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越大人,我送伤药过来了。八文”
孟叶捧着几支瓷瓶推开马车车门之时,第一眼看见的是着上半身的宁越,后背处右侧一道伤痕血渍凝结,模样甚是狰狞。
“啊”
失声一叫,他急忙扭头撇向一旁,脸庞很明显地在微微抽搐着。
闻声,宁越回无奈一笑,道:“吓到你了吗把伤药放下就好,挺晚了,快回去睡觉吧。”
谁知,孟叶摇了摇头,缓缓将目光转回到前方,眼中依旧带着一丝淡淡的恐惧,却是很努力地迈出了脚步,直到宁越身侧,这才将几瓶伤药放下。其中一瓶拔去塞子,倒出少许在掌心中抹匀。
“还是我来帮宁越大人涂药吧,后背的伤你自己来,肯定不方便吧”
“也是,那就麻烦你了。”
宁越一笑,将后背凑到了对方身前,微微一弓耸起双肩。
望着那周边还凝结着血渍的伤痕,孟叶有些犹豫,试探性伸出手指轻轻一碰,宁越肌肤的火热瞬间传入他的指尖,顿时手指一颤,急忙抽回,双颊中竟然多出了一丝绯色。
“那个,那个”
“怎么了”
宁越一愣,下意识想要回头,但被孟叶抬起肘部一挡制止。
“我觉得在上药之前,应该在清洗擦拭一下伤口才对。等一下,我这就去拿点水来。”
“哦,你说那个啊。不用出去了,那边就有沾水的毛巾,之前我用了下。”宁越应了一声,随手抓起一块还点湿的毛巾递出,只见在那本身应该是灰白色的毛巾表面已经沾染这一块块凝结污血。
“太脏了,我去换一块重新沾点水吧。”孟叶急忙摇了摇头,却被宁越直接将毛巾塞入手中。
“这两天路上都没有看到有水源,现在商队中携带的水很宝贵,还是省点用吧。明天开始,大概也不会有多余的水来泡茶了。”
点了点头,孟叶应道:“好吧。”
由于掌心里还沾着药液,他只能用手指小心翼翼捏起毛巾,缓缓擦拭着宁越背后的血渍,因为已经凝结,想要擦拭干净,需要费些力气,自然也容易不小心就触碰到伤口。仅仅只是一小会儿,宁越就已经痛哼了好几下,不过是强忍着痛,没有出声,但这种距离下,孟叶自然能够察觉到。
动作一滞,孟叶轻声说道:“宁越大人,我是不是太笨手笨脚了,弄痛你了”
“没关系的,你放手去做就好。这些伤而已,算不了什么。”
“这么重的伤,还算不了什么”
顿时一惊,孟叶细细打量着宁越脱去衣衫的上半身,很快,在对方手臂以及肩膀还有身躯上,再次现了一些别的伤痕,由于时间长了,痕迹很浅,不容易看出。但是,能够在长时间后继续留下这样的痕迹,当时受伤时所承受的痛苦,想想都是一阵骇然。
“宁越大人你曾经到底经历过怎样的战斗”
“现了吗”
摇头一笑,宁越道:“记不清了,以前在宗门里总和师兄弟打架,经常下手没轻没重。他们人多,我大部分时候都赢不了,但又嘴上不肯服输,总被揍得很惨。后来实力相对强些了,他们也不敢那么做了。再后来,去完成宗门的任务,时常与凶恶的山贼劫匪或是魔兽激战,很少有轻松解决的。不过那些时候,倒也没留下什么伤,现在身上的这些,基本都是最近一年里留下的,在我离开宗门之后,命运彻底改变的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
“一年不到的时间里,这么多伤”
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孟叶的心在颤栗,探出想要敷药的双掌也一同在微微颤动着。
“以往,是为了不被人欺负,想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闭嘴而战。但是这一年里,我是为了各位相信我的同伴而战,为了更远大的目标而挥动手中之剑,不知不觉中,经常奋不顾身。但运气也算好,一直活到了现在。”宁越自嘲一笑,回想起来,离开云虚剑阁后的每一场恶战,都称得上惊险,徘徊在生死界线的边缘上。
“原来如此。”
轻声嘀咕了一句,孟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在宁越看不到的他双眸之中,隐约掠过一丝悲伤。双手再动,抹匀的冰凉药液缓缓抚上宁越火热的身躯。
“宁越大人真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我想,能够成为你同伴的人应该都很开心吧”
闻言,宁越再是一笑,道:“善良我和这个词可不沾边。就算抹杀的都是奸邪之人,但是我的剑毕竟饱饮鲜血,对于那些人的父母朋友而言,我哪里称得上是善”
孟叶连连摇头,回道:“但是对于我们这些被你从歹人手中救下之人来说,你真的就是世上最伟大的英雄。还有商队里这么多人,如果不是你找出了暗藏的杀手,将其击杀,会死更多的人。”
“但是,你也可以反过来想想。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救人,三支商队那么多人也不会死。虽然说,你们的命运是被卖作奴隶,但如果运气好,碰上还算不错的买主,至少可以苟活。然而,跟随前面商队的十多名女子,还有我们这商队中的那位,却都死了。只要活着,其实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对于宁越的这话,孟叶却是猛然一阵摇头,道:“不是的与其那样被囚禁着而活,没有尊严任人践踏,还不如死了干脆我想,就算是那些失去的女子,也不会因此而怀恨宁越大人的。至少,她们的尊严没有被彻底践踏。至少,在绝望之中,她们又曾看到了光明。”
宁越一叹:“也是。但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做出那样的选择。”
“我曾经好几次想过,是不是终结自己的生命,摆脱没有尊严而活的命运。但是,却没有足够的勇气下手。我痛恨自己的出生,为什么会诞生在那样一个悲剧的环境中。不过,偶尔却也能够庆幸一下,至少并非所有人都看不起我,也有愿意与我站在一起的同伴。可惜,我们的力量太薄弱了”
说到最后,孟叶声音中竟然还带着一丝呜咽。
“但你至少有勇气主动逃离,去摆脱曾经的那个囚笼。不像我,过去数次想要摆脱,但还是有所顾忌,不愿动手,直到最后别无选择。既然现在已经离开了,那就好好活下去,别再想以前的事,不好吗”
宁越回身一笑,拍了拍孟叶的肩膀。
孟叶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急忙又低下头,翻弄着剩下的几支瓷瓶。
“那个,宁越大人右胸的伤口,也让我来再帮忙敷一下药吧。”
“行。”
片刻之后,孟叶终于离去,再进来的却是狄胡。
“折腾了倒是挺久,我也真不明白,只要是你开口,剩下的几个女子绝对愿意来服侍你,却偏偏点一个男的来。难不成,你真的有那方面的嗜好那样的话,我会不会也”
话音骤然止住,因为在他咽喉之上,一抹莹绿色剑刃悄然指出。
“叫你来,是谈正事了,别扯那些没用的。”
宁越一哼,放下了手中凝光刃环,再是一叹。
“死伤的人,都安排好了吧”
“嗯,死的就地掩埋,留下了木质墓碑。等我们返程之后,会通知他们家人的。至于抚恤金,商队会出的。伤的那些,应该都问题不大,重伤的也能熬过去。”
听着狄胡的叙述,宁越摇头一叹:“那就好。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多留意一点,也不至于死这么多人。”
狄胡摇头道:“不能怪你,这个对手太可怕了。如果不是你,恐怕我们也要和前面两支商队一样,全军覆没。男女一体,两性人,当初你说出来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那个时候还不敢相信。没想到,这样的生命真的存在。”
“若非我多事要去对付那支车队,商队也不至于摊上这样的麻烦。那些死者的抚恤金,我会出的。在雪龙帝国,我还存了一笔钱。到时候我给你封手信,去找我一位朋友就可以拿到。”
宁越口中的存款并非妄言,而是司马海威给他的,作为在红狼中奋战那么久的报酬,可是一笔很丰厚的酬劳,足以让他住在帝都银翼城衣食无忧十年以上。
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狄胡回道:“不必你出。无论护卫还是商队的正式成员,在走商过程中遇到意外,商队要付抚恤金,这是规矩。况且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救人于危难间,本是武者的道义,你更无需自责。当然,你非要表示一点心意,付少许抚恤金,也不是不行,但是各算各的。”
“嗯,那这个话题先止住,我要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突然间,宁越眼神凝重了少许。
狄胡摇头道:“没有头绪,我问过商队中剩下没有一起出战的护卫,只挑其中实力最强的几个问,都说自己没有插手那场战斗,只负责守护商队其余的人。在战场不远处的一处帐篷后,现了一盏落下的弓,是我们商队的东西,与护卫队配备的武器制式一致。但是按照上面的编号,他的主人当时就在我身边,不可能射出那一箭的。”
“那就奇怪了,是谁在暗中帮忙,而且不肯露面。在我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射出那样一箭,实力可是不俗。但是,那人助我反败为胜,应该不是敌人,那又为何不愿现身。在这荒郊野外,跟着我们可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你的意思是,那人和那位葵姐一样,其实就隐藏在我们商队中”狄胡突然醒悟,脸上瞬现一丝担忧之色。
宁越点头道:“应该是。不过我刚才也说过了,那人应该没有敌意。至于不现身,应该是有自己的理由吧。我倒是有一个猜想,却又不能很肯定。”
“谁”
“这一次能够揪出隐匿的暗杀者,他功不可没。若不是因为在葵姐面前又梳理了一遍,我还真忽略了一件事情。为何,那些成为线索的巧合,都是他有意无意中传递给我的。那些,真的只是巧合,他丝毫不知吗”
“你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