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里,除了这些死囚外,包括池非和其他士兵在内,所有人都戴着口罩。
在池非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小碗脓血。
这碗脓血,是他刚刚从那些得病的牛身上提取出来的脓疱脓液。
除了这碗脓血外,旁边还有一块干净的白布,上面放着一把锋利的小刀。
这把小刀他早就用水洗过,并且再用火烧过,以确保刀身是干净的。
池非起身对所有死囚说“在实验之前,我想先跟各位说清楚流程。
我会用这把小刀在各位的手臂上割开一个小口,然后把这些脓液滴在各位的伤口上。
在滴完脓液后,你们千万不要触碰伤口,要等其自然愈合。
接下来几天时间内,你们可能会出现发烧、脸上或身上出现红疹、脓疱等症状。
如无意外的话,应该几天后就会慢慢痊愈。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死囚们没有出声,只能面面相觑。到了此时,他们除了接受实验以外根本没有退路。
池非不是来做善事的,既然他们都没意见,那他就可以正式开始做实验了。
他首先让排在前面的一个三十来岁死囚过来坐在桌子的另一头,然后他拿起小刀轻轻地在那死囚的手臂内侧皮肤上划了一下,随即划开了一个不到一厘米的小伤口。
鲜红的血液随即从伤口中流出,池非为免血液把脓液冲走,有意等血流得快停下来时,才用干净的软纸把旁边的血液擦干,然后再用竹签把碗里的脓液滴到伤口上。
滴完脓液后,池非对那个死囚说“你就这样把手臂平放,让脓液慢慢渗入伤口。记住千万不要触碰伤口,要等其自然愈合,听懂了吗?”
“是,大人。”那个死囚十分配合地照做。
池非对站在身后的两个士兵说“你们把他带到甲字营房,接下来几天由你们两个来负责看守他,有什么事马上汇报。”
“是,先生。”两个士兵领命后,很快就把那个死囚带走了。
池非每帮一个死囚接种完后,都会把小刀放在火苗上烧一阵来杀菌消毒。
就这样,池非按这种方法一个接一个地对死囚们进行接种。
每接种完一个就让士兵把他们带到单独的营房,以免产生交叉感染影响到实验的准确性。
等轮到那个一脸书卷气的老者时,池非忽然听到对方十分客气地问道“大人,请问您是在施行人痘之术吗?”
池非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向他,“老先生,您也知道人痘之术?”
“老夫曾经在一本古书上看过此法。
据说只要把得了散疮之人身上的痘液滴在普通人的伤口上,就能让那个人终身免得散疮。
只是书上说此法成数极低,受痘者大多还是染上了散疮,因此此法也就渐渐失传了。”
池非正容道“老先生请放心,这并非人痘之术。
虽然也会产生散疮症状,但应该不会很严重,更不会致人于死地。
至于结果如何,我们过几天就知道了。”
“老夫也希望大人的方法有效,这样就可以解救无数黎民了。请吧,大人。”
池非点了点头,然后在他手臂上种上了痘液。
在他快要被士兵押走时,池非忽然问道“请问老先生贵姓?”
“在下免贵姓章,章文轩。”
“章老先生请慢走。”池非向他拱了拱手。
章文轩因为手臂需要平放,无法还礼,只好向他点头行礼,然后跟着士兵离开了营房。
没过多久,所有死囚都已经种完痘液。
池非把装有剩余脓液的小碗用油纸小心密封好,他还要留着做三次实验耐久性实验。
他会把这些脓液放置三天、五天、七天三个周期,然后再给另外三批死囚接种。
看这些脓液在经过这么多天后,是否还会有效。
这另外三批死囚一共三十人,池非已经叫宁雅枫去找了,相信不用多久就会送过来。
他之所以要做这种耐久性实验,那是因为西北地域辽阔,刚从病牛身上提取出来的痘液就算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例如边境县城这种较远地区,也至少需要三五天时间。
如果痘液本身的效果有时间限制的话,那就算送过去也没用。
所以他需要做这个耐久性实验,看看痘液的有效期最长能到多少天。
假如最后证实痘液一定要新鲜的才有效,那就只能带着这几头病牛一个地区一个地区地去进行现场接种了,那就会变得相当的缓慢和耗费人力。
而且其间一旦这些病牛痊愈了,那就连接种的原材料都没了,这才是最让池非感到担心和头痛的地方。
因此这耐久性实验是一定要做的。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这痘液真的能够让人免疫散疮,否则只是白忙一场罢了。
……………………
就在第二批、第三批死囚被陆陆续续送过来的时候,第一批接种了牛痘的死囚全都出现了散疮的症状。
有少部分人开始发烧,但大部分的人最明显的症状是伤口附近出现了红疹。
两三天后,红疹变成了水泡一样的疱疹。
之后疱疹破裂,变成了脓疱。
这一切都跟得了散疮的病人症状极为相似,将不少种过痘的死囚吓得半死。
池非并没有叫大夫给他们治疗,只是每天都会早晚两次亲自去观察他们的情况,并嘱咐他们千万不要碰伤口,要等其自然愈合。
至于剩下那三批死囚,池非也按原计划的三天、五天、七天三个周期分别给他们进行了种痘实验,然后再把他们单独关在营房里进行观察。
到了第十天的时候,池非惊喜地发现,第一批实验死囚身上的脓疱开始结痂了,而且再无其他症状。
二十天后,第一批死囚的结痂部分纷纷开始脱落,露出了有些难看的瘢痕。
而第二批死囚身上的脓疱也纷纷像第一批死囚那样结痂了,情况全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一个半月后,所有死囚的伤口都已经脱痂,由此可见,这痘液在七天内都是有效的。
至于究竟还能放多久,池非就懒得再实验下去了。只要有个七天就够了,再多也是浪费时间。
接下来,就是实验最为关键和重要的一步感染实验。
简单来说,就是让这些死囚去直接感染散疮,以验证他们是否已经产生了免疫力。
感染的方法的有两种,一是把散疮病人的衣物和餐具给他们使用,二是像种牛痘一样把散疮病人脓疱里的脓液种到他们身上。
相比于第一种方法,显然第二种方法更加的准确和直观,因此池非选择了第二种方法。
由于散疮病人的物品,尤其是脓液里充满了感染的风险,如果贸然把这些东西拿到营地来,有可能会让整个营地爆发瘟疫,这实在太过冒险。
池非看到既然这么多经过种痘的人都没事,可见这牛痘液虽然不知能不能让人免疫散疮,但至少弄到人身上是不会有事的。
为了让实验营地里的人成为第一批有可能免疫天花的人,他跟宁雅枫商量,干脆让他们营地所有人都接种牛痘,算是多一层保障。
池非想等所有人都接种牛痘后,才考虑在营地内进行感染实验。
宁雅枫这些天来,也已经看明白了妹夫想要做什么。对于妹夫的提议,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池非重新从病牛患处提取了一些新鲜的痘液,然后亲自给所有士兵接种。
当然,不能所有人都一起来,否则就没有人来维持营地正常运作了。
因此宁雅枫把士兵分成了两批,第一批先来,等这批士兵的症状消失后,第二批才接着来。
为了让所有士兵放心,宁雅枫还是第一个当众接受种痘的人。
看到负责领军的宁千户亲自上阵,其他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的士兵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排队接种。
由于池非是唯一可以操作此事之人,因此他也是最后接种的人。
看着自己手臂上被划开的小伤口,池非心潮起伏。
他真心希望这个方法有效,成败在此一举了。
……………………
两天后,包括池非在内,所有接受过种痘的人都开始陆陆续续地出现了散疮症状,其中最明显的是伤口处全都出现了红疹和疱疹。
池非本人甚至还出现了低烧的情况,相比之下宁雅枫倒是精神得很。
大半个月后,许多士兵的伤口都开始脱痂了,池非也不例外。
在给剩下那批士兵也接种过后,池非终于决定进行最为关键的感染实验。
首先,他派那两个接种过牛痘的士兵进入平南县城的甲级隔离区里,把其中一个散疮病人脓疱里的脓液挤到小瓶子里,然后用油纸密封好带回来做实验。
等那两个士兵小心翼翼地把天花病人的脓液带回来后,池非将第一批死囚一共十个人叫到营房来,接着像之前种牛痘那样,用小刀在他们手臂上割开一个小口,然后把散疮病人的脓液滴在伤口上。
这些死囚并不知道给他们滴在伤口上的是散疮病人的脓液,还以为是像上次一样的东西,因此并没有人感到紧张和害怕。
只有那个章文轩老先生在接种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池非一眼。
池非觉得,这个精明的老先生可能已经猜到那是什么了。
这十个死囚在接种过后,第二天几乎所有人的伤口处都不同程度地出现红肿、骚痒或皮疹的症状。
池非十分紧张,密切留意着他们的情况,并且把他们住的地方划为禁区,不许任何人进入。
还好,这些人的病情并没有继续发展下去。
仅仅过了三天时间,他们的症状就逐渐消失,伤口也慢慢结痂愈合了,完全没有像普通散疮病人那样出现高烧、起疱疹、以及各种并发症的情况。
此时此刻,池非已经可以百分百地确定散疮就是天花。
虽然没有电子显微镜对比病毒样品,但通过这种反证的方式已经得到了确认。
而他竟然真的把种牛痘的方法,通过山寨的方式成功地从他那个世界复制了过来。
那种强烈的喜悦让他有种想大声欢呼的冲动,可惜因为身处军营的关系,他只能强忍下来。
宁雅枫进来找他的时候,惊讶地看到,妹夫不知为什么正坐在椅子上冽着嘴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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