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诚带梁珺去的是监控室另一侧的值班宿舍,桌上零零散散放着些药,白诚进门就指了指,对梁珺说:“帮忙换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梁珺过去翻找,听见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答应的这里利索,是知道我受伤做不了什么是吧。”
伴随着低沉的话音,她身后靠过来一具身体,她能清楚感觉到属于男人胸膛的热度,紧紧贴上她背脊。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白诚双手抬起,绕过她身体两侧,按在桌子上,完完全全将她圈起,她身体僵硬,因为他这个动作,也因为他一针见血的话——她确实是知道他伤的不轻,所以存了些侥幸心理。
见她不语,他笑说:“之前嘴皮子不是挺厉害?怎么不借着忽悠了。”
说话间,男人的手动了下,轻轻拢住她腰部,隔着衣服指尖在那里轻轻划动。
梁珺手里紧紧钻这个碘伏瓶子,掌心出了汗。
他似乎也没想要她回答,“快点拿药。”
她硬着头皮继续低头去拿药粉和纱布,感觉到他的手顺着自己的腰线往上,她像是被一条毒蛇缠住了似的动弹不得,慌乱地道:“先换药吧。”
他也没继续,退开身体走到沙发旁边坐下了,她拿着药跟过来坐在他身旁,提醒他:“你把上衣脱了。”
白诚最初跟着她入岛的时候其实穿的是挺标准的保镖制服,西装革履的,后来她也没留意是在什么时候换掉的,现在他身上也是那种很类似的佣兵制服,衬衫外面是防弹背心,他微微挑眉,“你给我脱。”
梁珺:“……”
她知道他这会儿是有心刁难,她之前耍小心眼想要策反他,他似乎对这事儿特别记仇,她觉得很棘手,想解释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因为她确实是动了一些歪脑筋,对他说了一些引人遐想的话。
她沉了口气,缓缓开口:“你觉得我骗了你?”
他盯着她不说话。
“我……”她顿了顿,还是努力说下去,“我说不想你死是真的,我不希望这岛上任何人死,你们那天晚上的战场你看了吗,到处都是血和尸体……我觉得很可怕,我不想我认识的任何人成为尸体里面的一个……罗洋一直对我不好,但他死了,我还是会觉得很可惜。”
他闻言视线偏开,半晌扯扯唇角,“所以在你眼里,我和罗洋一样?”
她摇头,“虽然你话少,性子冷,但入岛到现在你一直在保护我,你要是死了,我会很难过。”
白诚头低下去,盯着地面,“你说这些话,是觉得我还会被你骗第二次?”
梁珺愣了愣,她自然知道故技重施很难,但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她退缩,她,韩立,赵腾三个人都在白诚手里,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不,我只是说出事实。”
“你和那男人恨不得为对方去死,”他手攥了下,又松开,“你是不是对随便哪个男人都能这样,这种话都能随便说?还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那男人知道你是这样吗?”
梁珺咬着唇想了会儿,“白诚,我和韩立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他扭头看着她。
“我和你也不可能在一起,你是付景衡的人,你的目标任务是我妹妹,不管你想杀她还是想抓她,你都得先杀了我,你明白吗?”
他眸色暗沉,拳头攥的更紧了。
“随便你怎么想我,我已经不在乎了,只要你一天没有放弃跟着付景衡,没有放弃他交代的任务,迟早你会杀我,所以我觉得说这些没什么意思。”
她低着头看了看手里的药瓶,又小声说了句:“你脱衣服吧,我给你换药。”
这次他沉默几秒就开始动手脱衣服,一边脱一边想,奇了怪了,话题好像被这女人带着跑偏——明明是她骗人,他才是应该生气的那一个,为什么现在好像颠倒过来了?
看她那表情,好像还很委屈似的。
他有些气,不知道是在气她还是气自己。
白诚脱掉上衣,梁珺这才看清,他的伤真的很严重,大半是在直升机里的撞伤,都是大块的青紫痕迹,还有划伤,从前胸到后背绵延一大片。
她定了定心神,开始为他涂药并将外伤处的药给换了。
她注意到其实腰部以下也有伤,但是他没有提要她处理,她自然也不可能多嘴,涂完药就低头收拾东西。
白诚看她会儿,毫无预兆地伸出手,触碰到她的脸,她被惊的身体往后退,就听得一声重响几乎是在耳边炸开,接踵而至是玻璃碎裂特有的那种声响。
两个人坐的沙发是背对着窗户的,白诚闻声迅速起身拿起枪,但已经慢了,有人从窗口翻进来,一把扭住他握着枪的手腕重重扭了下,手枪应声落地。
梁珺也已经起身,看清是韩立,她瞪大眼,韩立对她道:“快去锁门。”
她立刻反应过来,冲到门口,已经有人推门要进来,她重重将门推回去,那人手被门板一夹,立刻往回缩,她就趁着这个机会将门锁上了。
再回头,韩立已经和白诚打起来。
两个专业佣兵近身肉搏,分不出上下,她插不进手,在旁边着急,外面有人撞门板,着急地喊队长,毫无疑问是白诚的人,她将白诚那把手枪捡起,却无法瞄准,白诚见她拿枪指着自己,一时分神,韩立就在这时用过肩摔将他摔在地上。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遭受二次重创,他闷哼一声,瞥见韩立腰间衣服被血染的一块,拳头抬起要落过去,韩立却被人拉开了。
梁珺拉着韩立的手,喊他:“快走吧。”
韩立也无心恋战,白诚已经发现他的伤口,外面是白诚的人,继续下去也没多少赢面,他拉着梁珺转身,两人很快从窗口翻出去,背影消失在夜幕里。
白诚还躺在地上,重重咳嗽一阵,最后拳头砸在地上,浑身的伤口都痛。
外面的人破坏了门锁冲进来,“队长,你没事吧?”
“没事,”他没起身,手攥了攥又松开,呼出一口气,“去监控室,打开红外探测仪,确定他们的方位,等凌晨新的小队到了我们就出发。”
……
梁珺被韩立拉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伤口隐隐作痛,直接被带到树林里,她很快辨认出方向,他应该是要去尤欢那里。
但她实在跑不动了,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立即顿步扶她一把,“累了?”
她喘着气,只能点头,话都说不出一句。
他视线在四下打量一眼,确定后面没有人跟来,最后扶着她找了一棵相对隐秘一点的树后面,让她坐下。
她还在喘,抬头看他,按着自己肩头的伤口,缓过那阵子痛劲儿才说:“你……伤口不疼啊?还能跑那么快……”
四下黑漆漆,他沉默着,继而半跪在地问她:“白诚对你做什么了。”
她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没……他什么都没做。”
“我要实话。”
“真的……什么都没做,”她解释:“只是说了几句话,你就来了。”
“那他怎么没穿衣服?”
“……”她回想了下,有些哭笑不得,“他身上有伤,叫我给他换药,而且他伤的不轻,虽然是皮肉伤,但都挺严重的,估计稍微碰一下就疼的那种。”
他一言不发,黑暗中她也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凝在她脸上,她拉住他的手,“我是知道他有伤才答应去的,但是当时在白诚跟前我也没法直说,你别……”
她没说下去。
他反拉住她的手,攥的很紧,“以后别往我前面挡,不管是真是假,不管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可是……”
“没有可是,”他打断她的话,“不准就是不准,这样吓唬我你觉得很好玩吗。”
她抿唇,感觉到他身上那种戾气,语气弱了许多,“我也是想和他周旋一下,好让事情有转机啊……”顿了顿,“而且其实依我对白诚的了解,他不大可能会对我做什么的,他不像付景衡,他其实……人不算坏。”
韩立松开她的手站起来了,“是啊,要不然你也不会让他带你走,还说不希望他死。”
梁珺这会儿休息过,气息匀了,扶着树站起身,打趣道:“怎么,你吃醋?”
“你总用这招吗?”
“什么?”
他无奈地深深看她一眼,“别装糊涂,白诚那么个机器人为你动怒了,再发展下去,付景衡是不是真心追你我不知道,白诚可能会对你认真。”
她皱起眉,见他已经迈步走就跟上去,“我是想策反他,多个朋友少个敌人对咱们是好事,他一直听付景衡的,怎么对付?”
“找机会杀了就完事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她本来跟着他的步子慢了慢,“你要杀他?”
“你舍不得?”
她感觉这个问题就是个坑,犹犹豫豫半天没出声。
但她心里确实是不希望白诚死的,如果白诚刚才真对她做点儿什么她都不至于这样,白诚说的那些话以及他的表情都让她心下有些难受,她其实不想伤害任何人,白诚和她之所以对立只是立场使然,她对他这个人是没有什么敌意的。
韩立看着她这样是有火气的,树林静谧,他抬手将人拉过来,拢到自己怀里,忽然问:“他抱过你吗。”
她赶紧摇头。
“亲过吗?”
她还是摇头。
他捏着她下巴和她接吻,唇舌间的力道有些凶狠,她努力地回应,抱着他,手在他背上轻轻抚,像给凶猛的野兽顺毛,他逐渐温柔,好久才放开她,但语气没松:“回头再收拾你。”
……
两人在黑暗中继续前行,这次速度慢了许多,梁珺问韩立,“赵腾呢?”
“赵腾先去找尤欢,”韩立拉住她的手,提醒她,“小心脚下。”
“你们怎么脱身的?”
他抬起另一只手,梁珺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问:“你给卸下来了?”
他“嗯”了一声。
看守他们的佣兵只有一个,他当时和赵腾眼神暗示过后,就卸了自己的左手,让左手脱离手铐之后再重安装上去。然后赵腾装病吸引佣兵主意,他则趁机偷袭,让对方在发出声音之前倒地。
赵腾会开手铐的锁,开锁之后两个人就分头行动。
这个过程其实并不算顺利,机械臂的安装和卸下本来有一套流程,但当时时间紧迫,他都顾不得了,卸和安都很粗暴,此刻左臂与机械臂链接的地方还有些疼。
梁珺喃喃:“机械臂也有好处啊……”想到什么又问:“赵腾也不怕尤欢啊?”
“她和尤欢单独相处过,我让她去她没反对,应该是已经了解尤欢的状况。”
梁珺安静几秒又忍不住问:“你没有觉得尤欢身体变大了吗?”
他迟疑一阵才回答:“我知道,它被攻击那天,吞了好几个佣兵,我觉得有可能是因为这个身体有些变化。”
梁珺背脊发冷,没再问下去,倒是韩立想起个问题来,“你之前说到付景衡话没说完,他哪里奇怪?”
梁珺回想了一下之前说的话,“其实也算不上奇怪,就是这个人的发家史很神奇,用很短的时间做到了昆城首富,命好的吓人,据说他以前不是昆城人,从别处过来的,所以昆城商界有很多人不服气他这个外地人。”
韩立觉得这个信息没什么用,他一点也不关心付景衡是怎么做生意的。
他比较在意的是,为什么付景衡会派白诚杀他,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穿过树林,两人在之前的地点并没发现尤欢,也不见赵腾踪影,韩立不由得担心起来,抬眼却见梁珺一脸凝重。
他问:“你怎么了?”
天色微亮,梁珺表情不安,四下扫视,小声说:“我觉得周围好像有……”
他没等到下文,“有什么?”
“梁叶,”她看他一眼,“我感觉梁叶在附近。”
他愣了愣,就听头顶传来个蕴着笑的女音,带着小女孩独有的细软特质。
“姐,我等你好久了。”
两人不约而同抬头,距离地面七八米的高枝上,梁叶坐的安稳,掌心里延伸出的枝枝蔓蔓和树几乎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