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狭长的永巷静谧幽深,却有一道诡异的刷刷声回荡在四周,这条道路是宫中贵人们绝不会踏足的地方,因着它的另一头便是令人弃而远之的冷宫。
声响正来源于宁氏,吃力的拿着把扫帚,沾了沾桶里的污水继续刷洗着长廊,身上的疼痛令她的腿脚蹒跚,被皇后逼到这个份上,皇后也是厉害...
一双阴森森的双眸注视了宁氏片刻,随即消失在黑夜中。
破庙的门前独独垂着一支红灯笼,也是被夜风吹的东倒西歪,残破不堪,简陋的两扇小门经过岁月的侵袭艰难的摇晃着,似乎在等着被人推开而后坠落在地。
明晃晃的油灯闪着白昱祁的双眼,印着他眸中犹如惊涛般的骇浪翻涌,白昱祁一脸警惕的坐着,略显不安,身子悄悄的后仰尽量与对面的四人保持距离,暗道真是不该一人前来。
“所以祁王殿下是想造反?”
“清君侧!只是清君侧..”
带着人皮面具的四人相视一眼,面皮下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几年来若说同夜行门做过交易的也不胜枚举,这其中最虚伪,又最怂包的,就是对面这位祁王了。
白昱祁在古苍的各个势力明显式微,他不想被贵妃和太子牵着鼻子走,所以想了两条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路,第一条找方醒言和显然没戏,第二条,便是找上夜行门,铤而走险..
并非是白昱祁不看重自个的脸面,相较叛君谋逆,他情愿抱个万一的想法去见方醒..可惜方醒过后等待他的是皇上病情加重,所有人都关注着皇上的那一摔,却忘了皇上怎么就会栽下去,真的是老了..
白昱祁亲眼所见,加之太医院也有他自己的人,皇后等人不至于大胆到给皇上下毒,却可以似铜墙铁壁般围堵住他,禁止他再探望皇上,这便好似是将白昱祁逼入了绝境,不得已命手下联系了夜行门。
“好,清君侧,祁王是想夜行门助你劫持太子?还是拿下皇上?或是救那位宁娘娘..”
“都不是,本王要夜行门相助,拖住古苍煜王的脚步..”
四人眼中皆划过一抹阴毒的神情,也是没有料想白昱祁这般看得起夜行门,竟是给了这样一个不重不轻的任务,看来白昱祁并没有打算信任夜行门,至少在进军宫城那条荆棘之路上,他绝对不能带着他无法掌控的人一道。
“好,祁王起事前夕,古苍煜王的人头双手奉上。”
“不!不要伤她性命,弄个半死不活最好令苏柝也无法在皇上身边,就可以了..”
对面四人不约而同的淡笑一声,这玩味的笑意听在白昱祁的耳中,带着两分轻佻三分漠然,亦感概他们彼此之间的默契,好似不需看彼此一眼,便知身边人想的什么..
“怎么动手便是夜行门的事了,祁王可带了酬金?”
“酬金好说,只是那一纸协议..”
白昱祁手心微湿,心里有一瞬间的慌乱,其实根本不需在意什么书面保证,他都举着刀子杀进宫了,还担心夜行门说他造反不成..
“只是一个煜王,自然不需什么保证..”
“不,本王给你们,之前承诺的也都作数,只本王有个条件,若本王败了,救出本王!”
油灯里燃着噼里啪啦的细小声响,在这漆黑的长夜中却显得格外刺耳,灯芯爆出的火星擦出一丝闪耀的光芒,随即便隐匿不见。白昱祁的目光从油灯上移开,见到对面的夜行门人点了点头。
“敢问祁王预备何日动手?”
“千秋节!”
空气在这一瞬间似乎静止了,双方既然已经达成协议,白昱祁便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开了,千秋节,还有不到二十天...除非这期间皇上死了,否则白昱祁不会停止动作。
“不死不活..倒是很难呐。”
“接下来就看他的了。”
夜行门的四人略显调侃的笑了,这回白昱祁很是规矩,没有带一人前来,也没有什么跟踪的气息,只是接下来,每个人都极为关键,且看白昱祁是否能够成事!
“殿下说什么?竟真的准备走这条路..可宁娘娘呢,到时候宫里若拿她做威胁?”
“殿下不说话,可是打算放弃宁娘娘了..”
万赖俱寂的祁王府,落尘在书房内的言语格外突兀,房间里并没有燃灯,好似在商谈什么大事,白昱祁一直沉默着,只有落尘不停踱步言语的声音。
“弃..”
“什么人!”
落尘猛地走到窗前,打开窗子什么人也没见着,片刻后从树上跳下了一只野猫,才将窗子重新关上,房檐上的黑衣人小心翼翼的喘了口气,朝后院飞去。
窗子被再度打开,落尘的脸上挂着极淡的笑意,若是认真端详,这笑容中,含着莫名的兴奋,推涛作浪,希望胡老侯爷培养的死士不会令他失望。
“什么人!”
“兄弟,是我!”
推门而入的黑衣人挡下迎面袭来的匕首,听到他的声音对面的人才收回了攻势,灯光骤然亮起,屋内站着十几个身着粗布黑衣的男子,竟是一听到脚步声便立刻从睡梦中弹起..
“大晚上的,你去哪了?可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唉,我去了趟皇宫。”
众人回到床边坐下,这里是祁王府的下人所,却与其他下人不同,他们白日里从不出门,夜间行动,也就是宁氏最赖以信任的胡家死士,他们便是死士中武功能力排在最前的十几人。
“皇后那个贱人又对主子做了什么!”
“主子在冷宫虽惨,却不致死,现在有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这黑衣人拉下面巾的手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众人面面相觑,心道这人出去一趟收获的消息还真不少,只是看模样似乎并非好事。
“快说!”
“王爷准备反了!只是..没打算保下主子。”
屋内众人不禁一片哗然,惊愕,惶恐,兴奋,甚至有人的脸上带着兴奋,怕是早就盼望了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最后皆转为了愤懑,心中有股怒火蹭蹭的往上冒..
“怎么可能,主子..宁妃娘娘可是王爷唯一的亲人了。”
“对啊,王爷不会不管主子!”
还是极其难以相信的,毕竟宁氏过往无论做出什么事情,白昱祁都未曾放弃过,怎么天下都准备握在手里,却不打算护住宁氏..这没道理!
“是我亲耳听到的。”
“祁王他敢!”
房中其中一人拍案而起说话竟是一点都不客气,尤其众人看他的眼神一点都没有意外,好似白昱祁若真的敢放弃宁氏,他们就要带头先反了白昱祁。
“好了,王爷也是咱们的主子,近日王爷定会同咱们说起,到时切莫说漏了嘴。”
“咱们懂得。”
怪不得白昱祁那么信任落尘,看来这祁王府虽不在宁氏的掌控之下,这些个死士相较之下却更忠于宁氏,为的便是宁氏的骨子里流淌的才是他们胡氏一族的血液,而白昱祁,一半一半罢了。
“那娘娘呢?咱们也不管吗?”
“当然不,等王爷告知了具体计划,咱们想办法先将娘娘救出来!”
众人七嘴八舌越演越烈,纷纷赞同救出宁氏的主意,左右白昱祁都要造反了,先在那之前打皇宫里救个人也应该没什么的,只是这事就不能让白昱祁发觉了,他们得悄悄的..
天际渐亮,寝殿内的莞贵嫔被冷风吹醒了两回,最后实在忍不住的起身查看窗子是否关严实了,更是想着怎么处罚那些个不上心的奴才,没走几步便惊呆了..
“祁..祁王殿下?”
“恩。”
白昱祁目不斜视的盯着睡眼朦胧的莞贵嫔,莞贵嫔被看的羞了脸,直等身子忍不住的颤抖了一下,才想起回去将衣服穿戴整齐,不忘补了点妆..
“殿下什么时候来的..可是有何吩咐。”
“是,确有一事要你相助。”
莞贵嫔闻言立刻放下茶壶稳了稳心神坐正,这恭敬的态度对于白昱祁来说也是很受用的,不像王府里那群不听话的,只是那群不听话的想不到,祁王居然在宫中?那适才落尘..
“殿下请说。”
“千秋节,想办法庇护宁氏。”
莞贵嫔眼中闪过一抹意外,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只这样的吩咐,施行起来却不好做,皇后如今可是时时刻刻盯着宁氏,但莞贵嫔心中想的,并非庇护的法子,而是祁王突然至此,说这样一句话,是想要..
“殿下..”
“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本王皆会给你一个安稳的后半生。”
许是看出莞贵嫔的担忧,以及她脸上温和却难掩聪敏的神色,白昱祁握住莞贵嫔的手腕安抚道,莞贵嫔垂眸盯着那只手脸上犹有桃红,更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白昱祁随后端起茶杯饮下两口热茶,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世上,他独独在意两人,方醒同宁氏..一切一切,只等千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