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
城南有一座太乙山,相传太乙真人曾在此修炼,由此得名。
山上有一池,名曰太乙池,又称天池,据称深不可测。
太乙池旁更是建了许多道观,尤其是那盛极一时的太乙宫和紫微宫,乃是天下道家分支都要来此瞻仰的仙家府邸。
刘浪骑马行了一个时辰,便到了太乙山下,抬头望向那座奇石嶙峋的古怪山峦,刘浪收起了一贯的和煦笑意,而是面色凛然,将马栓于一旁,便开始登山。
山势并不险,且山道宽阔,刘浪缓步上山,并未觉得疲惫,一路到处可见诸般奇石,有似蟾蜍望月,也有雄鹰飞天,更是有状似男女相对而立的怪石,只不过刘浪看的次数多了,并无心观看,而是没有歇息径直上山。
过了小半个时辰,前方地势突然变坦,在山腰处,蓦然出现了一个宽数十丈的大池,刘浪驻足眺望,只见更远处山峦主峰形似一尊天尊,将这太乙池抱于双膝之间,太乙池中平静无比,都看不到有什么波浪,刘浪往那池水中央看了一眼,只觉心中一阵惊悸。
湖水中并无其他,只是每次他看向湖水时,总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的心神拉扯进水里,虽然显得有些诡异,不过毕竟此处是仙山福地,刘浪没有多想,从天池边上继续向上,前方出现一座红檐红瓦红立柱的道观。
门口坐着两个小道童正在打瞌睡,头顶上是一块木质大牌匾,上面写着‘太乙殿’三个大字。
刘浪正了正衣襟,即便本身就穿戴的极为整齐,也还是少不了这一番动作,毕竟寻道问佛要诚意在心,心诚则灵。
走上八步巨石台阶,便站在了太乙殿的牌匾之下,刘浪对着左右道童微微颔首行礼,随后走入了大殿之内。
相比于殿外的一派庄严,殿内就显得有些寒酸了,除了供奉的三清神像还看得过去,其余所有东西都是在敷衍了事,香炉有一个,磨盘大小,矮得烧一炷香还要跪在地上才能插进去,观内有位高人说了,这才显得有诚意。
勉强说得过去吧!
不过这香炉怎么看怎么都像是随手捡来的,左边还缺了一耳,炉中插着的几根残香大抵粗细一致,都是太乙宫里的,也就是说除了观内这几个道士,似乎也没人来这里上香。
越过香炉朝前看去,总算是还有一张神案,破破烂烂的,全是虫子咬过的孔洞,里边一只桌脚还缺了一截,下面找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垫着,神案之上并排点着三只蜡烛,是办丧事时才用的白烛。
除此之外似乎再无其他,连个跪拜神灵的蒲团都没有!
刘浪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右手边立着一个小小小道童,大概还没换牙,一身道袍已经极短极小了,穿在他身上依旧不太合身,于是硕大的袖口将他两只手藏住,只从里面伸出了三支长短不一冒着青烟的香。
刘浪摇了摇头,从小道童手上接过香,随后就那般站着拜了一下,便蹲下身子将香插在了那破败香炉中。
等他再次起身,身后不知什么时候,便鬼魅般的站着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道士,没什么特点,就是黑!
黑头发,黑衣服,黑鞋,黑眼睛,脸也是黑的!像块碳。
刘浪早已经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整了整衣服,略带抱怨的道:“我说怀恩道长,你就不能花点银子搞一个像样点的香炉,你这样谁还来这里烧香,没人烧香哪来的香火钱?”
那位被称作怀恩道长的道士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现如今除了你谁还来这里烧香,花那钱干什么,总不得省点银子供我们这一家老小吃喝?”
一家老小?
除了门口那两个,再加上这个新来的小小小道士,也就四个人,想想他供奉的香火钱都够几人开销了吧?
还这么抠?
“话说刘公子这三天两头的来许愿,难不成我这里又开始灵验了?”怀恩道长有些疑惑的抓了抓脑袋,想当年这里也算是洞天福地,多少人把这殿门的门槛都踏破了,那才叫香火鼎盛。
可不知道咋的,传到他师父这一代就莫名的衰落,可好歹山上几十号人还能混个温饱,传到他这一代,那是衰落的彻头彻尾,香火自然谈不上了,据说许愿的人是许啥啥不灵。
不灵就罢了,还起反作用,想发财的许个愿就家道中落,想求子的许个愿还是个不孕不育,至于那些许愿求官运的,不知道有没有遂了心愿,反正没听说过。
谁还敢来烧香?
没人烧香哪里来的香火钱?
虽说出家人六根清净,可出家人也是人,再怎么清心寡欲总得吃饭吧!于是将观里的香炉卖了,后来又把上好的紫檀神案也卖了,只有三尊神像不敢卖,怕遭天谴!
于是原本还有几个道士也走了,只剩下他这个光杆观主,饥一顿饱一顿,怎么说山上也还有些野果野菜的,扒拉回来也能对付一顿,不至于饿死。
就在这位怀恩道长都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来了位刘公子来许愿,都快要揭不开锅的道长笑逐颜开,不知道从哪里薅出来一件像样的道袍,还有一个破烂铜炉,随便往地上一摆,找了三根都快点不着的香,勉强让刘公子上完了香。
随后这位道长就恬不知耻的伸手要十两银子!
道长心想这个家伙看起来就很有钱啊,好不容易来个有钱的主,不宰一次岂不是很吃亏?
然而刘公子二话没说,掏了一锭银子给他便走了。
过了一段时间,这位有钱的公子又来了,道长心想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不过他喜欢这样的傻子。
从这以后刘公子隔三差五的就来这里许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愿要许。
听到怀恩道长的话,刘浪只是淡淡一笑:“灵不灵验不知道,不过心里有个盼头就很好啊!”
怀恩道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见刘公子往殿外走,这位道长立马掐断了那还未烧去一半的香,掸了掸把上的灰,塞到了那个小小道士手里。
日子紧巴那就要紧巴着过,这香也是银子买回来的,总不能浪费不是!
跟着刘浪走出殿门,俯首眺望殿下的太乙池,刘浪看的出神,许久之后才幽幽的道:“听说这太乙池深不见底,不知道是真是假?”
“且,狗屁的深不见底,我上次无聊潜到水底看过,无非十余丈深,连条鱼都没有!”怀恩道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刘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随后他便说道:“上次来道长说我会遇命中桃花,果然又被道长说中了。”
“哦?”怀恩道长自己居然略显吃惊,大概是觉得不可思议,摸着下巴想了片刻,才抬起头来,装模作样的道:“那今天贫道再送公子一句,桃花可遇不可求,看看就好,莫要强折。”
刘浪一笑置之,随后抬步下山,朗声道:“我记下了。”
“那啥,香火钱...”
刘浪未曾转身,随手一扔,便是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划过一条弧线,稳稳当当落在了怀恩道长手中,十两银子。
怀恩道长摸着银子两眼放光,这位刘公子人长得潇洒,行事也潇洒,扔银子的时候更是潇洒,很快刘公子就已经过了太乙池,然后沿着石梯下山去了。
这位怀恩道长突然间便再次看向那太乙池,似有两道电光一闪没入了那池水之中,随后他就那般不顾形象的随地坐了下来,开始沉思。
后山那冰洞之中一夜间悬上了上百根彻骨冰刺,风洞之中也刮起了呜咽狂风,太乙池不该这么平静才是。
沉思许久后,怀恩道长站了起来,望向头顶苍穹,这个黑脸道士突然间就被天上的光照的白了不少,随后他负手而立,有些随意的道:“无非就是锁了点气运而已,何必这么恼怒,既然如此,贫道愿再耗一百年,窥一窥这天道深浅几何。”
几乎在这句话落音之际,天地间骤然刮起大风,那太乙池中,有一层浅浅水纹出现,随后一层叠一层,朝着风吹去的方向荡漾飘开,怀恩道长双脚如树根扎入地面,身上衣物哗啦作响,他依然纹丝不动,随后他抬手,远处那山腰上有八处突然亮起白光,恰巧便在太乙池的八个方位。
怀恩道长手缓缓压下,这山间狂风骤然停止,而那太乙池中的水一阵晃动之后,最终归于平静,他摊开手,手上那锭银子不知何时,竟已经被捏的稀碎。
山下刘浪牵上马,饶有兴致的又看了一眼太乙山上,从这里是不可能看得到太乙池和太乙宫的,更看不到那个满脸黝黑的道士。
“桃花可遇不可求,看看就好,莫要强折,呵呵,我可没想过要去折的。”刘浪一笑,想想这位怀恩道长每次下山都会送给他一句话,这位道长看起来格外不靠谱,但不知怎么的,每次说的话最终都能被他说中。
便如那第一次上山,送给他那句:下山可遇高人,送你十年气运!
高人是遇着了一位,只是为何是十年气运,刘浪到如今还没有想明白,可那又如何,十年之后,便自己再搏个百年就好!<!--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