱受贫瘠之苦,她要请命去渝蜀为百姓分忧。”
“公主果真是菩萨心肠。”听客们赞道。
——那可不是什么菩萨心肠。斗笠下的宫钰微微笑了笑。
只听得那辆华贵的马车内,有一道细细的声音传出,“公子客气了,敢问尊姓公子大名?”
“回殿下,在下江子瑜。”宫钰答道。她的目的就是为了顺理成章地制造一个身份,一个便于参与朝廷之事的身份。而成为公主的救命恩人,则能使这个身份变得光明正大而令人钦佩。
“江子瑜?不知公子可认识渝蜀郡太守江子书?本宫觉得你们的名字颇有些相似。”
“殿下英明,那正是家兄。”
“说来奇怪,本宫竟然未在渝蜀郡太守府见过你。”
“让殿下见笑了,在下喜欢云游四方,家兄便也不曾提起我了,近日在下也是思虑许久,才决定在盛京定居。”
“原来如此,那么江公子可愿意去公主府做做客?本宫实在想感谢公子一番。”
“多谢殿下美意,只是殿下可知道,这四匹玉花骢发狂并不仅仅是因为车夫技巧不娴熟的缘故?”宫钰望着那个瑟瑟发抖的车夫,低声道。
“哦?”
“殿下有所不知,在下观察许久,发现这车夫的袖子上,似乎浸染了可以诱使马匹发狂的药水。”
马车里沉默了须臾,只见一个侍卫向那瑟瑟发抖的车夫走去,将他浸染了药水的半片衣袖给撕了下来,低下头嗅了嗅。
“回殿下,正如江公子所言,这个车夫的袖子上是沾染了一种名为百叶香的药水,它可以诱使马匹失控!”
“放肆!”马车里的公主怒道。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小人也只是收了钱财替人做事啊,求殿下饶命,小人只是被一时的钱财迷了心窍啊!”那车夫脸色惨白,他大声求饶着,将头死死地伏在了地上。
宫钰看着这个车夫,心里叹了口气,这果然只是个普通的车夫,若是一个杀手,想必姽婳早就会做好准备。一个没有杀意的普通人,多年习武的姽婳想来也是不会在意的。
“你这一时的鬼迷心窍,非但害了本宫不说,你还将牵连那个年幼的孩子!”
那个孩子闻言抬头看着斗笠下宫钰的那张脸,他的脸色终于开始浮现了一丝恐惧。
这个孩子是在害怕她将他的行径揭露出来么?宫钰微微笑了,她的眼中又开始有了那种奇异的戏谑,她轻轻地对那个孩子说,“你不用害怕,我说了要谢谢你,我不会将你交出去的。”
那个孩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宫钰。
宫钰依旧是笑着的,可没有人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高兴,她道:“但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不会将你交出去,却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你想要我做什么?”那孩子颤声问。“你是想要我替你杀人么?”
宫钰摇了摇头,她抬手抚了抚那个孩子的乌发,她半是怜悯道:“我的书房里缺了一个研磨的书童,你来我的书房吧,你这样的一个孩子,只会学些暗杀之术终归是有些可惜了。”
那个孩子只怔怔地看着她。
宫钰抚摸着那个孩子柔软的乌发,视线却停留在了那个车夫身上,见到那个车夫快要被公主的侍卫杀死了,她才出声道:“公主不妨将那个车夫交给京兆尹府,在下早就听闻盛京的京兆尹大人为人公正,上任以来,破案无数,方才这车夫也说了他是收了人钱财才替人办事,这幕后之人定是想谋害公主,在下认为这京兆尹大人是为公主找出这幕后之人的最佳人选。”
“如此,就依了这江公子所言吧,来人,把这个车夫押送到京兆尹府。”易容成元晞公主的姽婳道。马车内的她的面容满是钦佩与赞叹,公主殿下这一次又是完美地达成了目的。
宫钰牵着那个孩子的手,她的脸色有些反常的凝重。
这个幕后之人想用车夫来谋害元晞公主,却迟迟地等到盛京才开始动手,到了盛京,想成功杀害元晞公主可谓是难如登天。因此,这个人并不是想要她的命。
这个时候,街道上出现了一个孩子,如果这个孩子真的被因为马车之乱而身亡,那么元晞公主在百姓之中的声誉将会受损,毕竟是因为公主车夫的失误才白白使一个孩子失去了性命,因此,宫钰认为,这车夫背后的人是想毁了她的名声。即便她没有目的,她也必须要救下这个孩子。
只是可惜了,这一次的谋害反而帮助她成功地建立了一个身份,甚至还帮她传扬了公主在渝蜀之地的美名,而且,她还能因此见一见京兆尹府的那位大人。
这一切都和她计划的一样。
然而,唯一令她意外的是,这个孩子显然是知道那车内的人不是元晞公主,他已经算准了她才是元晞公主,甚至算准了她会去救他,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那么这个孩子的背后之人又会是谁呢?
宫钰叹了口气,这个孩子的背后之人,是想要了她的命啊。可她知道这个孩子是不会说的,她也不会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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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龙大桥边的一座楼台窗前,那位鲜衣世子遥遥地看着这街道上的一幕。
封庭泽轻轻地摇晃着白光盏中的金浆玉液,那身鲜衣衬着他眉宇间的暗色,令人感到疏远而冷漠。
他已经认出了李疏影和戴着斗笠的宫钰。
“世子,那戴着斗笠的人据说是渝蜀郡太守江子书之弟江子瑜。”一个侍卫道。
江子书?江子瑜?他闻言,乌黑的眼眸里仿佛有着无声的浪潮在翻涌,封庭泽侧头看向那不远处的皇宫,他攥紧了手中的酒盏。
宫钰,这是被困在了七年之前了啊。
封庭泽也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两位在宣御门逝去的人,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恭王萧璟,字怀殊。太子宫衡,小字瑾瑜。
而江子书和江子瑜这两个人名字恰好与此对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