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风雅女人很高兴,她很快拿来了一套防水服,叫了一个伙计领她去房间,便去那边接着收拾那个烂摊子了。
那伙计不大年纪,见苏阙是外部的人来帮工,少不了热心安慰几句:
“没事的,那位客人脾气很好,今天的事也只是意外。”
苏阙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是很紧张。
那伙计又关切的瞅了她好几眼,直到紧走慢赶的来到了一间沐浴室前。
“快进去吧,客人就等在里边。”
那伙计催道。
沐浴厅的棕木门扣着,漂亮的深棕之上是一片片潮湿的水点和钉的发亮的门牌子。
苏阙推开门,里边的灯光刺的她晃了晃眼。
木盆里已经坐好了人,苏阙看不见它的全身,只看见那几乎要生了锈的关节和那泥迹斑斑的铁皮头探出盆外,一只电子眼在额中乱滚着,时不时看向苏阙。
苏阙匆忙跑到梯子旁穿上防水服,那透明的服装似乎不透气,憋闷的浑身毛孔都十分难受。
她整理了一下衣襟,便爬上了长长的铁梯子,上边有个放水的把手,可以让木桶充满水。
苏阙在桶沿站稳了脚,身子前倾,双手用力拧动了一下把手,但那把手已是棕红色,上面长满了毛茸茸的铁锈,怎么拧也拧不动。
苏阙皱了皱眉,刚想再试,旁边却又伸出一只手来,那是一只机械制的铁手:
“我来吧。”
她身后的客人温温和和的说话了。
苏阙回过身,惊讶的打量了它两眼。
那是一个机械制的怪物,四肢都用铁皮制成,一个铁脑袋方方正正接在脖子上,闪着红光的电子眼正看着她,瞳孔虽极力做成人类的神色,但还是感到很僵硬。
见苏阙正瞅着它,它下意识的举起手,似乎想摸一摸鼻子,但又突然想起自己没有鼻子,便只好退而求次的摸了摸平平整整的下巴,那动作与其说是摸,还不如说是刮。
它有点呆萌的举动让苏阙不经意间笑了出来。
水阀被拧开,喷头开始冒出水来,细细的水流打在木盆壁发出清响,又一股股沿着桶壁流下,汇到盆低。
不一会,那盆中水的水位就在逐渐升高,并慢慢溢过了铁皮人的大半身子,附着在它关节的淤泥便一点点被水冲开,将清亮的水变成泥沙色。
轰隆隆的水不断往盆里倾泻,苏阙拿起刷子和香皂开始跳入盆中,盆边有绳索套在身上,可以保证她不沉下去。
盆里的水很温暖,隔着一层防晒衣就犹如烤暖气一样舒服,氤氲的雾气弥漫在水面上,像一片片薄薄的云。
苏阙拿起半人高的刷子往它的关节清理,在生锈的地方抹些香皂,以便把那些不好清理的铁锈也一并除去。
泡沫开始在它的身上升腾起来,并一点点膨胀变大,直到和那洋娃娃的气泡一样把它整个身子裹住,只露一双转来转去的电子眼。
在泡沫里穿行的苏阙却不轻松,防水服极为不透气,此时她全身都毛孔都在叫嚣着新鲜空气,连神经都变得惫软而憋闷,头上是一大片隆起的白白泡沫,活像一座富士山,这使她的视野变得幽暗,鼻腔里尽是一股甜到发腻的气息,出去的欲望急不可待。
苏阙耐着性子将它身上的泥垢处理完,又将该除的铁锈除好,这才探头爬上桶沿,扳了把手开始换水。
趁着换水的功夫,她解开防水服坐到桶沿好好舒了口气,她看了看一直盯着她看的铁皮人,觉得它可能有话跟她说。
果不其然,见她闲下来的下一秒它就开口问道:
“我以前见过你吗?”
它的声音是中规中矩的电子音,平板而无声调,使人看不出情绪。
苏阙愣了愣:
“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她顿了顿又接道:
“你觉得我眼熟?”
那只电子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瞳孔红光摄像头的光照到了苏阙的身上,平板的声音这回带了丝不确定:
“它说我没有见过你,可我总觉得我以前见过你。”
苏阙感觉这话有点奇怪,她试探的问道:
“它是谁?”
“就是我啊,嗯,也不是我,但是我的数据,可那就是我……啊……我也说不清。”
它的电子眼闪了一下,有点难过的低下了头。
苏阙听得云里雾里,但见那铁皮人显现了难过的神色,便试着换个话题:
“嗯……那你是副本生物吗?”
“是的。”
它的神色恢复的正常,语调又平板的起来,哗哗啦啦的水声使它的声音不甚清晰,但还听得见。
“我是娃娃大厦副本的生物。”
它点了点铁皮脑袋又傻愣愣的接道,这动作使那下巴沉进了水里又抬了上来,显得十分呆萌。
苏阙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但因着客气和给它留面子的礼貌及时收敛了过去。
这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收,严肃的问道:
“那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矮个的少年,有点腼腆……嗯……穿一件白色衬衫……有点害羞的样子。”
铁皮人想了想:
“这个人好耳熟……嗯……我觉得我见过……可它说没有……”
它再一次陷入了艰苦的思索中。
苏阙见信息模模糊糊,心里有些着急,但还是耐心的再次问道:
“那一个二十五六穿风衣的男人,戴副圆镜眼镜,那人你看见了吗?”
铁皮人晃了晃,它用铁手紧紧扶住头,有些奇怪的答道:
“它总是说不知道,好奇怪,它问可以不回答吗。”
苏阙不知道它为何会有这种反应,或者现在连它本人的情况也没有搞懂,但还是知趣的没有再问,而是又与它谈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水还在从喷头倾斜而下,轰隆隆的落在木盆里,铁皮人的眼睛一直认真的看着她,脾气也的确如他们所说很温和,这使她的工作好进展不少,甚至还体验到了这之中了乐趣。
只是在谈话期间,它又多次想用手摸一摸鼻子,但都落了个空,或干脆转到了下巴上,使苏阙不由得频频向它望去。
这动作倒是像极了她的一位故人。