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胖子脚底打滑,果然摔倒在地,我趁其不备,一脚踢飞他手里的刀,将那小孩救了出来。胖子本欲挣扎,武平齐长剑出鞘,悬而又悬的抵在他脖子上,人瞬间就老实了。

    于归愤愤提步冲上去,一把扯下这人脸上的黑巾,待看清了脸,顿时吸了口凉气。

    允康诧异出声:“陶韩!!”

    武平齐神情冷漠,俨然早已知晓他是谁。他不急不躁,端着剑蹲下身去,对这胖子冷冷嗤道:“陶韩,你还逃吗?真没想到,竟以这种方式让你落网。说吧,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山河图被你藏哪儿了?”

    “山河图?什么山河图,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不知道?我劝你识相点,赶紧交出来的好。”

    这名叫陶韩的家伙瞳孔一缩,狰狞瘆笑:“哼,武平齐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带兵来抓我。老子是陶贵妃的外甥,乃皇亲国戚。你爹不过是个小小的光禄勋,你一个破落子弟,有甚资格对我吆五喝六!”

    武平齐亢心憍气,鄙夷的凝着他,慢慢扯过他的衣襟:“骂吧,待会儿进了大理寺,那可就连骂的体力都没了。”

    陶韩闻言顿恼,不顾脖子上还担着把利剑,怒目圆睁,起身便要做拼死抵抗。

    武平齐不惊不诧,反手便是一剑刺进了陶韩胸腔,众人兢惧尖叫,我下意识去捂住那小孩眼睛,这血腥场面,实在不适合孩子观看。其实武平齐手上留着分寸,这一剑不过是剑头入肉,看着虽狠,却伤不及要害。

    陶韩冷汗泠泠,喉咙一哽,浑身发抖,声音颤颤。

    武平齐面色如常,凛若冰霜。将剑拔出时,剑面上还带着赤色鲜血。

    陶韩捂住胸口呼痛惨叫,没骨气的跪地求饶:“你放了我吧,武平齐,咱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就当没抓到我,从头到尾没有这回事,好不好?”

    “放了你?真是可笑!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逮住你的。实话跟你说了,之前追你的那队金吾卫,也是我下的命令,我出的兵。之所以故意放走你,本是想放长线钓大鱼,找出你的其他同伙。不过可惜,你狗急跳墙,自乱了阵脚,提前了落网。陶韩啊,你可真蠢……把山河图交出来吧。你交出来,也免得我再动手。”

    我听的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怎么半句话都听不懂。

    陶韩面如死灰,脸上横肉一抖,露出痛苦挣扎的表情:“你故意的?你一早就知道逃走的那人是我?”

    “是啊,你蠢笨如猪,现在才发觉啊。你自己傻,就以为别人都是傻子?打你从昌盛赌坊出来那一刻起,我就一直跟在你身后,你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又做了什么,我一清二楚。只不过,是想找到好地方再动手,可惜的是,竟是这样场合,也不得不提前逮住你。”

    陶韩额头青筋暴起,表情极尽痛苦,仿佛撕裂了皮肉,环顾四周,又颓废的低下头去,任由几个侍卫将他架起。

    临走前,他回头向我看了看,眼睛陡然转动,似乎认得我一般。

    我本以为他是要骂我,谁知他却露出被雷劈的表情,口气极其伤心,犹做不信的问我说:“你……我想起你来了。你怎么,怎么是个女子!”

    我打了个冷颤,嘴角抽搐:“我本来就是女子啊,这有什么不可。”

    他大受打击,悲戚道:“枉我对你牵肠挂肚,你竟然……是个女子——”

    他说得好认真,感情好充沛,为了对得起他的错爱,我也极认真的打了个激灵。

    他忧伤的装着情种,眼眶泛红,“我刚才竟未能认出你!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好哀怨的一句话,真是抱歉了,本人性别女,爱好男,让你错付了情衷。

    武平齐押着这个此时此刻颓唐绝望的胖子告辞,于归和我因着之前他的铁石心肠,而对他态度冷淡,他讪讪一笑,倒也不恼。转身之际,晦暗不明的瞥一眼允康,暖意融合,然后翻身上马,率领一队人马再次匆匆而去。

    望着这队人马浩浩汤汤走远,我这心下才算释然,长长吐了口气,很是放松。

    正恍然间,糯糯的声音响起:“喂!你能不能松开手了,我眼睛很疼。”

    手背兀地刺疼,我回神低头看去,那破小孩竟在掐我的手背,许是我捂住他的眼睛,他不乐意了。

    我吃痛皱眉,赶紧缩回手,瞪着他狠狠道:“你这小狼崽子,我救了你,你怎么还恩将仇报啊!”

    他叉腰不屑道:“要不是你,我兴许还不会被人劫持呢。说起来,这也是你的不对!”

    他瘪嘴,脸蛋霎地飞上红晕,黝黑发亮的圆眼睛转来转去,一看就憋着一肚子坏水。允康和于归一呆一怔,面面相觑,不禁失笑。

    我气得喷火,也叉腰站定,咬牙切齿齿跟他对吼:“嘿,你这臭小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救了你还不得好,反而被你倒打一耙了。”

    他吐吐舌头,十分狡黠对我扮了个鬼脸,大言不惭道:“本来就是你不对。如果你大方点,不追着我讨要荷包,我们就不会在大街上吵架,如果我们不吵架,就不会撞上那个死胖子了,如果不是碰到那个死胖子,我也就不会被挟持。你看我的脖子,都被他划拉出一条口子,滋滋冒血,不信你瞧瞧。”

    说着,立马拉开衣襟伸出脖子让我看,屁大点伤,只是沁出淡淡一丝血迹,也值得这样鬼哭狼嚎。再说了,他这是什么狗屁逻辑,怎还怪起我来。

    我抿嘴,努力遏制心下怒火,倏又翕动嘴皮,一字一顿道:“你这个狼崽子,我就不该救你,你根本就是个白眼狼!”

    我伸出手,紧握成拳头,在他眼前晃悠一番,作势要打他。谁知我手还没到得他脸上,他倒先我一步,扯着嗓门,撕心裂肺的呼救起来:“不得了了,有人打小孩了!救命啊!!!”

    我错愕一瞬,急忙捂住他的嘴。

    “缺缺,你在做什么,快放手,他还只是个孩子。”

    允康和于归真以为我在打人,赶忙上前,两人配合得极好,允康使劲拽着我胳膊,于归直接上手抱住我的腰。两人就这样将我紧紧箍住,使我动弹不得,生怕我伤到这破小孩一根手指。

    我无奈,痛心疾首哀呼:“你们拦我干什么,我才是该可怜的那一个好吧。”

    我……我……我真是好委屈。

    于归慈悲心大显,苦口婆心劝诫我烦:“再怎样也不能对个孩子动手的。”

    允康附和,频频点头。

    我气得脸都绿了,偏这狼崽子安逸,还肆无忌惮挑衅的冲我眨眨眼。

    他嘟嘴耍乖:“大姐姐,我都知道错了,你就不要再打我了。我刚刚差点死在那个坏人手里,我好害怕啊,你,你能不能不要再打我了。”

    天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个牙都没长齐全,说话还漏风的小孩都这样能诡辩,妖言惑众,颠倒黑白。

    他干打雷不下雨的嚎了两声,转瞬又故作可怜模样,将我的荷包双手捧高递到我面前,畏畏缩缩道:“姐姐,是我不对,我不该拿你的钱袋子,我真是太饿了才会做错事……你就可怜可怜我,看在我几天没吃饭的份上,饶了我这次吧。诺,我把钱包还给你。”

    说着,还向我作揖求饶,连声让我放了他。

    我赏他一记白眼,小样儿,你还挺会装的啊你。这么拙劣的演技,谁看不出来,谁会信你的鬼话,骗傻子去吧你。我如是这样想着,却不料,还真就有傻子信他。

    于归便是这个傻子,她面露不忍,拍着胸脯承诺:“你莫怕,有姐姐在,她不敢拿你怎么样。”

    他狗腿的抱着于归,得意洋洋:“嗯,我就知道,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话锋一转,立即又对于归和允康卖好:“两位漂亮姐姐,你们也别怪这个凶巴巴的姐姐了,放开她吧,她应该不会打我了。”

    允康领命似的松开了手,冲我抱歉颔首。可恼的是于归,仍害怕我会拿这小孩怎样,死命抱住我不放。

    我无奈扶额,挤出一抹平易笑意,悠悠道:“是啊,放开手,我不打他。”

    于归疑问:“真不动手?”

    我苦笑,笃定摇头,于归这才慢慢撒开手。腰际一松,如释重负。

    我弯下腰,勾起唇角,好整以暇地盯着这破小孩看。他略显窘意,眯着眼睛微微咧嘴,我轻哼一声,然后迅速夺回我的钱包。

    拧身欲走,可又莫名感到不安,忍不住的止步从钱袋子掏出一锭银子塞在他手里,没好气道:“拿好了,可别丢。”

    他讷讷不言,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犹不相信的问道:“这是给我的?”

    “不然呢?”

    我以为他会感动到哭,谁知却是——

    他撇嘴,目露嫌弃:“这也太少了吧。你真抠门!”

    我:“……”

    于归:“……”

    允康:“那,你是想要多少?”

    “少说也得给个十七八两啊,这一两银子,还不够我吃顿饭的。你打发乞丐啊。”

    “十七八两?你怎么不要百八十两啊。你还真敢开口啊你。我给你钱是看你可怜,想让你吃顿饱饭,又不是我必须给。给你是情分,不给是本分,你还敢嫌少!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饿死你活该。”

    这哪是什么孩子,分明就是个地痞流氓。如此深谙人情世故,懂得勒索敲诈,莫不是个假扮孩子的侏儒?我再忍不了,撸起袖子就想给他一巴掌。可理智告诉我,我不能动手,不能生气,这——确实是个孩子。

    天啊,成精了吧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