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伤口愈合慢,吴忧都没有太过担心,他想,反正现在自己是人魃了,不会那么轻易死去。而且最近见惯了生死,他也看开了,就算死那也是命运使然,没有办法。
坐了一会儿,吴忧感觉有些冷,所以他再次躺上床盖上了薄被。躺好之后,他拿出手机,发现手机并没有因为泡水而损坏,并且还有一些电。
打开手机后吴忧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了十多个未接和未读信息,全都是蓝沐雪打过来的。
吴忧给蓝沐雪回了个电话,蓝沐雪在电话那边很生气地质问他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晚上没有去接她?
吴忧被她问的有些头疼,于是赶紧跟她解释说今天是和柳月去做事了,受了点小伤,并且告诉她晚上就不回去住了。
开始蓝沐雪还很气愤,不过当听到吴忧受伤了的时候,蓝沐雪马上关心地问他:“你伤哪儿了?严不严重?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吴忧告诉她:“小伤而已,不用担心,而且大晚上的外边不安全,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用来找我。”
蓝沐雪仍不依不饶地说:“你那么厉害都能受伤,而且都回不了家了还说没事?不行,我必须见到你才安心!”
吴忧拒绝道:“真的没事,我在上弦村这里,离魃城太远了就没回去,而且明天我还要跟柳月师爷去查官印山的事情呢,所以你不用担心!”
蓝沐雪听吴忧说是和柳月在一起,也安心了下来,不过又在电话里嘱咐了好几句才挂掉电话。
挂掉电话之后,吴忧觉得有一丝困意袭来,然后忍不住便睡着了。
在吴忧睡下之后,房间的镜子里缓缓流出一道粉红色的光芒,一直延伸到吴忧的身边,将他笼罩其中。
这一晚,吴忧做了一个梦。
睡梦中,吴忧坐在一间昏暗的酒吧来,好像是见一个熟人,他这次是以第一视角经历了这个场景,好像是做梦,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地诉说着一段亲身经历的故事:
今晚她穿了一条血红色的长裙,将裸露在外的皮肤衬得很白,音箱里放着慵懒的民谣,她夹着一支细长的烟,整个身子就像是没有骨头似的靠在沙发里,我坐在她对面,给她倒了一杯红酒,我自己也倒了一杯。
昏暗的灯光像是给周围加了一层暧昧的滤镜,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仰着头轻轻的把酒咽下去,这个动作把她的脖子和锁骨完全暴露在了我的眼前,我觉得她是故意的,她知道我喜欢看她的脖子,我跟她说过,她的脖子又细又长又白,我特别想在她脖子上种个草莓,虽然很猥琐,但是我第一次见她就是这么跟她说的。她从来没有在意过,她好像对什么都不会在意的样子。
她抽了一口烟,问我:“第几天了?”
我喝了一口酒,想了想说:“今天应该是第七天了。”
她的声音很空洞:“你是来杀我的,第一天我就该死在你手上,为什么一直不动手?”
我早就知道自己暴露了,毕竟她那么聪明,而且活了那么久。我反问她:“你既然第一天就知道我是来杀你的,为什么不跑还每天准时在这里等我?”
她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将身子坐正不再靠在沙发里,然后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掐灭,才开口道:“你知道我活了多久吗?”
我说:“资料上写的是四百九十九年。”
“没错,”她说:“过了今天刚好是五百年,谢谢你。”
“不客气,”我端起高脚杯,一边晃着杯脚一边用食指轻轻敲打着杯身,红酒艳的像血,我有好久没喝过血了,我说:“你不用谢我,我一直没有杀你是因为舍不得,太久没见过煞了,而且还是存在了五百年的桃花煞,说实话,我第一天确实被你迷住了,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心动的感觉,多久了,久的我都忘了,就像上辈子的事,还是喝过孟婆汤的上辈子。”
“所以我愿意死在你手上,因为你懂我。”她端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嘴角残留一丝殷红,然后伸出舌尖将残酒拭进嘴里,很妩媚。我越看她越迷人,就越舍不得杀她,因为她的美是真的美,我见过很多妖魔鬼怪,他们也都很美,不过他们的美是画皮式的美,在我动手杀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会撕开画皮显出丑陋的原型,而她却不同,我能看透她的本质,她的原型也是个美人。
我问她:“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或者说你的前身是怎么死的?”
“这种故事你还没听腻吗?”她又抽出一根烟,我欠着身子帮她点上。
我说:“每次执行任务时,我最喜欢的环节就是听故事,我发现,妖魔也好鬼煞也罢,越是大凶大恶的存在,背后故事反而越至凄至惨,说实话,我很羡慕你们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而我,存在的时间比你们都长,可惜的是我存在的意义无非就是这大千世界手里的一件工具,我聆听你们的故事,见证你们的故事,最后经由我手来结束你们的故事,而我自己什么也没有,不好不坏,不生不灭,不垢不净,诸相皆空。”
她听完我的话,向我投以同情的目光,道:“你更可悲。”
我笑了笑:“既然是诸相皆空,就没有可怜可悲这一说了。”
她摇摇头:“那你有怜悯之心吗?”
她忽然问这个问题,确实在我意料之外,我想不明白‘怜悯之心’这四个字怎么会在一只煞口中说出,毕竟她害死的人我们三天三夜都数不完。可是接下来她的话让我感觉更加的不可思议,她说:“我有。”
血红色的长裙变成了描金绣凤的嫁衣,昏暗的灯光下隐现出来的面容不再是妖媚的桃花煞,她叫阿桃。
五百年前的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那一年她十六岁,一个含苞待放的年纪。虽然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新郎她偷偷的瞧见过,面目俊朗,举手投足间透着书卷气,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阿桃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上了花轿,从她家到新郎家只有不到十里地的路程,中间要经过一片桃花林,正值四月,桃花开的很艳,人们都说越美丽的事物就越危险,看来是有道理的,而且美丽本身就容易诱人犯罪。比如这片桃林,谁都没有想到在这里歇脚的工夫竟然遇到强盗,轿夫们都是胆小之辈,看到强盗都吓得纷纷逃跑,将她一个弱女子孤零零的扔在那里。如果阿桃长的再丑一些,强盗可能抢了嫁妆就会走,可是偏偏阿桃长的非常漂亮 。
我说:“我看到了,你被玷污,而且被残忍的杀害。”
她却说:“那是阿桃,不是我,我看着她被强盗玷污,最后被残忍的杀害,我想帮她却帮不上,直到她化作一缕冤魂,我本来就是未成形的桃花精,吸收过很多残魂,她就死在我的脚下,我就顺便吃了她。”
我有些疑惑:“可为什么我看到的阿桃就是你的样子?”
她再次将烟蒂掐灭,一口香烟喷吐在我脸上,戏虐地说:“等你吃了我,你就知道了!”
说完,她仰头发出一连串的咯咯的笑声,纤细白净的脖子一晃一晃地在我面前抖动,我再也忍不住伸出了四颗獠牙。
当我扑过去咬穿她脖颈的时候,她的鲜血顺着四个牙洞涌出,就像绽放了四朵娇艳的鲜花。
她的身体慢慢变淡,最后化作一缕青烟被我吸入身体之中。
周围的场景开始变得扭曲,音乐声变成了一连串唢呐锣鼓的声音。场景变幻成了一片桃花林,一顶大红的轿子正在两队鼓乐的簇拥下被缓缓抬了过来,这是一支接亲的队伍。
就在接亲队伍前面十多米的距离,有一棵环抱粗细的桃树,正常的桃树是不可能长这么粗壮的。
迎亲队伍来到桃树下之后,鼓乐声忽然停了,领队的媒婆对着身后的众人使了一个眼色,所有人马上都转头跑了回去,只留下这顶轿子孤零零的停在了粗壮的桃树下。
过了一会儿,轿子里传来一个女子软绵绵的声音:“王婆?是不是到了,怎么突然没有动静了?”
但是轿子周围空无一人,没人能回答她。
轿子中的新娘子有些惊慌地问道:“有人吗?是不是到婆家了?王婆?你们说话呀,我胆子小禁不住玩闹惊吓!”
就在这个时候,桃林中走出一伙面目狰狞的强盗,他们没有管轿子里的新娘,而是径直抬起地上被扔下的嫁妆就要离开。
可是正当强盗们转身的要走之时,轿帘忽然从里面被掀开了,一名较弱的美女子穿着嫁衣从轿子中走了出来。
“你们是谁?王婆呢?为什么轿子要停在这里?”新娘子惊吓地问道。
本来就要离开的这些强盗,见到新娘之后都愣住了,他们抢了四次送亲队伍,都没有一个新娘敢走出轿子,这名新娘是第一个。
领头的强盗看着美貌的新娘不禁色胆陡升,他淫笑着朝新娘子走了过去。此时新娘子也察觉出了这些人的身份,赶紧退回到轿子里,声音颤抖着说道:“我,我没见过你们,你们走吧!”
可是新娘子长得太美了,强盗头子的色胆被勾了出来。他脸上挂着淫笑,快步钻入轿内,花轿中瞬间传出新娘子惊恐地哭喊声。
就在此时,一个文弱的男子从粗壮的桃树后跑了出来,直奔轿子冲去。这个男子也钻进轿子,拉着强盗头子劝说道:“大哥,不是说好只劫财不劫色的吗,你这是干什么!”
强盗头目蛮横地说道:“弟弟呀,我们已经劫够财了,今天是最后一笔生意,所以不用顾及那么多!”
强盗头目说完,一把将文弱男子推出了轿子,轿中再次传来新娘哭喊的声音。
文弱男子又扑进了轿子里,拉扯央求道:“大哥,我们只是求财,你这样会把事情闹大的,你就放了她吧!”
只听强盗头子吼道:“去你的!你是不是看这小娘子漂亮也眼馋啦?哈哈,放心,我玩完就是你的,哥哥不会让你白当这么次新郎的,哈哈哈!你先滚出去,别妨碍我!”
话音一落,文弱男子再次被推了出来,他还想进轿子中劝阻,却被周围的强盗们给拦下了。
紧接着,轿子中再次传出新娘哭喊的挣扎声,可是不久之后哭喊便声戛然而止,只能看见轿子不停的晃动,和轿子中强盗头目传出的粗喘声。
文弱书生被几个强盗按着不能动弹,忍不住闭上眼睛抽泣起来。过了一会儿之后,强盗头目带着满足的笑容提着裤子走出花轿。他来到文弱书生面前笑道:“这小娘们儿真不错,还是个处!兄弟,接下来就让给你啦,难为你帮我们骗了这么多次亲,这下可以好好爽一把了,哈哈哈哈!”
强盗头目狞笑着,招呼着队伍抬着嫁妆离开了。文弱书生擦了擦眼泪,连滚带爬的来到轿子前,他掀开轿子,只见新娘下身赤裸着像死人一样躺在轿子里,瞪着大眼睛,挂着满脸泪痕。
文弱男子哭道:“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新娘子眼睛向下瞟了男子一眼,喃喃道:“我见过你,你是我的丈夫,我今天要嫁给你。”
新娘说完,男子哭的更加撕心裂肺了,他哭喊着说:“对不起!我也是没有办法,对不起!我会补偿你的,我娶你,我给你钱都行,我真的没有想过会伤害你!”
在男子的哭喊声中,新娘子缓缓坐起身,面容痴呆地冲着男子说:“相公,我叫阿桃,我是你的娘子,你可别忘了我啊!”
男子满脸泪痕地看着新娘子,抽泣道:“阿桃,阿桃,我可以娶你为妻,我可以弥补你!”
男子哭声诉说着,新娘子却慢慢经过他的身体,走出了轿子,下半身裸露着走了出来。
她像一具行尸走肉般痴痴地走到粗壮的桃花树前,奋力一跃,一头撞在了树干上,鲜血夹杂着脑浆崩裂出一地的桃花。
“不要!!!”文弱男子嘶喊着猛然回头,容貌突然放大在眼前。
吴忧不禁在梦中惊醒,因为那个男子的模样竟然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