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扒开爹爹的大手,喘了口气,娇声娇气道:“你要是买我家的花灯,我就跟你说如何才能找到你的意中人。”
哼,小样,想骗我花钱,我有那么笨吗?你一个牙都缺的小丫头片子懂得什么叫意中人,还想忽悠我!
我腾地起身,摆摆手道:“算了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她甚是气恼,叉腰道:“我说的话很准,好多人都说我比神算子还厉害呢,不信你问我爹爹。”
她爹爹尴尬的捏捏眉心,没答话,却也没有否认。
她拉了拉我的手:“大姐姐,你若是买个花灯,我就勉为其难的给你算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一定要信我。”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又乐了,我蹲下身去,摸了摸小丫头的头,朗笑道:“小丫头,你说的话能比神算子还灵?你说我买了花灯就能找到意中人,那我要是找不到,是不是就能退货?”
小丫头嘟着嘴,没好气道:“不退不退,货既售出,概不退换。”
赵青鱼怫然不乐,撇嘴催促我:“跟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好说的,不猜灯谜就走吧,”
我横了一眼赵青鱼,她讪讪闭嘴。
我回首,温和对这小姑娘咧嘴笑道:“那我就信你一次。给我取左上角的来瞧瞧呗。”我抬手指着一个绘有栀子花,看起来素雅大方的花灯。
小丫头顿时开怀起来,扭头得意的跟她爹爹炫耀:“看吧,我又给你卖出去一个。”
我默然不语,转身让朵步掏钱,她面露难色,小声跟我说没带荷包。
我:……
这可如何是好,我都说了让人家取下来,现在我又说不要,这小丫头还不得鄙视死我。
商家喜笑颜开地将架上的花灯取了下来,我僵着不动,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为难之际,孟节好像看出我的窘迫,打算慷慨解囊,掏钱给我。恰此时,长极却已经把钱递到商家手中,语气平淡:“把花灯给她吧。”
我心里微甜,欣喜接过花灯,定定看向长极,他却没看我。我略有失落,转瞬又打起精神,乐乐陶陶的问那小丫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她点点头,环顾四周,又默了片刻,煞有介事的叹息一声。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待我开口,她便道:“大姐姐的意中人,不就跟在你身后吗?就是这个长得好看的大哥哥呀。”
我回头看去,身后正站着长极,我哑然。
小姑娘声音很大,听在耳朵里分外清明,我紧张得手脚无处安放。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微妙的沉默。温耳把目光从长极身上徐徐移至我脸上,嫣然一笑,双眸映亮,看不出有什么不开心。而我被人看破心思,十分难为情。
众人面面相觑,却暂时未有任何言谈,一个个有意无意、或明或暗地,都偏头去打量长极,脸上神情变来变去,无法言明到底是何意味。
长极原本也是一愣,但现在面容淡然,并不似我这般窘迫。他将目光投向别处,兀又去和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陶若说笑。
赵青鱼声音清晰响亮,贯彻耳畔,含笑揶揄:“缺缺,你觉得这小丫头说得准不准啊?”
未待我开口,孟节便已先代我作答:“一点都不准。”
我羞赧得紧,提着花灯起身要走,回过头去就撞到长极,手上花灯差点抖掉。他面部表情的低头凝着我,拍了拍胸口,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去。
温耳晦暗不明的看我一眼,立刻跟上长极步伐。
……
我怔在原地,看着他俩已经踱去好远的身影,心里有些难受。
朵步拍拍我的肩膀,温柔道:“走吧,再去游游,看完最后一轮烟花便回去。”
我点头说好,心不在焉的跟在他们身后,于大街上游得无趣。
朵步今夜看起来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我惹着她了,我和她说话,她竟是一句没回。只默默跟在我身后,不喜不怒,不言不语。
我叹了口气,随手将花枝插在没点蜡烛的灯孔里,莫名美观,赏心悦目。我举起花灯,试问道:“朵步,这样好看吗?”
她依旧没回我。
我左手提灯,右手就闲置出来,摸了摸腰间的荷包,荷包鼓鼓囊囊的,本以为是铜钱,等打开后才发现包里还有几颗吃忘了的糖。这是来之前花抚给的,我随手将它塞到荷包里搁着,现在才想起。
塞一颗进嘴里,糖一化,连带着笑容都是甜甜的,转头塞了一颗给朵步,含糊不清道:“有个人跟我说过,如果觉得不开心,那就吃糖,吃了糖,嘴巴甜了,心也会跟着甜起来哩。你试试看,吃颗糖心情会不会好。”
朵步杏目圆睁,大概是惊讶于我塞糖的速度。
我笑着抬手拧了拧她的脸蛋,痞痞道:“吃了爷的糖,就得给爷笑一个,你若不笑,就把爷的糖吐出来。”
闻言,朵步果然噗嗤一笑,脸颊慢慢地红起来,本来秀美的容貌更多了分颜色。
孟节回头,疑惑瞧着我:“你们笑什么?。”
“没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街两旁的柳条坠地,密密匝匝的枝条垂在青石板上,荡在半空中,就像北邱姑娘们身后长长的辫子。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柳絮,因风而起,飘在被灯火照得通明的夜空,就像下了场雪一样。南瞻无雪,北邱少花,这里是不下雪的,我来了快两年,还不曾看过一次雪。
我吃着糖,回忆起北邱的冬天,银装素裹,皑皑白雪,虽然冷,但好看极了。
我因这像雪的柳絮而百感交集,怅然若失。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朵步沉了沉眼,嗡声道:“这糖真甜。”
我俩同时陷入沉思,追忆往昔。
一道声音想起:“你怎么了?”
孟节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的,忽而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关心问道。
我瞅他一大眼,理了理我的发髻。
他状若关心:“你在想事对吧,你在想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我吸了吸鼻子,故作神秘道:“想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所以不能告诉你。”
他笑而不语,安静走上前来伴在我右手边。
我看着前面荧光之下那对碧影,步子放得很慢很慢,任由孟节怎么催都不肯加快速度。
忽听得鼓声大作,伴着满天火树银花。
鱼龙舞还在继续,前方热闹异常,约摸有二十余人正护送花神像稳稳当当地向着云胡河边走去。游人凝望花神,双手合十,虔诚膜拜。
女童撒下的玫色桃花,随风飘扬,落地而满。
正时,另一支祭拜花神的游行队伍穿梭而来,和我们撞个正着。
人群自动分成两列,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路,因为让路时走得太急,我又醉心于看热闹,并未注意到身边的人已经和我分开。
等人流散去,我恍然回神。很好!再次悲催的和他们走散了。
不过走散了也无所谓,总归是会遇到的。
我低着头,悠悠然然,漫无目的的穿梭在长街上。
突然立住,我面前多了个人。
只呆上一刻,瞬间眼笑眉舒。朵步常说我见了他那神情,就跟见了鱼的猫似的,眼下应该就是如此。
就算他此刻戴着面具,我还是能将他认出。
他为何没有和温耳待在一起?是故意来找我的?
二轮烟火开始,刹那间在空中爆开,声音之大,响彻云霄,五色烟火流光溢彩,闪明耀路。火球在空中炸开,星星点点,犹如天女散花,满天金灿灿的。
他低下头对着我,我听的出他声音里带着笑:“小生唐突,见姑娘眉目清秀可人,气质出众。能否与小生结伴同游长街。”
我哈巴的点头,心下恨不得扑上去,大声回他说我愿意,自是一百个愿意。只碍于面上还得拿捏好分寸,想着莫要被他嫌弃,这才温声细语道:“小郎君是看上了我,想将面具给我吗?”
长极一怔,透过面具窟窿,清亮的一双眼睛正定定看着我,颇有些哭笑不得。他大概还不知我已晓得面具下的人是他,见我如此反应明显不悦,声音哑了一哑,疑惑问道:“姑娘,你可曾许过人家?。”
我知他在开玩笑,配合道:“许过了呀,已经许过人家了。”
“你这姑娘,怎地如此不矜持。既然已经许过人家,怎还能同陌生男子调笑,结伴同游长街。”
我见他动怒,不由好笑,遂不再与他逗笑。
“你又不是陌生男子。长极,你还想骗我!”
我心里乐开了花,踮起脚尖去摆弄他脸上戴着的狐狸面具,想要摘下。可他实在太高了,我够不到。
见我气馁的抱着手不动,他只好主动将面具摘下。
“你怎么知道是我?”他疑惑道。
我干笑两声:“我就是认得出你,换做别人,可能认不出来,可若是你,我便能认得出。”
长极眨眼的瞬间,嘴角噙着笑。
我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嗫嚅道:“不过,我刚才还以为你是孟节呢。”
再次抬头时,他脸上却笑意全无,鼻孔里哼出一声不屑,甚是神气道:“难得你那么愚钝的人聪明一次,实属不易。”
我把头仰得高高的,尽量去看他的脸,我苦恼,我和他的身高差实在大了,仰头仰得我脖子发酸。
我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和温耳在一起的吗?”
长极把玩着手上面具,不疾不徐回道:“迷路了!”
“迷路?这么巧啊,你也会迷路?”我对此表示怀疑。
“对啊,很巧。”
他回答得轻飘飘的,听在我耳朵里却另有一番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