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和孙旂同族,关系一向亲近,其人才华有,智谋也有,只是一直未受重视。司马伦靠着贾南风当上太子太傅后,他便以为他是良枝,因此立刻靠了过去,之前也未得重视,靠着他溜须拍马的本事,算是凑到了司马伦的面前,也博得了他的一些好感。
司马伦本人比较蠢笨,想哄皇后开心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后来听从孙秀所言给皇后宫中输送美男,慢慢越发受到贾南风的青睐,因此他对孙秀也有了几分信任。一年多前,司马伦手下之人在闹市中打死了人,此事偏偏被张华家的下人看见了,报给了张华。张华是何人?他庶族出身,却因为儒雅有谋略又不具备威胁性受到贾南风的青睐,被封为太子少傅,主管朝政。如今的天下安定,多半是出自张华的功劳,所以贾南风尽管性格残暴嫉妒,对张华却依然敬重。
被打死的乃是洛阳城一富户家的幼子,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在路上走着正碰到几人调戏一个小姑娘,他看不过去,便上前阻拦,话都没有说完,就被一拥而上的几人活活打死,当时正值中午,路上人来人往甚为热闹,却无人愿意出手帮助,直到张华的一个随从看见出手相救,事情也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富户家将状告到了洛阳令那里,很快张华便出了面,他手下证实富户家的儿子是被无辜打死的,洛阳令在缉拿凶手的时候又发现打死人的是赵王司马伦的人,为首的更是祠部尚书的长孙。司马伦闻讯后第一时间便要相救,却被孙秀给拦了下来。孙秀不顾司马伦震怒每日跪在他脚边求他不能干预洛阳令拿人,还擅自派人用计将恶徒从家中骗出,捉拿后给洛阳令送了过去。没多久,尚书的孙子被判了死罪,祠部尚书也被贬官罚俸。
司马伦因为这件事对孙秀有气,可气还没生完,贾南风却笑眯眯地将司马伦狠狠夸了一通,莫名其妙的他事后才知道,那位祠部尚书并不满足于官位到此为止,竟起了攀龙附凤之意,恰逢贾南风和司马衷的长女河东公主到了该出阁的年龄,他便求着贾家人促成他长孙和公主的美事。
贾南风本来觉得此事也无不妥,谁知那位尚书的孙子却抵死不干,不但说皇后性子残暴,女儿也必定好不到哪去这样的话,还四处告诉别人公主相貌丑陋,他绝不娶丑妇。这话自然得罪了贾南风,她还在想怎么办的时候,那人就犯了事,又被司马伦痛痛快快地给办了,这自然让她心情舒畅。
一身冷汗的司马伦见到孙秀后竟给他做了深深一揖,从此后,便对孙秀极为倚重。
孙秀得势后,特地找到了孙旂,同他一处饮酒,闲话了几句家常后,便道:“你父子都在詹事府任职,赵王又是太子太傅,我们便是一处的,该互相照应的就应当互相照应。”
这两年太子荒诞,孙旂深深烦恼,属官们这个今天劝太子上进,那个明天劝太子仁德,无奈都没用,还引起了太子的反感。早前孙回是在太子面前能说上话的人,可现在也失去了太子的信任,至于他,年老话多,更是让太子反感不已。
因此,孙旂摇摇头:“你是日头正盛,我们却是日薄西山了。”
“你这是什么胡话。”孙秀摇摇头:“你虽是詹事府的人,可说到底,你是在为我大晋朝效力,为皇上效力。你有能力,你的儿子们有能力,皇后娘娘知道的。”
孙旂沉默不语了,孙秀是想让他跟皇后低头,可这么多年,一是因为太子,二是因为看不惯贾南风的作为,更为了保一家平安,孙旂一向不掺和到朝中的是是非非中去,而皇后也不太搭理这家人。
“你可知道前段时间太子去郊外骑马,因马受伤差点伤了太子妃,他就踹死了一个小內监的事?”见孙旂点点头,孙秀又道:“太子质问那厮是否受皇后指使祸害皇室子嗣之事,你也知道?”
孙旂吃了一惊,司马遹伤人的事情他知道,可牵扯到皇后他却不知,那日外孙女一同去的,也从未提过此事啊。
“那皇后她……”孙旂忧心地问道。
“自然是动了怒。”孙秀悠哉悠哉地抿了一口酒,夹菜的功夫眯着眼睛看了孙旂一眼,这孙旂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脸上当然是波澜不惊,可孙秀却明明白白地看出了他内心的忧虑。太子尚不成熟,怎敢嚣张至此?孙秀又笑了笑:“皇后之所以没有惩戒太子,还是看在太子还年轻的份儿上,又马上要做父亲了,过于紧张也是能理解的。但是,”孙秀顿了顿,又盯着孙旂望了一眼:“皇后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唉,”孙旂叹口气:“这两年,太子越发不像话,我们都知道显阳殿对东宫越发不满,可,我们也是束手无策。”
“我刚刚说了,太子年轻,贪玩些,甚至脾气大一点都没有关系。”孙秀“呵呵”一笑:“皇后关心的是,太子背地里有没有与哪些不该交往的人交往,皇后也是关心太子,怕他被人教唆了去。你的那位外孙女一向与太子交好,每次太子出宫也是寻她,哦,还有建威大将军的幼女。”
“你等等,”孙旂皱着眉止住孙秀的话头:“她们不过是小孩子,能有什么把戏?”孙旂老大不高兴地说,这建威将军本事大不假,可从不参与朝中之事也是人尽皆知,一个匈奴人,还能因为几个小孩子关系好就替太子去争取什么不成?再说了,太子身边都是皇后的人,太子有什么动作,恐怕皇后比他清楚多了。
只是,孙秀的话让孙旂更为不安,听起来,皇后对太子已经开始不满了,不管是因为她越发感觉到太子的威胁还是太子将要出生的孩儿让她忧惧,这都是一个兆头。孙旂敏锐地感觉到,太子的机会可能慢慢地到来了,只是,他不知道,对于如今的太子来说,这机会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孙秀不再说太子的事情,又把话头转到了赵王的身上。赵王因为替贾南风除去了心头恶,因此得了个恩典,想要什么赏赐,皇后都会想办法替他达成。赵王司马伦是红人,虽说不缺什么,可他心里始终有块心病,便是他并没有进入朝中的权力中枢,他门下的人绝大多数都是看重他在皇后那里的恩宠,可一旦皇后出了什么事,他无实权,更没有可以倚仗的人,下场岂不悲凉。
因此,司马伦请求录尚书事,张华不同意,他又要求当尚书令,可张华仍旧不同意。贾南风因为敬重张华,竟也将司马伦的请求驳回了,气得司马伦在家里骂娘却又无计可施。
“你不是他的谋士吗?”孙旂笑笑,说:“没有主意吗?”
孙秀摇摇头:“张华那老头子倔的很。”说着,他又诡笑了一下,道:“可皇后觉得对赵王不起,又砸下一个天大的恩典,你知道是什么吗?”
孙旂摇摇头,他也并不感兴趣。
“河东公主的婚事啊。”孙秀笑着说:“皇后让赵王推荐驸马人选,这不是天大的恩典吗?若不是因为同宗同族,赵王恨不得自己的孙子娶了河东公主。你知道多少人想通过赵王巴结上皇后吗?大婚之后,驸马必定受到皇后重用,因此这人选,自然是从赵王的亲信中选择。”
“那是自然,”孙旂头也不抬地说:“这与赵王是好事,与皇后是好事,与那被择中之人也是好事。只是,”孙旂抬起了头,语气中有些不耐烦:“这又与我何干?”
孙秀哈哈笑起来,又故作神秘地说道:“赵王向皇后推荐了我的儿子,孙会。”
孙旂一愣,立刻起了身,对孙秀做了一揖,道:“恭喜,恭喜。”
孙秀世家出身,家世不会辱没了公主,同时,孙会相貌英俊,武艺超群,虽职位不高,可颇受赏识,前程不必担忧。果然,没多久,宫中降下旨意,封孙会为驸马都尉,择日与东河公主完婚。同时孙秀也被加了官,竟被直接加封为侍中,为朝中第三品,位高权重。
孙秀的突然崛起让孙旂实在是嫉妒,毕竟这数十年来,孙秀都在他之下,谁知一夕之间,他竟然成了朝中重臣,要知道侍中的职位绝不寻常,是可以直接参与朝政的。这一切让孙旂开始反思自己,他一向自认为高洁,为明哲保身,也不愿意参与朝中的是是非非,可家里却是每况愈下。太子是他一直寄予厚望的,他几乎将这一辈子的心血都寄托在了太子身上,甚至,还搭上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就在几年前,孙旂一家的未来还一片光明,让没有门路的洛阳官员,尤其是羊家羡慕眼红,可如今看来,这一切都将化为泡影了。也许孙秀说得对,他的确是应该换条路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