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立抬头与梁珺对视。
“刘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你确定要把时间浪费在听八卦上?”
梁珺一怔,“你这意思,你还有正事儿和我说?”
她的注意力转移的很快,韩立敛了轻松神色,“昨晚我用手电仔细看过赵莺莺那手铐,上面的图腾看起来像花纹。”
“花纹?”
“嗯,红色的,看不出是画上去还是刻上去的,赵莺莺说,村民带她走的时候一般是不用打开铁铐的,那东西会在仪式当天自动打开,我估计铁铐打不开和那花纹有关系。”
梁珺眼底微微一亮。
“那有没有可能……”
“当天提前去找她,将她带出来?”他直接将她的设想说出来。
梁珺看着他。
“不可能,仪式当天……也就是明天,村民会开始做仪式准备,水牢和泉之眼那边人都很多,我们人手不足,武器有限,GPS不能用,也没有逃出去的方向,如果救人风险太大。”
两个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梁珺面色凝重,“那要眼睁睁再看她被献祭?”
“你可以不看,”韩立这话近乎无情,“她也不会死,她还会出现在水牢里。”
梁珺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韩立说:“必须面对现实,最近看看刘佳乐身上有没有什么突破口,我们得尽快找出离开这里的方法,不然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梁珺低头,声音小了很多,“我妹妹就在这里。”
韩立默了几秒,“她是柳玉言的孩子,可以预见未来,身上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她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梁珺侧过脸,低低道:“柳玉言有恩于我,她在世的时候身体不好,总叮嘱我以后要照顾好梁叶,我答应过她。”
“那你想死在这里吗?”
梁珺被这问题刺的面色发白。
男人好像没觉察她的情绪,冷静而客观地做分析,“你也说过,柳玉言后来死不了不是么,梁叶既然是柳玉言所出,身体也异于常人,比起受伤自身难保你的来说,她活着逃离这里的可能性更大,而且她也不算小孩子吧。”
梁珺一言不发。
“按照时间,梁叶到这里比咱们早,那一夜她也在森林,她一个人,没有补给的状况下可以存活那么久,我觉得问题不大,咱们找到办法离开之后你再打听。”
梁珺还是不说话。
韩立眼眸眯了眯。
谈别的还好,说到梁叶,这女人嘴巴就很紧。
他想了想,给她揉着腿,又开口,“梁叶虽然看起来小,倒是挺厉害,一个人都能在这地方活下来。”
“梁叶她——”
梁珺开了口。
韩立神经绷的很紧。
结果,梁珺就说了那三个字,拖长尾音拉了拉,末了化作一声叹。
“……”
韩立手下的动作一个没注意就重了点,梁珺倒抽口气,“疼疼疼……你给我放手!”
韩立手一顿,低头看一眼,真有心扭断他掌心这只腿。
赵莺莺对梁叶的恐惧不像是假的,她说梁叶每天都会出现在水牢,他现在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梁叶肯定就在村子里。
他才不会将那个长不大的怪物当成什么不懂人事的小女孩,那丫头比梁珺小不了多少,顶着一张十二岁小姑娘的脸和身体,游荡在这诡异的村子里,必定有什么目的。
但是在梁珺这里回回试探都碰壁,他就有些失去耐心,他实在没心思和这女人再迂回。
梁珺腿不安分地动了下,“放手啊。”
他回神,将她裤管扯好,淡淡道:“我妹妹叫韩知夏。”
梁珺一怔。
“我父母过世很早,剩下知夏和我,知夏和我不一样,她学习很好,很乖,上学的时候就招老师喜欢,我做雇佣兵后,她考上了大学,”他顿了顿,“她想念书,但是我们经济压力太大,她就在外面打工,我后来打听到去G国那个任务佣金很高,就接了,我想这样知夏就可以专心念书不用再打工。”
梁珺静静地听。
男人靠住椅背,又习惯性地摸到打火机,在手里来回摆弄两下。
“对雇佣兵来说任务是最重要的,高于生命,当时任务是保护一个人,这个人身份特殊,想杀他的人太多,因为这个雇主,我们死过两个兄弟,他的死对头后来绑架了当地所有和我们佣兵团有来往的人,也包括……”
他又停了会儿,才说:“我的前女友。”
梁珺抿唇,小心看他脸色,“后来呢?”
他往车窗外望了一眼。
“雇主和女友,我当时只能选一边救,时间有限,最后我去救了雇主。”
“……”
梁珺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觉得这个人被甩也是活该的。
“雇主很感动,给了我一千万,然后指定我做他的贴身保镖。”
“那……”她犹豫一下,“你那女朋友呢?”
“被我队友救了,后来他们结婚了。”
梁珺不知道要不要说句话安慰他一下。
他靠着椅背,低下头,明明没有表情,但浑身透着说不清的颓丧感。
“我跟着雇主回国,知夏毕业后,也进了我雇主的公司,再后来……”
他停了下来。
梁珺有点想问,但又不太敢问。
韩立低着头这么静了好一阵,才抬眸睇向她,“知夏要是可以像梁叶一样就好了。”
梁珺没懂,“为什么?”
韩立笑笑,视线指向车窗外,“不论是沙漠还是这村子,知夏一个人在这地方绝对生存不了,她从小就胆子小,活的太过中规中矩,也很脆弱。”
梁珺摇摇头,“你错了,其实梁叶吧……”
她想了下,“梁叶虽然可以在梦里看到未来,但她看到的没什么好事,她小时候胆子也不大,大概是从柳玉言死了之后,她有些变化。”
韩立不动声色,淡淡接了句,“那也是好的变化,至少让她足够坚强有韧性。”
“梁叶不能用这些词来形容,”梁珺皱眉不认同,“她和普通人还是不一样的,但她不是坏人,她……”
她又停了下,“她其实活的有些痛苦,你可能没法理解,但是我知道的,那些特殊的能力,她并不想要。”
韩立正想再问,梁珺神色已经敛了,“好了别问了,我下去走走,你昨晚值夜没休息好,睡会儿吧,刘佳乐回来了我叫你。”
他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梁珺对的他的警惕才刚放松了一点,操之过急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他降下车窗,梁珺扶着车子在外面走动的时候,听得见轻微的脚步声,他的思绪扯了很远。
他拿回忆做工具,可回忆也会折磨他。
这么些年了,他其实不太回想从前的事。
不太回想那个他舍弃了自己前女友救回来的雇主,不太回想后来韩知夏一脸羞怯地告诉他,她交了个男朋友,不太回想他是怎么一步一步阴差阳错地让韩知夏走上这么万劫不复的一条路。
只是此刻,在一切的发源地,闭上眼,他好像又看到韩知夏的脸。
她在喊哥哥,她说她很痛……
他以右手触碰没有温度的左手,金属坚硬而冰冷的质感一点一点,渗到心底里。
……
刘佳乐回来已经是午后。
韩立也没急着逼问,先叫人吃饭。
干粮已经不多,所以午餐的气氛不免有些尴尬,看着袋子里仅余的七个体积不大的窝窝头,大家面色都不太好。
每人拿一个,还没自个儿拳头大,合着水干巴巴地嚼。
韩立算口粮的时候,显然是忘了将仪式当天给算进去。
这就很尴尬了。
韩立打发掉手中一个,端着杯子喝水,问刘佳乐,“问出什么了么。”
刘佳乐和梁珺还有李林都在机械地小口小口磨磨蹭蹭,这时候都抬了头。
刘佳乐将嘴里东西咽下,“村子里以前有瘟疫,后来……”
韩立打断,“别说我们知道的。”
刘佳乐脸有些沉,“我都失忆了,我怎么知道你们都知道些什么。”
韩立盯着她,俩人僵持几秒,她别过脸,“你到底还要不要听,我打听到一些有关于泉之眼的事情。”
韩立没说话。
李林忍不住道:“佳乐,你知道就别卖关子了,这么磨磨蹭蹭,咱们什么时候能走。”
刘佳乐白了李林一眼,才开口。
“那个瘟疫,和出血热有点像,病人七窍流血,皮肤会受损伤脱落,当时村子都快灭绝了,后来说是村民梦到了泉之眼,泉之眼暗示村民献祭,这才有了降魔仪式……”
李林难以置信,“他们就因为自己的梦境而进行活人祭?还那么血腥?”
刘佳乐脸色发白,深吸口气,继续道:“梦见仪式的是所有村民,不是一个,所以大家都很相信,献祭之后,村里病了的人果然好了,后来这个传统就按照大家梦境所闻延续下来,一年一次,祭品都是女人。”
梁珺犹疑,“祭品的性别也是泉之眼的要求?”
刘佳乐说:“不是性别……祭品具体是谁,也是泉之眼指定的。”
“他们梦中的泉之眼长什么样。”
“没有人记得,”刘佳乐摇摇头,“他们很确信那是泉之眼,但都不记得是什么样子,泉之眼通过梦境暗示村民已经很多次了。”
李林背脊都在发冷,“所以泉之眼……是个有思想的东西?还能操控人的梦境?”
刘佳乐说:“不知道,没有人能明明白白描述出泉之眼是什么样子,看泉之眼是大忌,我认为村民那里找不到出路的,这些村民虽然被泉之眼束缚,但都心甘情愿,从来没有人想要去外面,他们也不关心外面的人,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
韩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问:“那那片森林呢,村民了解吗。”
刘佳乐默了两秒,才说:“村民不进森林,那是‘契子’的领地。”
梁珺问:“‘契子’是什么?”
“降魔仪式的目的是将祭品的血肉献给泉之眼,最后一步要将祭品放入泉里面,和泉之眼融合,被融合之后的祭品,就叫做‘契子’,代表村子和泉之眼达成契约,泉之眼得到‘契子’就会保佑村子。”
李林不解,“祭品不是死了吗?”
“对村民来说,祭品不是死了,而是成为了‘契子’,”刘佳乐解释,“大概意思就是,祭品化作泉之眼的一部分,守护着这个村子,那森林算是村民为‘契子’留的一方地,所以他们一般不会进去。”
李林想起那一夜在森林里见到的古怪树人,看向韩立,“那些树人是契子吗?”
韩立没回答,而是看着刘佳乐,“你觉得呢。”
刘佳乐脸色这时候更白了几分,眼神是有些闪躲的,“这些也就是我从村民嘴里听来的,我能确定什么啊。”
梁珺和韩立对视了一眼,问刘佳乐,“还有什么。”
刘佳乐撑着下巴想了想,“没了,你们想问什么?出去的方向村民肯定是没有的,他们这些人从生下来到死都生活在这里,没动过出去的心思。”
“那有关于外来者梁逸生的事呢?他从这里出去了。”
刘佳乐摇头,“这个我没问到,我……毕竟也算是个外来者,他们怎么可能毫无保留什么都告诉我?”
梁珺垂眸睇了一眼袋子里余下的三个窝窝头,她没动手,其他三个人也都没有动手。
“我吃饱了。”
她撑着地面要起身,被一只手按住。
韩立另一手拿了窝窝头递给她,“你在养伤,多吃点。”
刘佳乐瞥了一眼,低下头,自己也拿了一个。
这下袋子里面只剩一个,李林刚要说话,韩立说:“你们吃,也只有这些了。”
梁珺其实不擅长和人就这种事儿让来让去,但此刻她将窝窝头拿在手里却觉得有些沉重,就这糟心的伙食,还没下顿了。
她拿起袋子装了回去,“还是省着点下顿吃吧。”
说外抬头看刘佳乐。
刘佳乐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手中的窝窝头,“谁知道有没有下顿呢。”
梁珺有点想发火,刘佳乐又道:“就算留到下顿我也要留我这,不然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动。”
梁珺又气又觉得好笑,“你可别忘了,就你手里这窝窝头,还是韩立之前从村里拿来的。”
气氛僵滞到极点,也很滑稽,俩人为了个窝窝头对峙。
韩立抬手在梁珺肩头轻轻一按,“算了。”
梁珺不乐意,“刘佳乐,你……”
“我起码也去村子里打听到消息了吧,”刘佳乐面色不善地瞪着她,“不像有的人,就长了一张嘴。”
梁珺顿时火大,李林忙做和事佬,“行了,都少说两句吧,这都什么时候了……”
韩立则更干脆,起来拉梁珺,“你去车上休息会儿。”
梁珺甩开他的手,他就弯下身,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梁珺有伤,挣扎不过,气的在他肩头砸了两下,最后还是被他塞进了车后座。
他也上来了,见她瞪着他,他不由得失笑。
“多大点事,气成这样。”
梁珺碎碎念,“我就是看她不爽,一点儿集体意识也没有,光想着自己,以前的刘佳乐虽然胆小,可没这么自私吧。”
韩立说:“我倒是觉得她现在这样挺好的。”
梁珺瞥他一眼,冷笑,“男人果然都喜欢这种妖艳贱货,别以为我昨夜没看到你俩大半夜的在外面凑一块儿,靠挺近啊?要是没有我和李林,你们是不是还打算打野战啊。”
韩立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扭过头,饶有兴味盯着她,也不说话。
梁珺被他盯的不自在,别过脸,焦躁道:“你看什么看。”
“不好好睡觉,大半夜的还偷窥,”韩立笑一声,“我女朋友是个母老虎,我就是想打野战也没胆。”
梁珺视线就又瞪他脸上了,“谁母老虎?”
他举手投降,“我是。”
梁珺傲慢地眯起眼,听见他又道:“你也差不多一点,你明明知道……”
他顿了顿,放下手贴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她今天带来的信息可不少,比咱们打听到的都多。”
这个姿势有些难受,他温热的呼吸就骚动在耳畔,但梁珺没推开。
车窗虽然是闭合的,但小心为妙,她就着这个姿势也压低声音,“她说的你都信?万一是她胡编的呢,她一个人去村子,也没个人监督,说不定在哪里躲了会儿就直接回来胡诌来应付咱们了。”
“她应该没去找村民,至于她说的这些,是她编的还是真的目前不好说,只能和她谈的时候摸索,我会和李林确认一下之前我们了解到的信息刘佳乐知道的有多少,你难道没注意到,她好像对村子和村民很了解……”
可能因为距离过近,他嗓音一放慢,就透出几分说不出的磁性和蛊惑人的意味。
脸颊可以感觉到男人的呼吸,梁珺的脸有些发烧,脑子也转的慢,身体无意识地往后缩,试图逃避男人充满侵略性的气息,腰间却忽地一紧。
男人的手臂牢牢揽着她的腰,这个霸道而强势的动作让她脸倏地就红了。
“你干嘛啊,放开我。”
也不敢太大声,怕惊动外面的刘佳乐和李林。
韩立转过脸看她,“你躲什么。”
这下子两人鼻尖贴着鼻尖,梁珺呼吸都不顺畅了,听见他说:“我女朋友心真大,昨夜看着别的女人靠着我,倒也沉得住气,就不怕我真干点什么?”
梁珺慌的厉害,一下子变得通情达理,“这不都是为了从她那里套话么……我男朋友真了不起,夜谈一次就套出这么多信息。”
韩立没动,也没说话,就盯着她。
她抬手竖了个大拇指,假情假意夸,“你真棒。”
“可我觉得我有点吃亏,被那女人碰。”
梁珺忍着这种距离,心跳的厉害,她谄媚地笑笑,“主要你长的帅,你看,搁我,就算我肯和她睡她也不会给我任何信息啊,所以还是要靠你。”
他眯着眼垂眸,视线扫过她的唇,“那你总得弥补我一下。”
梁珺愣两秒,横了横心,主动地勾着男人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下。
她很努力保持自然,“这样可以了……”
“太敷衍。”
他打断她的话,抬手捏着她下巴,准确无误地吻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