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缜还在踌躇,旁边站着的右羽林卫大将军薛涛,却再也忍耐不住,跑上前去,径自扶起了还在哭泣的白发老妪,温言安慰道:
“老人家,不必担心,这姑娘,俺老薛收了!”
“老婆子代我家小玉,谢这位军爷,谢钦差大老爷!”
白发老妪急忙又磕头谢恩。薛涛将老妪扶着起身之后,见她衣衫单薄,委实可怜,便又从自己怀中掏出了几两碎银交到那老妪的手中……
待那白发老妪千恩万谢,慢慢走远之后,李缜却朝薛涛冷笑道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假公济私,强买民女,阴为媵妾!”
薛涛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嘿嘿笑道:
“殿下,俺老薛肚子里没啥墨水,殿下说的道道俺不太懂……不过,殿下要说俺老薛想要纳这小玉姑娘为妾,那可真是冤枉俺老薛了……”
“就你这直肠子里,还能有什么歪主意?”李缜问道。
薛涛道:“殿下,俺老薛是想着,秋先生的草堂里,只两个童仆,也实在冷清了点,连一个丫鬟也无,不如就将这小玉姑娘送去草堂,也好让秋先生有个体己的丫头照看着……”
闻听此语,连徐恪也不禁随声附和道:“嗯……薛大哥所言甚是!殿下,卑职也觉着,那秋叶草堂里,也着实是冷清了些……”
“嗯……秋先生的草堂里,倒真的是需要一个手脚勤快的丫头,看不出,你薛涛一个粗手粗脚的武人,今日倒是蛮细心的嘛,还能想到替秋先生物色一个丫鬟……”李缜说道,脸上难得露出了些许微笑……
薛涛又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笑道:“殿下……俺老薛,这是粗中有细,粗中有细……”
“不过,你擅自做主,也没问过本王同意,便将那姑娘留了下来,就不怕本钦差安你一个僭越无上的罪名么?!”李缜又脸色一板,冷然道。
薛涛忙连连打恭作揖,赔笑道:“殿下……这个……这个……末将下次再也不敢了,请殿下恕罪则个……末将也知道殿下外面看着是一副冷面孔,其实里面是菩萨心肠,这一个弱女子,殿下是断不会弃之不管的,呵呵呵……”
“就你能!”李缜朝薛涛白了一眼,当下也不再多说,反正那女子也已然被薛涛收留,总不能再次抛弃荒野……
这时候,那位被徐恪救下的少女已然悠悠醒转……她见自己竟然身体完好,毫发未损,一时间,恍恍然不敢相信,一边摸着自己浑身上下,一边哆哆嗦嗦问道:“我这是在哪里?我不是被烧死了吗?这里是阴间么?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薛涛哈哈大笑,回道:“姑娘,你放心,我们都是人……这里也不是是什么阴间,你再仔细看看……这不就是刚刚烧你的地方么?”
少女站起身,望了望身旁被烧成一堆灰烬的枯枝残树,这才想起,自己如今还是身在那赵村的打谷场旁……
“是……是你们救了我吗?”少女惶惑地问道。
薛涛朝徐恪遥遥一指,笑道:“就是这位徐少侠,刚刚纵身跳入火海,才把你这条小命,给救了回来……要不是咱们这位徐少侠啊,姑娘,我看你就是有十条命,也给烧成灰啦!”
少女忙向徐恪跪倒,连连说道:“赵昱谢少侠救命之恩,谢少侠救命之恩!”
徐恪忙上前将少女扶起,说道:“是钦差大人下令救人,小可才从枯树上将你放了下来,姑娘要谢,得谢钦差大人才是!”
那自称“赵昱”的少女,急忙又向钦差李缜跪倒,连着磕了几个头,说道:“民女赵昱,谢钦差大人救命之恩!”
“姑娘快起来吧……姑娘的名字,不叫小玉?”
赵昱起身回道:“民女姓赵名昱,‘小玉’的名字,是被村里人叫惯了的……”
“赵昱姑娘,你在这里可还有亲人?可愿意随同我们一道回京?”李缜问道。
“民女的爹爹、阿娘、兄长都已不在人世,在这里已没有一个亲人了,求钦差大人将民女一同带上吧……”赵昱求道。
徐恪眼见这一个少女,年纪与自己从人市中救出的姚子贝相仿。此时,她将自己凌乱的头发稍稍拢起,露出了一张秀气的鹅蛋脸,还有水汪汪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竟还是一个可人的美女!
当下,时候也已不早,李缜见大火已灭,人群也均已散去,便带着赵昱与一干亲兵随从回自己的钦差车队。
李缜回到自己的马车中就座,好在钦差仪仗中备有一辆较小的马车,李缜便命人将那辆备用马车略为收拾,让那赵昱坐了。魏王当即一声令下,钦差卫队再次启程,众人直往西北而去……
再说那长安城中,这几日虽然形势混乱,人心惶惶,但此时,内心最为焦急的那个人,却是那碧波仙子胡依依。
此际,胡依依正在一处不知什么名字的庄院内,四处寻找……
她一会儿飞上屋檐,一会儿紧贴墙壁,她东张西望,到处搜寻,心里面,焦躁异常……
只因此时,不断有一个声音,在胡依依的脑海里响起:
“老姐姐……我的老姐姐啊……我在这里呢……”
那声音苍老而略带沙哑,不是别人,正是那“半解书仙”舒恨天的声音。
为何这庄院里,这时节空无一人,他舒恨天的声音却能不断在胡依依的脑海里响起?
原来,碧波仙子与半解书仙这一狐一鼠同修妖法,两妖又情同姐弟,是以这两个人间的大妖一直以来,都有心灵感应……
当年,狐妖胡依依为徐恪的笛音所沉醉,不知不觉现出原形,身陷猎人的捕兽环之中,痛不欲生。那鼠妖舒恨天便是凭借心灵感应,千里追踪而来,方得救下胡依依。
如今,胡依依的脑海中,也不断出现了舒恨天呼喊救命的声音,这声音,断断续续而来,已有三日。
三日前,她本在徐府的榛苓居中打坐修炼,不想,意念中竟出现了舒恨天的声音:“我的老姐姐,小弟一时不慎,被人关在了一个笼子里,老姐姐快来救我!若再迟得片刻,他们说要扒了我这老鼠皮呢!”
胡依依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跃然而起,提了自己的一条长蛇软鞭,往外就走……
“你在什么地方?”胡依依一边奔行,一边集中自己的意念,与舒恨天对空交流。
胡依依此时心中有很多问题想问,诸如,你小舒是怎么回事儿?几天前还看你兴高采烈地出去逛街看节日里的盛景,怎么如今竟被关入了牢笼之中?到底是谁把你关了起来?他有什么功夫,连你也打不过?你就算真的打不过,还不能逃跑,老鼠钻地洞,要论一个“逃”字,天底下的动物,还有比你快的么?
但毕竟两人不知隔了多少里,每一句空对空的交流,都要耗费大量的神识。胡依依凝神提气,先问舒恨天这最紧要的一句。
“我的老姐姐,我被关在一个笼子里,这里面有一个院子……方向么,你往西南再走十二里……”舒恨天沙哑的声音又在胡依依脑海里响起。
但当胡依依按照舒恨天脑海中的声音所示,赶到了城南十二里处,却徒见一片破旧的民房,连一处像样的大房子都没有,何来一个庄园?
“你到底在哪里?”胡依依焦急地问道。
“老姐姐,错了,错了……你再往东走个五六里看看……”舒恨天又道,听得出,他半解书仙也是心中异常惶急……
胡依依就是这般,被舒恨天的声音一会儿引到东,一会儿引到西……胡依依连着找了三天,竟是徒劳无功。舒恨天的声音每每在她耳边响起,仿佛很近,又似很远,总让她找不到切确之地。
后来,胡依依隐约感觉到,她那鼠妖弟弟定是被困在一座法阵当中,困住舒恨天的笼子周围,必有一件灵力颇高的法器,干扰了舒恨天与胡依依的神识交流……
胡依依既已知晓其中大概,便叫舒恨天切莫惊惶。她索性寻了一个僻静之地,再次打坐,将自身的意念缓缓地归于一片宁静与虚空之中,再慢慢体会舒恨天声音的出处。终于,被她感知到,原来困住舒恨天的那座庄院,离自己已然不到三里。
此时,胡依依跳入了庄院之中,只见那不过是一座寻常的宅子,像是一间官员的别院。里面就只三进院落,布置得倒甚为雅致,里面也没什么仆从,整个宅子一片阒寂。
胡依依按照舒恨天声音的指引,施展轻功,穿过房檐与回廊,直落到最里面的一个院子里。那碧波仙子张目四望,只见整个院中,也是空荡荡地,没一个人影。
院子四角各植有几株梅树与桃树,中间一大片空旷之地,尽数铺着青砖,地面打扫地颇为整洁。胡依依凭自己的直感,这最内里的一进大院,应是这间主人的练功之所……
正思忖间,胡依依却听到头顶一个声音响起:“我的老姐姐,我在这里呢……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呀!”正是舒恨天的声音。
“小舒莫急!姐姐我此刻已然在你被困的院子里了,待我慢慢寻找,姐姐定能救你出去!”胡依依用意念安慰了一声,再次施展轻功,又越上了房檐,她凝目环顾四周,却还是连舒恨天的半个影子,也没有发现。
“老姐姐……咳咳咳!……我的老姐姐啊!这回,真的是老弟我的声音,你再仔细看看……我就在……就在……咳咳咳!”舒恨天一时性急,竟然咳了起来,听得出,他被关了几日,说起话来,已然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这时,胡依依才豁然想道那舒恨天的声音已然是从头顶飘来,并非是从脑海中生出,看来,如今他们二人已经不需要经过神识进行交流了。
“小舒,你到底在哪里?”胡依依张口问道。
“就在,就在你下面……”舒恨天回道,嘶哑的声音透着无力之感。
“就在下面?”胡依依暗自嘀咕了一句,她见房顶上没人,整个大院中,则更是空荡荡地渺无一人。“难道?……”
胡依依身为五灵之首,心思自非常人可比,她此时心有所动,当下便伸脚勾住屋檐,将身下探,往这屋檐之下,房梁之上望去……
果不其然,在那回廊顶端的角落中,此时,竟高悬着一个两尺见方的铁丝笼子。笼子里所关着的,此际正滴流乱转,不是别物,恰正是一只浑身白毛的大老鼠!
“什么人这么厉害,竟将你逼出原形,还关在了这一个小铁笼子里!”胡依依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当下更不犹豫,急忙伸手挥鞭,将笼子勾到了自己的手中,又翻身一跃,再次跳上了屋顶。
“此地不宜久留!”看到自己的义弟被禁锢成这个样子,胡依依心知这庄院里必不简单。她忙吸一口真气,提着关住舒恨天的那只笼子,便欲施展轻功,往屋外遁逃……
胡依依才纵得两步,便见一把直剑已当空飞来,那飞剑携风雷之势,直扑自己的面门,吓得她赶紧将身一矮,那飞剑擦着自己的头顶呼啸而过,剑气破空之声,还在胡依依的耳边回响不绝……
与此同时,又听得身后一声女子的娇叱传来:
“哼!大胆狐妖!见了本姑娘,还想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